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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 真相。 意料之外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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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之醅倒是沒覺得需要騙, 聽她說的,聽得直笑,但也沒去反駁什麽。

這場雪來得猝不及防,也多年難得一見。有人陪著, 紀箋像個沒見過雪的人, 看了好半天都不願意進屋。

其實麻省的雪很多, 還時常暴雪, 這些年並不是多麽希冀少見,只是這裏不一樣, 充州這一場,確實少見到讓人心動。

和談之醅站在雪中,或者在院子裏轉著, 留下一道道雪印,每一下都格外浪漫,浪漫到不真實。

紀箋在他身邊兜兜轉轉,時不時抱他一下,撞落他肩頭的簌簌雪白,笑得很動聽。

談之醅那一刻就也有種想法,覺得這雪來得挺妙, 意料不到,像他如今這事事如願,溫柔滿懷, 他此前是怎麽也沒料到的。

沒覺得這一生有這樣的際遇, 沒覺得充州會在這個冬天下一場雪。

最後怕她著涼, 談之醅只能連哄帶騙強行把人抱進去了。

這雪下到半夜才停,第二天郊外的晨陽一照,整個小院很有民國那詩情畫意的味道。

紀箋愛不釋手, 拍了好多照片,一早上都栽在院子裏玩不進屋。

談之醅昨晚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子連夜回來,本來安排在今早的事就沒有辦,眼下就抱著個電腦在屋子裏忙碌,時不時照看一眼院子裏堆雪人玩得不亦樂乎的紀老師。

紀箋裹著羽絨服,戴著個帽子,蹲在雪地裏卷雪球,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談之醅發現,懷孕後,他家箋箋不止黏人,動不動會敏感地哭,還喜歡玩,有點小孩子氣。

但每一樣都惹他心動。

談之醅快速忙完事出去陪她。

紀箋卷雪球把手凍得通紅,那纖纖十指原本和雪的顏色所差不大,這會兒完全就是花朵一樣的粉嫩嬌艷。談之醅看得後悔沒早點出來,把她一通數落。

紀箋負隅頑抗地說充州從來沒下過雪呢。

談之醅說小時候下過。她問什麽時候。

他開始給她講以前的事,邊說邊把她的手藏入他胸口的毛衣捂著。

從他記事起,講到他去錫城上學,講到他十幾歲喜歡上她。

紀箋第一次聽他說那會兒的喜歡,他說也不知道怎麽就喜歡了,反正就覺得箋箋是全世界最好的,漂亮,可愛,溫柔,笑起來那梨渦會勾人心,眼睛像大白天也住著月亮,不由得就讓人想擁有。

紀箋被說得臉紅,笑他動情太早了吧,她十幾歲什麽都不懂,只會學習和玩。

談之醅笑著承認,又搞了句愛情名言,說:“這玩意也不好,先動心就輸了。”

紀箋挑眉,一本正經說:“哦,那我下輩子讓你贏。”

談之醅笑了笑,盯著雪地裏的那張粉嫩嬌艷的臉,漫不經心低語:“算了吧,這玩意兒,真怪難的。”

紀箋的笑容徐徐收斂了去。

談之醅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換了話題,說晚上邵禹過來,他盡盡地主之誼請他吃飯,問她去不去。

紀箋也不著痕跡地接了他的話題,說去啊。他又遲疑,覺得太冷,但是被她一撒嬌,說不是說好了以後去哪兒都帶她的嗎,他就沒轍,應了。

晚上那雪開始融化,氣溫似乎都冒著寒氣。談之醅帶著被他裹得很厚的老婆出門赴約。

原以為只是一場簡單的飯局,談之醅的飯局嘛,不是吃喝就是玩樂,紀箋已經習慣,就連當初玩飛花令的生日宴都毫無壓力。

但紀箋沒想過,會在這一晚,在吃飯的地方遇見岑封。

主要是她沒想過會再見他這個人。過去的物事,在意味著成為過去的那一刻,她都覺得不需要再見了。

彼時她在包廂外的走廊和奶奶打電話。

聽父母說老人家最近身體著涼,有點嚴重,她就打了個電話過去看看。

打完估摸包廂裏也吃得差不多了,正準備回去,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這餐廳的包間一間間隔得還挺遠,有十來米的距離。

她所在的包廂為雅量字號,前面那一間應該是高致。

紀箋在兩間中間段講電話,聞聲回望去的時候,只見那邊的朦朧光線下有個男人身著墨色風衣,頎長身姿立在門邊,望著這裏。

匆匆一眼,紀箋還以為看到了談之醅,以為自己是打電話打迷糊了麽走錯了。

不過她其實知道那聲音不是他,只是覺得身形像,一時之間的恍惚。

再仔細一看,是岑封。

那一刻她心裏再次飄起了當年和他在一起的理由,他氣度言行,像談之醅。

大概見真是她,他舉步朝她走來。

紀箋見此也就停著沒動。他走近一些後,臉上已經推起了笑:“這麽巧?你也在這裏吃飯?”

紀箋“嗯”了一聲。

岑封了然,頷首。

畫面一時間靜謐下來。岑封看著她,兩秒後,語氣輕柔地張口道:“我前一陣出差去了,回美國,不知道那個視頻的事。抱歉,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嗯。”紀箋點點頭,“不過跟你沒關系。”

“什麽麻煩?學校找你談話了?”

紀箋又輕“嗯”一聲。

岑封:“解決了嗎?如果沒有,我和你們人文院的院長……”

紀箋搖頭。

岑封話語停了下來,聽她道:“不用了,我已經離職,很快就離開充州理工了。”

岑封頓了頓,眼中泛過明顯的訝異,隨之朝她挑起了眉,問:“為什麽?因為這個事?學校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自己。”

他馬上道:“你不必……”

紀箋又搖頭:“按我自己的感受來說,我覺得離開比較好,和岑先生沒關系,你不用多想。”

他緩了緩,略顯無奈地一笑:“這麽客氣做什麽?‘岑先生’……我是第一次聽你這麽稱呼我。”

紀箋微笑,沒說話。

岑封見此,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的疏離。緩了緩,他微笑點點頭,繼續剛才的話題:“不過……那則視頻,我沒理解錯的話,是因為談之醅吧?”

“怎麽了?”

“他的事業導致你工作都沒了。”

紀箋挑了挑眉,盯著他問:“你想說什麽?”

“我前一陣,還聽說他要和薄氏聯姻,最近是沒聽說這個了,但是……視頻是薄氏那位準備聯姻的薄小姐做的。我很好奇,你和他的婚姻,是怎麽回事?目前又是怎麽回事。”

“跟你關系不大。”

岑封定定看她幾秒,顯得格外柔情地問:“箋箋,你是不是對當年的事情……還介懷?如果是,我補償……”

紀箋擡手打住:“絲毫沒有,我已經結婚了,早就連岑先生長相聲音都認不出來,往事完全沒有再提的必要。這個事情,主要是真的與你無關,而我和你目前的關系,也就是一個校友,我覺得沒必要和你說太多關於我的生活與私事。”

他盯著她冷靜到無情的臉色,又忍不住目光游離了一圈她和記憶中還一模一樣、甚至更加動人的貌美容顏,稍許,還是忍不住道:“我這些年,是覺得很虧欠你的,只是沒有機會彌補,箋箋。”

紀箋淡笑:“不用,不需要,就是青蔥歲月裏一件小事而已,我早就忘了。”

一陣沈默後,岑封輕嘆口氣,開口:“那作為普通的朋友,我不能問一下嗎?你和他結婚,我能理解,但是他又準備和別人聯姻,這種情況,由不得我不好奇吧?你連解答一下,都不想嗎?那我怎麽能夠不認為,你對我意見很深。”

紀箋淡然地盯著他,不急不躁地反問:“你知道那個視頻是薄氏那位,薄小姐操作的?”

岑封頓了頓,隨即頷首。

紀箋:“這種事情你都能知道,那你應該和那位薄小姐,關系還不錯,有生意往來嗎?”

岑封微笑,緩了緩,點頭:“對,我公司和薄氏有點來往。”

紀箋:“既然關系不錯,也知道視頻是她的手筆,那想必薄小姐也透露了一些別的,比如關於她是怎麽能夠和談之醅,談婚論嫁的。”

岑封失笑,調侃她:“你在談之醅身邊待久了,都精明得很,不好糊弄了。”

紀箋說這麽明顯,不需要多麽精明。

他也沒否認:“我是聽說了,說你和談之醅,不是真的結婚。”

紀箋沒有說話。

岑封就這話題的方向朝她徐徐問道:“那你就等著談之醅有需要的時候就離婚,沒需要就這麽和他掛著夫妻的名頭嗎?”

紀箋語氣平淡:“說實話,這事真的跟你沒關系,岑先生。”

“箋箋,我做不到不關心。”他神色關切,“我實在想不明白,你既然現在已經不需要這段婚姻了,為什麽不趁早離了?你知道這樣對你影響多大嗎?”

“大哪裏?我沒想和別人結婚。”她揚起起細眉。

男人瞇了瞇眼,眸色不解又深沈:“那你有沒有想過,就這麽和談之醅不清不楚地在一起,你算什麽?充州那些權貴提起來,哪個不是對紀箋二字如雷貫耳,張口閉口說那是談之醅的情人。”

“我在乎這事的話,一開始就不會結婚。”

“你可以忍受‘談之醅情人’這樣的名頭,不能原諒我?”他眉頭一挑。

紀箋眼底滿滿寫著,我不懂你的意思,岑先生。

岑封:“當初我沒有信守承諾留在麻省,你不能原諒,但你可以原諒背叛你的談之醅?事業牽連你的談之醅?終其一生也給不了你安穩的談之醅?”

紀箋粲然失笑,開口:“姑且不說談之醅究竟做沒做你口中的種種,就說岑先生當年忽如其來地要離開,忽如其來的分手。這樣的人,為什麽要我原諒?”

“你不能體諒我嗎?箋箋,”他眉心蹙了起來,“你知道當年我別無選擇,家裏和我自身的需求,牛津對我來說是最好的去處。”

“那你一開始為什麽要信誓旦旦說你會長久地留在麻省?如果女朋友有需要,你會永遠陪著她留在美國。”

“我那會兒是準備留在麻省的,想陪著你的,後來是情況有變,我覺得我更應該去牛津。”

紀箋陡然一笑:“所以呢?岑先生覺得我應該怎麽做?在你主動提出分開後,還等著你?等到你近十年後,忽如其來地有敘舊的欲望?還格外強烈,一如當初?”

“我……”

“我從始至終都並不打算、也覺得不應該聲討一個奮力追求學業有上進心的人,我也不會去阻礙你對人生的追求。但是岑先生如果非要我體諒一個隨性而為、沒有把愛情與學業事業安排好,最後輕易置諾言於不顧、說的話完全一字一句都做不到、戀人隨時可以拋棄的人,我真的做不到,也覺得,好像,他不配。”

“箋箋……”岑封有些急。

紀箋是真的忽然覺得,他不配,不配和談之醅相提並論,當年青蔥歲月時期,覺得眼前的人哪哪都和談之醅差不多,學識,修養,談吐,氣質;而如今忽然覺得陌生,言行舉止,匪夷所思,算計的心思,一身的商人眼光,揣摩無度,好像每一句話都是有意思的,都是裹挾著目的與利益。

這熙熙攘攘的近十年過去,她喜歡的那種人,那種清雋如玉,氣度不凡的人,身邊只有一個談之醅,只有他還是原來的模樣,其餘人,已經面目全非。

想到這,紀箋心裏似下了一場雪,有些冰涼……涼到她思緒格外清醒。

她好像,自始至終喜歡的都是那個模樣的人,或者說,自始至終喜歡的都是談之醅這個人。

當年覺得眼前的人像談之醅那麽優秀,值得喜歡,是因為她骨子裏喜歡的就是談之醅,只是不知道,而按照他的模樣去欣賞一個人。

紀箋一陣恍惚,那種被命運的涼風席卷了一道的暈眩在她身子裏蔓延。

“我不配,我承認我年少時的不負責任對不起你,”他語氣歉疚,下一秒又冷聲道,“可如今的談之醅就是良人嗎?他那種人,花天酒地鶯鶯燕燕,別說充州了,這三角洲誰不認識他,你跟著他合適嗎?到頭來還不是連你應該引以為傲的工作都保不住……”

紀箋鼻尖一酸,因為前半句,這些年錯過了好多。

正要張口,忽而耳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兩人。

紀箋回眸去看,接著一楞。

談之醅三兩步走到眼前,停下後,冰寒的目光落在岑封身上,唇角噙起一抹清冷的笑:“岑總,是真的熱衷於和故人敘舊。”

岑封今日眉目也沒當初那麽友好了,冷眉冷眼地去瞅他。

談之醅語氣懶散,音色冰涼,問他:“打算敘多少次啊?”

岑封瞇了瞇眼盯著他臉上涼薄的笑:“談之醅,你有資格問這話嗎?”

談之醅倏然一笑,硬朗的眉峰挑起:“這話怎麽講?岑總的資格比我好?”

岑封一瞬無言,仿若一陣寒霜打得那前半夜囂張的枝葉都蔫了下去,說不出話。

紀箋牽過談之醅的手,想轉身往包間裏去,但是他沒動,反手摟著她在懷,人繼續盯著岑封,道:“我希望沒有這種時候了,我這人的脾氣,你也是了解的,同學一場。要不論這些情誼的話,從當年開始說,你連認識紀箋的機會都沒有,當然也就沒機會談一場,說分就分的戀愛。”

“你……”

談之醅眼神毫無溫度地瞧著他,“但是托岑總自己的福,本來沒有的,命裏就是沒有的。岑總現在是商人,商人應該有失敗後自省的精神,而不是……繼續無畏地找死,那叫蠢。”

岑封眼底的冷忽然著了火般,冷聲嗆:“談之醅。”

他扯扯嘴角,笑了笑,轉身帶著人走了。

他們已經吃好,邵禹與另一個朋友從包廂出來,都喝了酒,慵懶地邊走邊和談之醅說話。

大門外是車水馬龍的街道,最近冷,晚上行人也不多,只有洶湧的車流穿過茫茫夜色。

紀箋盯著馬路上那霓虹燈出神,在想談之醅說的那句話——本來沒有的,命裏就是沒有的。

她心裏那陣被雪淹沒一般的徹骨涼意還在蔓延,把她從清醒涼到滿是後怕。

在想,如果當初岑封沒有背叛……很大幾率他們現在還是在一起的,可能早就也已經結婚,生子。

那談之醅呢……

他就那麽孑然一身,游走在充京城的綺麗浮華裏嗎,偶爾見面看著她的指間的婚戒,像無事發生一樣,可能他有一天也會戴上別人的婚戒……

而她看著,卻從來不覺得最初喜歡的,應該喜歡的,是他。

餐廳門口有臺階,紀箋眼底那一陣模糊了下,就沒看到,一腳踩下去。

談之醅慌忙摟緊了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扶:“箋箋。”

旁邊在和談之醅高談闊論的兩個朋友悉數看來,看著他把紀箋撈在臂彎裏關切地問有沒有事。

紀箋臉色有些被嚇到的慘白,無聲搖搖頭。

談之醅還沒放下心,摸摸她的腦袋,揉一揉臉安撫她沒事,逗她說怎麽被他摟著還踩空,又低頭伸手去撫一撫她的肚子:“有不舒服嗎?不舒服我們去醫院。”

紀箋努力勉強地對他笑:“沒摔下去,孩子沒那麽脆弱。”

那邊的邵老板聽到這,馬上笑問談之醅原來有孩子了啊,一晚上也沒透露一句。

談之醅提起這事到底是興奮,放下心來後就轉過頭去和那倆閑談了,說什麽本來以為要先喝他的喜酒,現在看來要反過來了。

紀箋被他摟在懷裏,嘴角掛著笑,但是眼神虛虛晃晃的沒定神,也不知道是剛剛那一腳險些踩空的心悸,還是對過去那十幾年的心悸。

這一生,差點就和他擦肩而過,沒有發生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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