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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不想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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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雯說完後,身後沒有聲音,她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奇怪的感覺,便轉頭饒有興趣得看著簌簌。

只見簌簌面上呆滯,喃喃又問了一句,聲音輕得怕是她自己都聽不清:“真的?”

“千真萬確,”瓊雯嘴角微微揚起,唇色如朝霞般輕泛著橘紅,“莫晨的劍有斷山之勢,將他背上砍得皮開肉綻,只怕全屍都難保。”

瓊雯說著,眼睛一刻也沒從簌簌面上移開,簌簌先是激動得血湧上了頭般臉頰有些泛紅,皮膚都晶瑩剔透起來,雖沒有表情,嘴角卻還是百密一疏般松了一下,怕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覺。

就像獵人瞄準某種窺伺已久的獵物,繃緊的弦僵持了太久,終於在發射前一個慣性卸力,透露出一絲羸弱的破綻。

太不容易了,這般細微的表情,還是落入瓊雯的眼。

瓊雯想到什麽,突然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腰都彎了下來。

簌簌猛得見她這般反應,背後一涼,不由慌亂起來,可是很快,她抿起唇瓣,蹙起眉頭,滿溢的傷心和悲痛似乎淹沒了她,眼中已擺好傷痛的表情。

“不可能,他不會死,你一定是騙我!”

簌簌說著,面上的難過越來越大,眉心揪成一團,連淚都快要逼出來。

瓊雯漸漸收了笑意,眼睛彎成一輪彎月,眸底皎潔,一字一句說著,慢悠悠的語氣令人心悸。

“你還裝什麽呢?這兒又沒有別人。”

簌簌身上一僵,眼角越來越紅,聲音禁不住發顫,但還是盡職盡責的表演到底,“怎麽可能,死了呢?他……”

“你裝的很不像。”

瓊雯瞇起眼睛,驀地打斷了她,神情冷漠。

簌簌一聽這話,仿佛對哭泣這種大情緒極度疲倦,面上痛苦的悲戚一下子停住,緊抿的唇瓣也放松下來,面色恢覆如常,眸底是幽深的黑色。

這一瞬間轉變太快,瓊雯雖早有預備,但看到簌簌整個人冷漠下來,仿佛一個被抽調靈魂的乖巧木偶,頭皮一陣發麻。

簌簌無聲註視著瓊雯,方才湧出的淚被她毫不在意的,輕輕一低頭擠落在地上,連臉頰都不曾沾濕。

她再擡頭時,嘴角揚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似笑非笑,就好像勝利者的笑容似的。

若這場景在外人看來,簌簌淺笑起來清甜得不像話,如這冰魄雪地裏純潔甘甜的荔枝仙子,可在瓊雯眼中,卻恍若一個魑魅妖鬼。

簌簌嘴角只揚了那麽一下,眼中從頭至尾沒有笑意,只有漆黑深幽的疏離淡漠。

“你滿意了?”

瓊雯還沒反應過來,簌簌已一個翻身躍上了三清樹,掩進華蓋如鋪的龐大樹冠中,一片衣袂都沒能從繁茂的樹葉間顯露出來。

山間的一切都過得很慢,慢到簌簌睡過去,重新成了三清樹上的一顆果子,不知夜半黃昏,只知酣飲朝露,沐享晨輝。

她不知這一睡,就是半旬,她的行蹤,似乎也無人在意,就在簌簌以為回到了從前無憂無慮的時光,瓊雯又來到樹下。

她在樹下站立許久,兩手抱在胸前,微笑得看著樹冠,仿佛能看到她般。

簌簌懶懶睜開一只眼,默不作聲將自己圓滾滾的身子往旁邊葉子間側了側,又收了蕩在空中的胖屁股,不予理會。

一般人修為不夠,根本感知不到樹上的一切,自然也不會察覺簌簌的存在。

她知道瓊雯就是這個修為不夠的人。

於是簌簌本想裝傻混過去,豈料瓊雯一直站在樹下,仿佛真能看到她似的,一直註視著她的方向。

“你應該能聽見我說話吧。”

瓊雯又問了一句,簌簌依舊沈默,只緩緩將自己胖墩墩的屁股完全收到葉子後面,誓要當個聾啞果。

簌簌閉上眼又睡了會兒,以為瓊雯已經走了,誰知一睜眼就見瓊雯一手支著腦袋躺在她旁邊的樹杈子上。

簌簌震驚得整個果子搖搖欲墜。

瓊雯睜開一只眼,“你醒了?”

簌簌青光一閃幻了人形,躲在樹幹後面警惕得看著她,“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瓊雯兩只眼都睜了開,正準備開口,簌簌眼中滿是警惕,聲音也沈了下來,“你要殺我?”

瓊雯似是一時沒反應過來,“殺你?殺你做什麽?”

聽了這話簌簌放松下來,她定定看了瓊雯片刻,眼睛又轉向樹冠外的層巒疊嶂,瓊雯順著她的目光看出去,什麽也沒看到,回頭卻發現人又不見了,簌簌已經變回了果子模樣,在樹枝上微微搖蕩。

瓊雯發笑,“我說什麽你就信嗎?”

隨風搖蕩的果子登時在空中停住,瓊雯忙道,“好了,逗你的。”

“有時候,覺得你挺聰明,挺狡詐,挺可恨,有時候,又覺得你蠢得……”

果子還是不動,瓊雯似乎感受到她殺人般的眼神。

果子對她很是煩躁,瓊雯也知道她不會挪窩,這個樹枝是她最喜歡掛的地方,既能沐浴晨輝,又有樹葉遮風擋雨,她才不會為了她這個不相幹的人離開這個風水寶地。

“你說完了就走。”果子身上傳來簌簌的聲音。

“沒啊我還沒說完呢,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真能演啊,真了不起,我佩服你!”

說完感覺在諷刺她似的,瓊雯忙道,“我這話純純讚美,絕沒有其他意思。”

……怎麽說完感覺更刻意了?

瓊雯正苦惱,以為她不會再理自己了,誰知簌簌突然問道,“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瓊雯盯了她一會兒,“其實這很好想,你本身就是斷情果,即使懂得是非黑白,人的情感還是天然缺失,即使你可以學,可以演,但在一些覆雜狀況裏,你只會手足無措。”

果子頓了頓,瓊雯馬上感覺出她要反駁,立刻舉出實例:“比如在無憂宮的六瓣園,比如在白氏家對白晴……”

“六瓣園怎麽了,最後還不是你們倒黴?”

簌簌說著就變了人形,她真的很不明白,若是瓊雯不拆穿她,只怕這世間再沒有人知道她的計謀了。

瓊雯笑得有點兒機械,甚至還有點兒鄙視,“你還好意思說啊,六瓣園,當你被別人構陷的時候,你這麽大個人了,一點回擊的想法都沒有,蠢到做出的反應都是下意識的反應,只會裝無辜。”

“學會下意識反應,才說明我融入凡人融入的登峰造極。”

“登峰造極?太好笑了,你一點兒不懂人情世故,作出什麽反應都很機械,你在當時不反駁,不陰陽怪氣回擊,這就是最大的破綻,唉,可能是徐墨陽覺得你活了幾千年真的純潔的像一朵白蓮花吧。”

說完她又不屑道,“嘖,也就徐墨陽看不出來。”

瓊雯隨手揪了一片葉子在鼻間嗅了嗅,繼續道,“還有,你那一套反應邏輯對的都是正常人,像遇見白晴這樣的瘋子,你在她身上投入的根本得不到回報,可不得把自己給氣死。”

瓊雯一頓分析,然後頗奇怪似的盯著簌簌的眉眼,“你幸好生得憨厚些,不然……不行,還是怪他從開始就沒起過疑心,你若心悅他你早就走了,留在那破他的無情道?”

瓊雯隨意說著,等她意識到氣氛不知何時冷了下來,才發覺簌簌已許久沒出聲回話了。

她隨眼一瞟,發現簌簌腰間別著一朵薄荷色花朵,想起那是徐墨陽在克州鄢府時送給她的,心中不禁有些迷惑。

“他無情道不是我破的。”

“若不是你撼動的大樹,怎能一舉擊潰?”瓊雯忙問道,“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一開始就存了心思要殺他嗎?”

簌簌頓了一下,隔了好久,才轉眼盯住她,瓊雯一瞬間有種被毒蛇鎖定的感覺。

“是。”

簌簌變回了小青果,瓊雯怔怔看了她片刻,笑道:

“不愧是斷情靈果,你還真不辜負你這個名字,旁人修了無情道斷情絕義你還能怪他,你生來如此,還真是讓人連氣都沒法兒生。”

簌簌一個扭身鉆到葉子後面,屏蔽一切。

瓊雯從樹上一躍而下,本想一走了之,最後還是忍不住回頭道,“你對他絕情,白氏你也不回去看看嗎,憨睡個幾百年,再醒可就換了天下了。”

瓊雯瞥了瞥眼睛,“想見的人也見不到了。”

樹上的果子許久沒有回應,瓊雯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譏笑,似乎是在嘲諷自己。

她也只有嘲諷自己了。

簌簌這幾日睡得昏昏沈沈,總覺得心慌,偶爾清醒,便是被鬼鬼祟祟的莫諾吵醒。

這莫諾不知在搞什麽鬼,一直在三清老頭以前閉關的洞裏進進出出。

她知道三清老頭飛升了,難道留下個破洞還有什麽好稀罕的嗎?

她雖好奇,卻不在意,從這方面來說,簌簌為人也很是和善,只要自己沒了性命之憂,天下事都與她無關,管他莫諾有什麽陰謀,瓊雯為何知道關於她的事百無巨細,她根本毫不在意。

直到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吵醒,簌簌再也忍不下去了,當即一個翻身跳下樹來,跑進山裏躲閑去。

她才沒那麽傻去挑釁莫言,一個不慎再打起來就是自取其辱。

簌簌溜達著下山,偶然聽見山中的女弟子劈柴閑話。

“那個新立的帝君死了,死得可慘了!你們聽說了沒?”

“自然聽說了,可雖然他是個魔頭,理該慘死,但是……”女弟子話中有話欲言又止。

“可是那一張臉,真是俊哪!我生平還從未見過……”

“唉唉唉!道心不穩,你作死啊。”

那犯花癡的女子連忙停住,轉頭想了想多少有些不忿,“話說那個什麽斷情果真是個狐媚子,跟勾引劉掌門的月媚賤人賤得如出一轍!”

“你可別說了,真作死啊。”

簌簌靜立在她們身後,發覺身旁有動靜,待察覺來人,才慢慢道,“他本就是抱著殺我的目的接近我,無情道和斷情果本就兩立,我要殺他有錯嗎。”

她半轉了頭,瓊雯看到她光影下的側顏,清麗得令人驚心動魄,“我沒有錯,我只想活命。”

林間渺無聲息,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瓊雯見簌簌已邁開步子下山,不由道,“你去哪裏?”

簌簌嘴角揚了揚,“去見娘親,看她和白晴過的好不好。”

“我和你一起。”

瓊雯說著跟上簌簌,兩人趕到山下白氏烤雞鋪,只見滿室血跡,狼藉腥臭,恍若地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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