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說完這句喝了口水, 擡眼看見談北遙的表情，一怔。

“怎麽了？”

談北遙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 “以前……我跟他很熟嗎？”

“咱們兩家是故交, 以前來往親密。要不是你爸媽帶著你離開D市, 指不定你現在都是在我膝下長大的。你小時候滄行還帶你玩來著，不記得了？”

他們原來是青梅竹馬？

談北遙低著頭，蒼白的臉頰像易碎的琉璃盞。

“時間過太久了，我不記得了。”

顧老爺子心生疑竇, 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反常，“小遙, 你看上去不太高興，是有什麽問題嗎？”

談北遙看著手裏的茶杯。

天青色的杯子瓷釉細膩, 茶湯清澈沁香。

他能坐在這兒跟顧滄行的親爺爺面對面的喝一杯茶，是源於他是談家的後代。

如果被人知道……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管家推開門，“顧薇小姐到了。”

說話間顧薇已經走了進來, 看見談北遙還翻了個白眼。

“爸，新年快樂。”

顧老爺子的註意力轉移到了顧薇身上，談北遙低著頭說了句“那我先走了”，離開了房間。

走廊上空無一人，談北遙關上門後倚著墻, 靜靜盯著自己的鞋尖。

就在這時, 他被人溫柔的摟進了懷裏。

顧滄行聲音溫柔，“怎麽這個表情？老爺子是不是說什麽不中聽的了？”

談北遙看著他，突然緊緊抱住他的腰。

“顧滄行。”懷裏的人聲音輕得一吹就散。

“在呢。”

對方身上的溫度明明是溫暖的，但此時卻像是灼燒一樣。

談北遙死死攥住他的衣服, 像個小偷死攥著偷來的珍寶不肯撒手。

顧滄行感覺到懷裏人的失常，略一思索，“是不是老爺子逼你來勸我要孩子了？寶貝，他是勸不了我才來逼你的，那些話你不用聽。況且，我這不是已經養了個小孩兒了嗎？”

帶著灼熱溫度的手輕輕順著脊背撫摸，像是將溫度同樣融進了身體裏。

談北遙漸漸找回了溫度，好一會兒後，才輕輕點了點頭。

“嗯。”

老宅全天都不斷地來人。

除了顧家人，還有生意上的合作夥伴，談北遙甚至見到了趙峰的父親。

趙雄志看上去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甚至端著酒杯過來敬了杯酒。

“犬子年輕不懂事，得罪之處還請包涵。”

顧滄行替小朋友喝了這杯酒，笑著問：“趙二公子在國外還好吧？”

趙雄志眼角跳了跳。

監控視頻他也看了，雖然從監控上看確實是趙峰先伸手摸了一下人家，但趙雄志了解自己兒子，他雖然是個人渣，那也不是蠢貨，敢去動顧滄行的人。

可監控擺在那兒，這個虧也只能認了。

趙雄志把趙峰送出國，擺明了趙峰在繼承權上失去競爭力，他自認算賠禮道歉了，但這兩天在生意上一直不順，本來談好的合同都吹了，趙雄志打電話去問，才終於有人支支吾吾說是顧滄行的意思。

此時顧滄行再次提起，趙雄志臉色難看，卻不敢得罪他，“他不是做生意的料，還是去國外好好學習深造吧。”

這是把話挑明了。

顧滄行也心知是怎麽回事，雖然小朋友先動手打了趙峰一巴掌，但之前的騷擾的的確確存在，趙峰甚至還踹了他一腳。

遙遙能有多大的勁兒？那麽細瘦柔弱的一個人，打一巴掌跟沒打一個樣。

但趙峰人高馬大的，那一腳把人胳膊都踹青了，怎麽可能善了？

這件事等於趙峰騷擾在先，踹了遙遙一腳在後。

趙雄志把兒子送出去的及時，逃過一劫，但凡趙峰還在國內，不扒他三層皮顧滄行不可能解恨。

“趙總愛子心切。”顧滄行臉上帶著商業的笑容，“我愛人做得也不對，之前一直被他騷擾恐嚇，卻沒有告訴我。如果我早就知道，也不必趙伯伯送他出國。”

“你到底想怎麽樣？”趙雄志臉色鐵青，“顧總，城南那條街我沒跟你搶，你都順順利利拿到手了，別人心不足蛇吞象！”

顧滄行笑容淡了，“趙總，那本來就該是我的。”

趙雄志一口氣憋在胸口，陰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身邊低著頭默不作聲的談北遙。

“顧總跟愛人真是恩愛非常啊，祝兩位能相守一生，白頭到老。”

說罷，他冷哼一聲轉頭走了。

討厭的人離開了，顧滄行看看身旁蔫了的那一只，拿酒杯碰碰小朋友的唇。

“想不想喝酒？”

酒味從鼻子裏鉆進來，談北遙怔了怔，這才仰起頭。

“想。”

顧滄行牽著他的手把人領到沒人的陽臺，自己喝了一口，餵給他。

一杯酒餵完，談北遙白皙的臉頰上有了血色。

他抱著顧滄行的腰，在月色下仰著頭，怔怔看著他。

“到底怎麽了？今天一天都神思不屬的。”

懷裏的人搖了搖頭，只把臉埋在顧滄行的肩窩處。

“顧滄行……我好冷。”

顧滄行緊緊抱住他，“到底怎麽了？有什麽事情不能跟我說？”

是啊，有什麽事情不能告訴他呢？

談北遙透過他的肩膀，透過陽臺上隱約的紗質窗簾，看著裏面杯觥交錯的宴會。

這兒是顧家，抱著他的這個人是顧滄行，是D市最權貴的人。

而他是誰？

談北遙想自嘲的笑一笑，嘴角都勾不起來。

他甚至不敢告訴顧滄行他到底是誰。

——是一個，偷了他青梅竹馬身份的小偷。

“顧滄行。”

“嗯，怎麽了？”顧滄行問完，怔了一下，“遙遙？”

“……別。”談北遙死死抵住他的肩膀，“別叫我‘遙遙’行嗎？”

顧滄行按著他的肩膀，認認真真看著他。

眼前的人低垂著眼睛，像是做了什麽錯事，不敢看他。

“小朋友有心事，能不能跟我說說？”

談北遙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沈默地搖搖頭，“沒事了。”

“遙遙……”

“我真沒事。”眼前的小朋友終於擡起了眼睛，還笑了一下，推推他，“你去吧，大家都在等著你呢。”

顧滄行抱他下來，坐到陽臺的沙發椅上，敞開自己的外套，緊緊把他裹在懷裏。

熟悉的溫暖的香味從鼻子裏鉆進來，談北遙閉上眼睛貼在他的心口，似乎能聽見他沈穩地心跳。

“跟我說說好不好？”

他的聲音很溫柔，卻很平穩。

就像他平時那樣，對什麽事情都能游刃有餘。

他以前是這樣嗎？

是對所有人都像現在這樣，成熟穩重，不會失態嗎？

談北遙心底積攢的恐懼混雜著記憶翻湧上來。

他不想回去了……再也不想回到那時候了……

“別問了行嗎？我不想說可以嗎？”

顧滄行一楞，“遙遙……”

可剛剛還硬氣地撒潑的人自己垂下眼瞼，粗喘了幾口氣，慢慢平靜下來。

“……抱歉。”他遮住了眼睛，又變成了那個懂事的談北遙，“對不起，我心情不太好，不應該這樣的。”

他在作些什麽？現在的生活還不夠好嗎？

顧滄行拿開他的手，把他眼角的眼淚擦幹凈。

“走，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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