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言傾前去看望被奪去喚神的張文留之際，靠近宇聯邊緣的空蕩星海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個白衣帶刀之人。

他的頭發被發繩束在一起松松披散於身後，臉上帶著儒雅而平和的笑容，唯有眉心一道殺生紅線，為他平添了幾分殺戮戾氣。

就在這人出現後不久，一座覆蓋著金色外甲的強大星艦緩緩駛來此地，艦身上刻印的“KINE”四個字母所有見到此星艦之人皆膽顫避開。

星艦一直靠近男人至百米之遠，這才停下打開艙門，尊敬將人請到了戰艦之內。

“神先生，一切已經準備好了。”

凱恩藍色的眼睛裏晃蕩著惹人心醉的波紋，笑容溫和地將男人引到了休息室內。

裏面早已準備好了軟墊與清茶，清空了一切可能的幹擾物件，給被稱作“神先生”的男人留下了一個絕對的清凈之地。

神先生點了點頭，凱恩於是微笑著走了出去。

就在他出門的一瞬間，一只手按在了他肩膀上，沙啞的男聲低低響起：“你真的要選擇他嗎？即便這個人對人類毫無善意？”

“埃齊奧，你知道的，我不選擇任何人，我只選擇生。誰能讓我活下去，我就選擇誰，無論它是人是鬼、是天使還是惡魔。”

埃齊奧濃眉深擰，張唇欲言，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凱恩對活下去的執念是他早在兩年前就已經體會過的事情，如今不過是越發確定而已。

他想要勸凱恩放棄與虎謀皮，卻深知哪怕自己如今已是凱恩身邊最信任的人，但對方依舊沒有完全敞開心扉，至少他至今都不知道凱恩在遇到他之前究竟經歷了什麽。

沒法讓凱恩一個人前行，埃齊奧在深深的嘆氣之後，還是選擇跟在了他身後。

星歷2516年9月20日。

一個秋風送爽、桂花飄香的季節。

天傾大陸的中央神壇上，例行巡邏的神使處監察組隊員在神壇四周驅趕試圖靠近神壇的普通民眾。

神壇一年才開啟一次，所以很多無緣觀禮的普通人便尋摸著在守衛松懈的喚神禮之外的日子悄悄溜進來，想要近距離觀看受火神像。

這些神像對於神使們來說司空見慣，每個有能力進行喚神儀式的地方都有這麽一座神像，除去受火時的觸摸，在受火儀式之外，他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外出任務也經常觸碰這種神像。

但對於普通人來說，尤其是家中沒有神使親眷的普通人，連就近觀禮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在百米開外遠遠地用望遠鏡看上一眼，即便那些神跡近在咫尺，但對於從未接觸過的普通民眾來說，依舊遠如雲端。

許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觸碰到神像火焰的溫度。

成陽便是這普普通通的人之中的一個，他長了二十八年，也混了二十八年，一事無成之下，腦筋打到神使編制上。

聽說一旦成為神使，其他待遇暫且不提，單單是神使這一個身份，便有了進入宇聯軍隊的資格，從此前途無可限量，宇聯軍隊裏，哪怕是最低級的普通士兵，工資也和大中型公司裏高級職員工資持平，待遇豐厚得不可思議。

成陽思索良久後，決定鋌而走險，以自己並不足以成為喚神者的稀薄神性，去觸碰神壇上的神像火焰，強行成為神使！

神使處給出的警告是普通人無法承受受火火焰的強度，貿然觸碰會有生命危險，但成陽在社會上混過多年，對這類威懾平民的寬泛警告不以為意。

——如果真的那麽可怕，早就像粒子槍一樣受到嚴格管制了，哪裏還會常年放在神壇中央等人來偷襲？

而且偷襲起來還這麽簡單——

在連續避了兩波監察隊員之後，成陽成功摸到了神壇邊緣。

受火神像就在他面前。

成陽看著那雙低垂的眸子，冷哼一聲：什麽狗屁神明？如果世上真的有神，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麽多不公平了，憑什麽，神使什麽都不做，就因為被神看上，便足以加入軍隊，享受著大部分普通人奮鬥多年才能拿到的錢財與地位。

成陽心裏唾棄著，想到傳聞中神明不會接納不虔誠的信徒，於是連忙壓下心中種種不忿，確定自己對成為神使的渴望達到極致，這才偷偷上前，一把將手按在了火焰之上！

“我一定會成為神使……我要成為世界上最強的人——”成陽在心底大聲呼喊著，但很快，他意識到了不對。

神像的火焰……怎麽那麽冷？

像極北雪原上的寒冰，摸上去……血液都似乎要凍結成冰！

“那邊的人！你什麽時候上來的！不是說了這裏不允許參觀嗎？”

監察組的巡邏成員裏終於有人註意到神像後藏匿的人影，更看到了對方擱在神像火焰的手掌，大聲呵斥。

但沒等他將人從神像上拖下來，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他的眼前，那個不知為何呆滯住的人身體僵硬、臉色發白，自心臟處開始，整個人開始自燃。

巡邏隊員瞪大了眼睛，正準備叫同伴和他一起救人，卻在擡起腳步的一瞬間頓住了步伐。

因為就在他眼前，這名自燃的平民，和他身後的受火神像一起，身上出現了嚴重的裂痕，從上到下，裂成了兩半！

與此同時，一道平靜中帶著些許冷淡的聲音自神像上空升起：“現在是星歷2516年9月20日，一個平凡而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在這一天，你們將會得知，這個世界的真相。”

雪曼學院。

“阿拉貝拉怎麽會是黑暗神使？她雖然性格冷淡了一點，但每次出任務時從來沒有懈怠過，如果沒有她的輔助，我們早在任務裏死了幾百遍了！”

肌肉虬結的大漢煩躁地往墻上捶了一拳，悲憤極了，但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意識到什麽，小心翼翼地看向了一旁把玩著小型通訊器的作戰服男人，語氣忽然結巴起來：“當……當然……這黑暗神使，也不一定是她願意的，咱們應該找她好好談談才對……”

“談什麽？上哪兒談？在我們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她人就已經溜得一幹二凈了。”通訊器被穿著作戰服的男人握在手裏，隨即站起身來，看向周圍一圈隊員，做下決定：“阿拉貝拉淪為黑暗神使，日後見面不再是我們的隊友，必要時刻，不必留情。”

“隊……隊長？這不好吧……”漢子身旁另一位紮著小辮子的男人本來也是一臉憤憤，聞言臉色一僵，下意識拒絕。

“黑暗神祇——人人得而誅之。”作戰服男人——也就是卓緋紅垂下眼睛，語氣平淡地宣布決定，起身離開，不再留給隊員們猶豫的時間。

就在卓緋紅走出訓練場休息室的一瞬間，用來通報戰力排行榜實時變更的中央大屏幕突然閃爍了一下，新的、陌生的畫面出現在屏幕中，伴隨著一個清晰冷淡的男聲。

“……當年偷火的神明真實存在，並非虛構，並且至今仍存於世。但事實真相遠非傳說所言。這位神明，偷來了火焰，卻不是從天國，而是從真正的創世神手中盜取；盜火也不是為了點燃人類的希望，而是為了點燃一群非人怪物的希望——汙染者。”

隨著男聲的敘述，一個由監控衛星捕捉到的監控畫面出現在屏幕中。

極寒死星上，冰雪築成的聖塔第一次點燃，汙染者們喜極而泣，以受火神像的姿勢垂首祈禱，隨後，聖塔上浮現了一個銀發銀眸的身影，他的胸口，正燃著一簇火焰。

——與受火神像胸口火焰所在的位置一模一樣。

然後，就在屏幕外眾人的註視中，那銀發身影捧起胸口火焰，送進了汙染者胸口之中。

“汙染者是一群沒有感情的怪物，早在第一個人類同胞被同化時就已經得到證明，他們侵略無度、永遠在殘忍擴張，絲毫沒有同理心。畫面中，被偷火的邪神送去汙染者胸口的，正是一團欲望之火——能點燃汙染者心中情感，讓他們變得更像一個人。”

卓緋紅眼見到那一幕，拳頭緊握。

沒有因為汙染者失去過親人同伴的人，是不會體會得到這種恨不得令對方碎屍萬段的心情的。

屏幕中的聲音還在繼續。

“邪神以盜火者的身份冒領了創世神的功勞，被人類做成受火神像虔心供奉；而真正給我們送來火焰的神明，卻在前不久，被這位汙染者信仰的邪神，永遠地奪去了生命——”

畫面再度一轉，竟是冰塔之中，言琢玉獻祭自己、將言傾推上創世神位置的自燃景象！

在視頻裏，人們能看見的是送給他們火焰的創世神被折磨得軀幹全無，而他對面銀發銀眸的汙染者邪神，卻因得到了力量與神位而越發氣息凜冽起來，心跳與億萬萬汙染者連成了一體。

“汙染者之所以如此頻繁入侵宇聯，便是為了尋找他們信奉了千年的邪神，請求邪神賜予他們火焰與情感，帶領他們成為宇宙新的主人。”

“只可惜，邪神沒有算到的是，創世神的死亡會使得虛假的受火神像崩裂，真相大白於天下。”

……

這個宣布真相的聲音，不僅在天傾大陸的中央神壇和雪曼學院的訓練場上回響，也在其他四大學院和宇聯所有星球上、所有有神壇的地方出現，並且，無論是科技還是神術，都無法打斷對方的講述。

天空中的聲音只出現了一遍，但冰塔之下，汙染者垂首祈禱、邪神送出火焰以及創世神被殺的畫面一遍遍在眾人心中回溯。

而受火神像在那一天齊齊發生無法修覆的崩裂的事實，以及大量黑暗神使的出現讓這個“真相”無比可信起來。

——汙染者邪神眼見事情暴露，再也不掩蓋自己邪神本質，開始肆無忌憚展露自己的黑暗氣息，以及在人間招攬的邪神.信徒。

因為誰也不清楚黑暗神使的出現原因，因此許多地方開始禁止供奉受火神像，甚至一些崩裂得不算徹底的神像也被打得稀爛，生怕神像的存在會汙染了他們身上的氣息，將他們變成黑暗神使。

短短幾天時間，光明與黑暗之間的界限一下子清晰起來。

“差不多了……”

漂浮在星海中的刻著“KANE”字樣的星艦上，休息室裏茶香裊裊，眉心一道赤紅殺生線的神先生旋轉著手中茶杯，唇角露出一個嘆息的笑容。

與此同時，一支正在抓捕作亂神使的學院任務隊正講已經淪為神力容器的瘋子神使擊斃，正打算掃描屍體回去交差時，那已經毫無氣息的屍體，突然睜開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作息並沒有調過來……

還差2500的債，容我再緩一天(O_O；)

謝謝冉冉、拾十、QS三位小天使的營養液鴨～愛你們(*/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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