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太久了……

久到左洛星自己都不記得，到底是百年，還是千年，他再也沒有見過言傾。

格林之神說他不喜歡黑夜，所以他的世界裏太陽從未落下，更沒有過月亮；大地之母說這世上不可能有生靈與她同名，更遑論一朵脆弱嬌嫩的花；水星上的紅寶石礦脈依舊埋在大海之下，從未被人取走；就連月奪輝的後代，都表示從來沒有見過月神……

——自沈睡中醒來的左洛星，驚慌失措地發現，整個世界所有與言傾有關的記憶，都成了一場鏡花水月。

除了他之外，再也沒人記得曾有一個喜歡扮演月神的無職神祇，曾經拿著奧丁的槍四處找人打架，喜歡在日不落的格林之森逗花精靈在他面前跳舞，得到過父神以一整顆星球相贈的寵愛。

那些鮮明的記憶，被一次次地否認之後，連左洛星自己也不太確定，自己喜歡的那個神，是不是真的只存在於他的幻想之中？

畢竟怎麽會有神，性格如此地鮮活跳脫、笑容如此地肆無忌憚，比神界所有的神都要閃亮？

左洛星失落了很久，久到太陽神避於神殿不出、奧丁陷入沈睡、格林之森成為了永遠的回憶，才從光明與黑暗之神的手杖裏裏，找到了一點微不可見的希望……

左洛星深吸一口氣，思緒自那些絕望甚至是恐怖的記憶中抽回，紅色的眸子閃過一絲兇戾的冷光，這才放松表情，回身抱住了正在挨挨蹭蹭的言傾。

“言傾……我再也不會讓你從我的視線裏消失了……”

左洛星垂眸輕語，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暗沈幽冷的光芒，擁抱著言傾的力度輕重適中，卻是一個絕對不容許對方逃離的姿勢。

明幽瞥見這一幕，眉頭微皺，直覺眼前的左洛星不太對勁，正想上前一步，卻被李棲梧攔下，無聲搖搖頭。

“這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

李棲梧的眼神告訴了明幽這一點，他只好按捺住上前將言傾帶回來的心情，老老實實站在原地。

這一系列細微的舉動都只在一瞬間，言傾沒註意到那些變化，他只覺得這一次，一向愛幹凈的洛洛身上有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於是皺著鼻子擰眉道：“洛洛，你身上……”

“現在呢？”不等言傾說完，左洛星便極其自然地給自己施加了一層水神術，帶走了身上血液的味道，重新問了一遍。

言傾探出鼻子嗅嗅，又拱了拱，這才點點頭，開心道：“沒事了，香香的。”

還以為言傾察覺出了不對勁的眾人：……

左洛星聽了回答，簡單“嗯”了一聲，然後便靜止不動了，一雙手依舊牢牢圈住言傾。

明幽又想要動手了。

不只是他，小魔女也有些按捺不住了，不知道為什麽，同樣是左洛星，眼前這個紅發的左洛星就讓人特別想要將那雙手撕開。

可惜還是被李棲梧攔住了。

雖然李棲梧也有點收不住刀。

“嗯？”言傾抱完了人，自覺該處理其他事情了，於是打算離開，身子下意識掙了掙，卻發現對方把自己抱得更緊，頓時出聲提醒道，“洛洛，該松開啦！”

磨刀霍霍的眾人：雖然我也是這麽想，但總覺得被你這麽說出來總有哪裏不太對的樣子？

為什麽你還這麽理所當然地覺得這是那個脾氣軟和又聽話的洛洛？

就在眾人警惕著左洛星生氣傷害言傾的時候，這個明顯與左洛星性格截然相反的神使卻從善如流地松開了手，並且非常溫柔地替言傾理了理耳邊碎發：“抱歉，是我抱太久了。”

語氣神情之溫和體貼，與對方剛出現時那一身血煞氣息完全不同，簡直就像是大型翻書現場。

眾人手裏的刀，面無表情地收鞘了。

“言言，先下來吧，上面待著不安全。”

李棲梧最終還是出了聲，畢竟再不說話，他懷疑話題永遠在跑偏的言傾和看似殘酷冷漠實則跟著言傾在跑偏的左洛星能在毫無遮掩物的空中談上一天一夜。

“哦。”言傾乖乖拉著左洛星從半空中下來，臨落地時才發現天上還掛著兩個人，正用一種驚恐萬狀的神情註視著他們二人，身體還被僵硬地凝固在半空中。

“這兩人不是逃了嗎？怎麽會在這裏？”言傾將人從天上拉到地面，好奇地戳了戳這兩根莫名動彈不得的木頭。

“哦？他們曾經想從言傾的手裏逃走嗎？”

左洛星待在言傾身旁，白皙修長的手指正一一拂過那些被月之神力腐蝕的地方，所過之處傷勢盡消。

他的眼睛在見到言傾之後始終保持著一種溫和有禮的模樣，即便看到言傾身上綻開的傷口依舊溫順如昔，只是手指劃過傷口時，那雙血色眸子停留的時間稍稍有些過長。

聽到言傾說那兩人曾經逃跑，這才吝嗇地朝兩人投去漠不關心的一瞥，語氣依舊溫和，似乎只是隨意一問。

然而，月成明身後的月神，在接觸到那眼神的一剎那，卻是瞬間冷汗涔涔，如同某個盯上的獵物，如影隨形的恐懼遍布全身。

別人不知道，作為觀察了言傾那麽久的月神，卻清楚知道眼前這個人的身份。

那是整個神界，都不敢輕易招惹的存在。

也就是如今，對方裝在人類的殼子裏，實力大幅減弱，放在以前，僅僅是這一眼，就足以讓月神和月成明兩人，永恒地消失在這世界上。

怕言傾出口便將兩人置於死地，月神的眼神不由得變得淒切哀求起來。

然而，他忘記了，自己如今頂著的是言傾的臉。

言傾還沒有說話，左洛星餘光瞥見，神色便是一冷，眸光微閃之下，對方便恢覆了與言傾有三分相像的真容。

事實上，左洛星更想做的，是直接剝了對方臉上這層皮，但那樣畢竟會沾染上不必要的血腥味，而且模樣不太美觀，怕嚇到言傾，這才僅僅只是變回了對方真容。

“竟然長得和言傾有點像，那也不醜啊？為什麽非要用別人的臉？”十七憤怒不解道。

他倒也不是誇大，言傾的容貌幾乎是清純與妖魅的極致，哪怕只與他有半分相像，在現實裏也稱得上一句容貌上佳。

更何況對方雖然和言傾有些像，但也有自己的特色，完全沒必要換臉，十七覺得，只要長得好看，原裝的就是最好的。

月神冷冷瞥了他一眼，雖然被左洛星暗暗松開了嘴巴上的神術，卻根本不屑開口。

言傾也覺得十七問得非常沒有必要，毫不猶豫道：“這還用問？肯定是因為我長得更好看啊！”

眾人：？？？

“放屁——”準備裝一回高冷的月神終於忍不住了，並且氣得粗口頻出，“長得好看有個屁用！”

他是因為嫉妒！高貴的嫉妒！誰他媽看臉啊？他自己的臉不好看嗎？

“你看你看，你這就急了。”言傾確鑿無疑地指出對方的氣急敗壞，搖頭道，“可惜我當月神才不是靠臉！”

月神本就攥緊的拳頭頓時用力到泛白，很想說點什麽，左洛星卻在這時閉了他的嘴。

“言傾想好怎麽處置他了嗎？我可以幫言傾。”左洛星摸了摸對方順滑的頭發，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足。

左洛星的力度明顯掌握得很好，總喜歡揉左洛星腦袋上金毛的言傾一點也不介意自己被人摸頭，舒服得瞇了瞇眼：“他扮月神挺像的，就讓他繼續扮好了。”

宇聯軍方現在四處抓黑暗神祇，雖然附圖已經被撤了，但一定有不少人看到了圖片，無論是口口相傳或是偷偷截圖，月神這個模樣剛好推出去擋槍。

“好，聽你的。”左洛星接著替言傾揉了揉腦袋，這才冷著臉走到月神身邊，將對方的容貌變成言傾的樣子，低聲警告道，“再讓我看見你用這張臉做出不合適的表情，就別要臉上這張皮了。”

月神僵硬著身體，不敢點頭也不敢擡頭，直到對方離開後，這才小心翼翼吐出一個氣，還仔細地沒有大口喘息。

他身旁的月成明眼睜睜地看著月神從驚恐到憤怒，然後小心翼翼地求全，不由得大駭，連月神都如此恐懼的人，究竟是什麽人？或者，不是人？

就在月成明心驚膽顫的時候，言傾的目光終於瞥了過來，卻並沒有對他說話，而是轉身看向明幽月玄照兩人：“這個人歸你們哦～”

左洛星看了兩人一眼，松開了月成明身上的神術，卻封閉對方的契約空間，使其無法使用神術。

月成明心裏一顫，下意識擺出父親的姿態：“明幽、玄照，月家待你們不薄……”

“待我們不薄的意思是……把我關進城堡的地下室抽取花魂，把明幽當做棄子丟棄十五年嗎？”

月玄照神色平靜，見明幽不打算和對方接觸，一步步上前，走到對方身邊，輕聲道：“父親，你放心，你會好好活著的。”

月成明察覺到什麽，大聲道：“你敢——”

“父親，你敢做的事情，身為兒子的我，怎麽能夠不敢？神術——月上柳梢頭……”月玄照擡起手，垂首合攏出一輪圓月的形狀，擡起銀色的眼睛，看向月成明，“——人約、黃昏後。”

月成明身後瞳孔緊縮，身體像是被強行抽走了什麽一樣，整個人瞬間萎靡下來，眼神空洞。

“大哥……”

明幽驚了一下，沒想到月玄照做得這麽絕，生生將月成明身上的喚神抽離，使對方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月玄照勉強笑了一下：“這還是自十二歲我接下家徽那年，你第一次叫我大哥。”

明幽抿唇不語。

言傾好奇看了月成明一眼，發現對方與月神的聯系真的斷了，驚訝地看向月玄照，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神術還能這麽用！

左洛星替他解答了這一點：“月家每一代只能有一個侍神者，一旦進行家徽交接，真正的侍神者對其他月家人是有絕對的控制權的。只是月神久久不曾出現，神術也就失去了這種效果，只怕連月成明自己也想不到，他會是這個下場。”

作為如今月家正兒八經的月神，頂著言傾臉的月神一動也不敢動，根本不敢當著左洛星的面對月玄照的神術作梗。

李棲梧卻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左洛星一眼：這個紅發神使，剛剛提到了“月成明”的名字，是不是代表左洛星蘇醒了？

左洛星似有所覺地看了李棲梧一眼，卻什麽都沒有表示，而是朝言傾看過來，聲音柔和道：“既然月之神力言傾現在不能用了，蓋亞又在這兩人的身體裏，那我把他們變成言傾一個人的侍神者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月家兩兄弟：哈嘍？這種事情是不是應該先問我們？

謝謝落落姑娘的營養液鴨～麽麽（尺v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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