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知道周圍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氣，身下一片冰冷，他伸手去摸，觸到一塊堅硬的東西，冰涼沁骨，冷入骨髓。

一片漆黑，他看不見，只能靠觸摸。

“有人嗎？”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做個夢，夢到盛陽來找他，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蕩回來：“有人嗎？”

瑟縮著打個冷戰，爬起來，可是他剛一起身就發現這地方太過狹小，擡頭就碰到什麽東西，他伸手，是石頭般堅硬的冰塊，只得把手縮回來。

好冷。

童心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或許他被盛陽的父親給懲罰了，因為他太固執，太過忤逆神的意志。

“童心——”

什麽聲音？童心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有點興奮，“誰？”

“童心——”一個清亮的男聲，有點像遠處的回聲。

童心賣力回道：“誰？我在這裏——”

不一會兒，童心聽到了水聲，叮咚——

潺潺朝他流過來，他感覺到身下有點潮濕，把手伸到下面，才發現他已經被水浸透了，而且不知怎麽的，水位好像在上漲，不知不覺，已經淹沒他的耳朵。童心努力把頭擡起來，可是他再怎麽努力，頭也只能頂到那堅硬的冰塊上，可水卻在不斷上漲——

“童心——”又是那個聲音，可是這時那聲音好像離他越來越近了，而且聲音變得如此熟悉，他不禁有點狂喜。

“盛陽？是你嗎？”童心興奮地喊道。

不遠處，好像有什麽明亮的東西在移動，童心努力讓自己浮在水面上，下面的冰塊已經完全消融，他凍得發抖，感覺自己快停止心跳了，可是，他要等，等盛陽過來，那一定是盛陽！

“童心——”那聲音又來，“你在這兒嗎？”

哆嗦著，童心張了張嘴，嘴巴有點硬，他說：“盛陽——我好冷——”可是聲音太小了，盛陽怎麽能聽得見？那燈光還在朝他移動，而且好像發現了他，可也就在這一刻，他完全被凍住了，閉上眼睛，失去了力氣，慢慢往下沈。

難道這一輩子就這麽完了嗎？都說人在快死的時候會看見自己最愛的人來找自己，會看見自己最年輕的樣子，可是為什麽他看不到？童心嘴角勾笑，冷哼一聲，看來都是騙人的。

冰冷中，他覺得自己身體在慢慢往上移動，而且被什麽東西死死纏住，嘴角被什麽溫熱柔軟的東西給貼住了，可是他根本睜不開眼，只覺得心臟在一點一點地恢覆跳動。

睜開眼的時候，童心發現自己躺在臥室裏，身上幹幹凈凈，穿著睡衣，被窩極為溫暖，可是為什麽他的感覺那麽真實？那種冰冷刺骨，令人窒息的寒意，想想都還不禁發抖，又是一個夢嗎？

他掀開被子，起身朝外面走，發現客廳裏很安靜，卻好像有什麽在響，他下意識沖向廚房，有點害怕，可是他還是鼓起勇氣伸手就拉開了廚房門，一下就楞在那裏，眼淚嘩嘩就下來了。

那個人身上系著圍裙，回頭來看他，樣貌英俊，神情飛揚，一雙桃花眼笑吟吟盯著他，嘴角噙著一抹笑，一只手拿著勺子，身後的菜鍋冒著熱氣，發出滋滋的聲音，他說：“童心，我回來了。”

這一刻，童心已經哽咽得不成樣子，還沒擡腳就被那個人上來抱在懷裏，在他額頭輕輕親了一口，“童心，你怎麽又哭了？”

童心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停哽咽，雙手緊緊抱著他，用盡他全身氣力，這個人是暖的，是陽光。

“童心，別哭了，你先去洗臉，我去炒菜，你不是喜歡吃麻婆豆腐嗎？快點。”盛陽終於回來了，以前所未有的溫柔回到了他身邊，還親了他的額頭。

童心戀戀不舍卻又滿臉尷尬地松開他，伸手握拳在他胸口錘了一拳，轉身就走。

以前在大學上課的時候，他總是不明白喜極而泣是什麽狀態，現在大概明白了，就像他剛剛這樣，明明是高興的，可是卻忍不住哭了起來。

“童心！”一個聲音在他頭頂響起，盛陽從身後圈住他，下巴埋在他肩窩，帶著一股熱氣噴在他臉頰，暖烘烘的，有點癢。

童心側過臉，想避開他，可是他抱得太緊。

“盛陽——”童心終於平靜下來喊出他的名字，心卻狂跳。

“我回來了。”

是啊，你終於回來了。童心咬著嘴唇，不知該說些什麽，畢竟以前他總是說讓他走的，盡管心裏不是這麽想。

“你還走嗎？”

“你希望我走嗎？”盛陽湊近他的耳朵，那是左耳，格外地不能承受這種親昵的溫度，癢得他直縮脖子。

童心沒有說話，可是他心裏說了，他不要他再離開，不要——

“我聽見了。”

“什麽？”童心一怔。

“你不要我離開，我能聽到你說什麽。”盛陽的話徹底將童心驚醒，是啊，他們的靈魂連在一起，卻只有盛陽能聽到他的心聲，讀懂他的思想。

這不公平！童心想。

“我聽到了，你說不公平。”

童心嚇了一跳，“你別偷聽我的心聲——”剛說到這裏，他的臉倏地紅了，這麽說的話，他所有的東西都被他給偷了去，包括他的心，包括他喜歡盛陽——天哪，童心掙開他，往洗手間跑，反鎖住門，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面紅耳赤，才意識到自己多麽愚蠢——

敲門聲——

“童心，你快點出來吧，吃飯了。”

“知道了。”

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種簡單的溫暖。

以前他從來不知道那種溫暖有多好，因為總覺得盛陽嘰嘰呱呱在他耳邊說話很煩，也很聒噪，有時候他恨不得讓他永遠消失，可是有時候他希望盛陽在身邊，不管說什麽都好，可是他卻不知道那是一種時光善待的美好。

他第一次失去盛陽的時候，他才開始有點明白，可他還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喜歡那種溫暖，直到這一次，他才徹底想明白，原來他一直都希望盛陽留在自己身邊，除了盛陽，他不需要別人，他需要的只是盛陽的溫暖。

洗了把臉，用幹爽充滿陽光氣息的毛巾擦幹凈，還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他一向是個娃娃臉，雖然已經快二十五，可看著還是像個中學生，面容白凈，睫毛卷翹，眼珠黑白分明，還好嘴唇偏薄，有點性感，打量著自己，臉越發燒得慌。

門被敲響，傳來盛陽性感充滿磁性的聲音，“快出來了，童心，飯菜要涼了。”

“來了。”

他打開門，看到盛陽笑瞇瞇的眼睛，有點勾人，他就那樣看著他，令他有點呼吸不暢，猛地吸了口氣，“走吧，吃飯！”他快步從他身邊擦過，跑向餐廳。

桌子上只有兩盤菜，兩碗粥，還有幾個饅頭，都是他喜歡的，他坐下來，夾起一塊豆腐，有點燙，他吸溜著，快速咀嚼著咽了下去，卻聽到身後的笑聲。

“慢點吃，都是你的，以後你喜歡吃什麽我都給你做。”

這話讓童心感覺好不真實，放下筷子，站起來，轉身看向不遠處的男人，“你還走嗎？”

盛陽身子微微一僵，“你希望我走嗎？”

“你不是聽到了。”

“我聽到什麽了？”

盛陽充滿玩味的笑令童心有點羞赧，“你明明聽到了。”

可那人不依不饒，似乎非要從他口中聽到才罷休：“我聽到什麽？”

“你能不走嗎？”童心避開他焦灼的目光。

盛陽笑著看他，擡腳走過來，伸手就把他圈在自己懷裏，身上的圍裙已經脫掉，他穿著柔軟的居家服，是童心衣櫃裏的那件，其實那是童心特意為盛陽準備的，盛陽當然知道。

童心嗅到他身上的溫香，有種春日陽光的味道，帶著幾分幹燥，卻十分溫柔，他閉上眼睛，想多吸幾口，畢竟他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還要走。

“好，我不走了。”盛陽的話讓童心身子梗了一下。

哭聲從盛陽懷裏傳來，嗚嗚的，委屈著，像個孩子。

“怎麽了？”盛陽吻他的頭發，“你知道嗎？其實，我想起以前的事了。”

童心停止哭泣，仰起頭來，“真的嗎？”

盛陽早就想起來了，大概是他第一次聽到童心的心聲，又或許是他第一次偷窺童心的記憶，反正他早想起來了，只是沒告訴這個傻瓜，因為他害怕。畢竟當他還是魂魄的時候，他什麽都不記得，那時他的生命裏只有童心，可是他一旦有了肉身就不一樣了，他是真正的盛陽，他有幾千年的記憶，還有身後的一堆事情、一堆人等著他。

“嗯。”盛陽看著他的眼睛，黑墨墨的有點像貓。

“你——”童心想問他到底是誰，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下去了，他怕盛陽會因此而離開，或許他本來就不該知道。

“先吃飯，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吃完飯，無緣和閻洛突然來到，有種意外的驚喜。

“盛陽，你回來了。”閻洛嚴肅地看著他。

童心有點心神不寧，盯著無緣和閻洛。

“回來了。”盛陽把手放在童心肩膀，“我不會走了。”似乎在安慰童心。

“你倒是愛美人不愛江山啊——”閻洛唇角勾笑，回頭看了一眼無緣，只見無緣臉頰飛紅，瞪了他一眼。

“難道你不是？”盛陽回擊。

“好了，你家老爺子說了什麽沒有？”閻洛看著他。

顯然盛陽不想讓童心聽到，開始顧左右而言他，說：“你什麽時候給童心升職？”

閻洛立刻就聽明白了，說：“很快，只要他好好收鬼。”

“童心，你現在還要繼續辭職嗎？”無緣看著童心。

童心臉頰有點紅，渾身不自在，那時候他好像說了不想再做渡鬼人這事，可是現在盛陽回來了，他自然不會再做打算。

“這件事以後再說。”盛陽回頭看他，“你們先回去吧。”

閻洛和無緣走後，盛陽立刻就往童心臉上啃了一口，“童心，我想你了。”

童心被這話給嚇到，怔怔看著他，眼角有水光，“你什麽都知道了。”

“對，我知道你喜歡我。”盛陽的聲音讓童心越加燒得慌，口有點幹。

可是他現在還沒打算和他再進一步，因為他想要的是盛陽一直呆在自己身邊，只要這樣就行，至於要不要進一步，以後慢慢再說。

可是顯然對面坐著的人不願意，盛陽伸手扣住了童心的後腦，順勢將他壓在沙發上開始親。

“唔——”童心被他親得渾身躥火，“不要——”

盛陽把手伸進他睡衣裏，還未動，就感覺到童心身子在哆嗦，於是立刻收了回來，放開他，翻下來在他身後躺下，側身將他抱在懷裏，“放心，沒有你的同意，我不會胡亂來的。”

童心被盛陽的戛然而止弄得有點尷尬，畢竟他剛才好像準備要接受的，這要是被盛陽發現，真是要死了。

盛陽一向喜歡童心的頭發，因為很軟，也很順滑，以前沒事的時候，他喜歡膩在童心身上，伸手去摸他的頭發，想想那還是童心小時候的事了，自從童心長大之後，他就被拒絕摸他的頭發，因為童心說：“我不喜歡。”

可是他從沈睡中醒來之後，了解童心的真正想法之後，才又開始似有若無地挑逗他，時不時摸他的頭，因為童心心裏想要他摸他的頭發，想要回到以前，想要他陪在他身邊。

“盛陽——”童心突然叫他的名字，聲音裏帶著幾分沈靜。

“怎麽了？”盛陽順手又開始撫摸他柔軟的頭發，聽他說話。

“你到底是什麽人？”童心還是問出了口。

“你可以猜猜看，我還欠你三個條件。”

“可是我覺得我猜不出來。”

“你不猜怎麽知道？”

“那你給我點提示。”

“什麽樣的提示？”

“比如你父親的身份。”

“你還真是可愛，我要是告訴父親的身份，不就等於直接告訴你我是誰了？”盛陽在他臉上捏了一下。

“可是，盛陽，你真的不會離開我嗎？”童心的話狠狠砸在盛陽心口，劇痛。

盛陽依然在笑，手雖然抖了一下，但是他不敢讓童心發現，說：“不會，真的不會。童心，你有沒有考慮，做回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童心突然看他的眼睛，“為什麽？”

“你以前不是很希望做個普通人？不用看見鬼，也不用收到他們的打擾，然後快樂地過一輩子。”

“是啊，我以前是這麽想的，可是，盛陽，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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