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一路上聽李小明和盛陽談起關於厲鬼的形成，不禁覺得鬼或許和人是一樣的，似乎都很喜歡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那只厲鬼不是一般的惡鬼，曾經吃掉一千只魂魄才煉化而成，擁有很強的法力，對付一般的渡鬼人，輕而易舉。”李小明說。

“你怎麽知道的？”童心問。

“爺爺告訴我的。”

“我可沒答應你們的協議！”童心很鎮定地說。

“不管你答應不答應，抓鬼這事總是不能逃避的吧？”

“嗯，我知道。”童心囁嚅著，“我上次遇到過一個厲鬼，好像不是這麽煉化的！”

“當然了，不是所有的厲鬼都是這麽形成的。”李小明看他一眼，“有的是被逼無奈，精神上造成的，比如面對自己愛的人被傷害，極有可能會因為氣惱憤怒暴走，但這種情況一般都能很快恢覆。”

“剛剛那個呢？”

“這種厲鬼通過傷害別的靈魂來增強自己的法力，這種絕對是有目的有企圖的，不可能一時半會就能恢覆。”

“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看來鬼也不例外。”童心喃喃說。

“你說什麽？”李小明側耳。

“沒什麽。”童心把心收回來，專心開車。

“小明，你知道那鬼在哪裏嗎？”盛陽問。

“當然知道，凡是進過我的瓶子的鬼，身上都會沾染上瓶子的味道，只要循著味道就能找到。”

“什麽味道？”盛陽在周圍亂聞一氣，“我怎麽聞不到？”

“這瓶子可是爺爺給我的，裏面禦化了幾百種芳草，煉就一種奇異的香氣，可是這香氣只沾染在鬼身上，一旦鬼從中逃脫，這個味道便留在鬼身上永不消散。”

“這麽說，你能聞得到？”盛陽又朝李小明的方向輕嗅，依然沒聞到什麽。

“那當然，不然這瓶子不是沒用了。”李小明說完，讓童心往山上開。

車子緩緩行進在山巒之間，天色漸漸向晚，他們趕在天黑之前來到山中的一個小學。

“盛陽，你去問路！”李小明說。

“為什麽你不去？”

“這不是因為你比較養眼嗎？這裏的老師可都是女人——”李小明說著朝童心瞟一眼，只見童心心不在焉地在朝四周張望。

盛陽老老實實去學校問路，可是剛擡腳就發覺周圍異樣的氣息，立刻頓身回來，“不對，這裏氣氛很詭異。”

李小明也點點頭，“童心，你感覺到什麽沒有？”

“啊？”童心臉上很正常，只是有點驚訝，“沒有。”

“是嗎？”李小明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沖學校門口看一眼，“走！”

三人快步向前走，感覺到周圍空氣似乎凝滯了一般，壓抑得厲害。李小明捂住腦袋，眉頭一皺，“盛陽，你們感覺到什麽沒有？”

盛陽也很難受，仿佛耳邊有什麽巨大的聲響，轟隆直響，“好像有什麽聲音在響。”

他們兩人把目光投向童心，只見他正望著學校操場的方向，好像陷入了沈思，“童心！你在想什麽？”

童心一楞，猛地把目光收回來，僵硬一笑，“沒事。”但他邁開步子，便朝學校走過去，拉開鐵柵門，直奔操場。

盛陽和李小明見他的樣子很奇怪，也緊跟著跑過去。

童心看到了兵哥的身影，慢慢靠近，但見它獨自徘徊在操場上，神情落寞，聽到低沈的嘆息：“然然，你真笨！”那一刻，童心的心像被什麽一把死死揪住，疼得連呼吸也有點不穩，可他還是走了過去。

“兵哥。”童心說。

兵哥似乎早就知道他們來了似的，連頭也不回，顫抖著說：“她沒了。嗚嗚——她沒了——”它蹲在地上，把臉埋在膝蓋，抽咽。

“就在你從監獄回來的前一天，她離開了這個世界。”童心說，“我看到了。”

“我辛辛苦苦想要救她，可是最後她還是離開了我。”

“你知道，她是因為你才變得那麽幸運，那麽幸福，她的臉上每天都有笑容，即使你不在的時候，她也總念叨你，她記得的人只有你。”

“不——那我辛辛苦苦吃掉了這麽多靈魂，最後得來的是什麽？”兵哥捂著腦袋，悔恨似的。

“其實，你不該殺了她父親的。”

“不殺？讓那壞蛋一直欺負她？”兵哥雙眼通紅回頭瞪視童心，“我從來不後悔殺了那個男人。”

“可是也因此失去了然然。”童心說著，吸了口氣，“你知道她最需要的是什麽嗎？不是不受欺負，而是得到保護，得到愛，你是那個能夠帶給她這些的人，可是你卻把這些統統丟掉了。她沒了你的保護，沒了你給的愛，能活多久呢？”

兵哥眼淚簌簌而下，原本猩紅的眼睛，這時已是黑白分明，澄澈的眼淚汩汩而出，為了然然，或許更為了自己。

“然然在哪裏？”

“她會幸福地投入下一世。”李小明突然走近來，看著它說，心想原來你是為了那個傻姑娘才變成這樣，“實話告訴你吧，那個女孩子是我收的的，傻乎乎的，卻很可愛，只是死得有點慘，畢竟又傻，有沒有親人，活活凍死的。”

“我能和她見面嗎？”兵哥突然激動地看著他。

“不能，她現在已經準備投胎轉世了，喝過那碗湯，她大概已經不記得你了。”

“什麽？”

“你跟我們走吧。”李小明說著把那瓶子打開，登時，兵哥化作青煙被收入瓶中。

“謝謝！”瓶中傳來一聲感謝。

李小明把瓶子蓋上，很滿意這次的收鬼之事，有趣得很，沒想到童心這個菜鳥竟然能在不動武的狀態下讓一只厲鬼恢覆常態，倒是有兩把刷子，伸手在他肩上拍拍：“童心，你怎麽知道他在操場？”

“我夢到過它。”童心說，“所以才說想幫它。”

“嗯？你能夢到鬼的前世今生？”李小明很是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長著娃娃臉的男孩。

“嗯，每次都會做這種夢，總覺得很淒慘。”

“果然有前途。”李小明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又回頭來看盛陽，發現盛陽的眼睛就沒離開過童心，不禁嘴角勾笑。

童心在那裏站著，身子有些發顫，不知是因為太冷還是太過難受，擡不起腳來，聽到李小明說“走”，無論如何也走不動，正當他要開口說話時，被盛陽一下攔腰抱了起來。

“你——”

“逞什麽強？”盛陽說著抱著他就往車的方向走。

此時已是半夜，童心看不清盛陽臉上的表情，只覺得這個人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麽不堪，忽然記起那個夢，不覺耳邊一紅。

“我來開車！”李小明突然來癮，倏地一下就上了駕駛座。

盛陽把童心放在後座，自己也跟著上來，緊挨著童心坐下來。

也許沒什麽是不能改變的，童心想，他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的那個夢告訴盛陽，因為夢裏的事太過真實，仿佛他的嘴角還濕熱著，盛陽的氣息還縈繞在他鼻尖，此刻他貼著盛陽，忽然之間就有點不知所措，他想明白了，讓那個盛陽回來或許是好事，可是那必然建立在這個盛陽的痛苦之上。

既然自己的幸福要別人來經受痛苦，那這種幸福不要也罷。於是，他開口說：“我之前說的都是真心話，我不會答應協議的。”

“為什麽？”黑暗中盛陽的臉色沒有變化。

“首先我不能接受愛上你這回事，我不可能喜歡上你。其次是我的幸福不需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就算你說讓那個盛陽回來，我也不會答應的，我寧願獨自一個人。”童心說著把身子往邊上靠。

盛陽黑色犀利的眸子微微變暗，“那個夢裏的事情，我知道。”

“那個夢？”童心驚訝地擡頭去尋找他的眼睛，卻聽到了李小明的笑聲。

“哎呀，我說你們兩個打啞謎累不累？”李小明笑著說，“童心，你不是做了個夢嗎？在遇到那厲鬼之前。跟你說了吧，那是我造的夢。”

“什麽？”童心震驚地把目光看向前方。

“對啊，沒辦法，誰讓你不同意的呢，我造那個夢其實是為了讓你看清楚自己想要什麽，還有盛陽，他也進去了，雖然我不知道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但是童心，你真的還是不願意？”

“你們這是強迫吧！”童心氣得有點發抖，“怎麽能通過這種卑鄙的手段來試探我？”

盛陽聲音很冷地說：“當然是想讓你趕快愛上我！”

“休想！”

“哈哈哈！”李小明大笑起來，“看吧，盛陽，這個人你是搞不定的，盡管他年輕，比你我都年輕，可是他卻比你我都更加堅硬難搞啊！”

“是嗎？我最喜歡的就是啃硬骨頭！”盛陽說著一把將童心拉進自己的懷裏來，狠狠一箍。

“松開！”童心咬牙。

盛陽的氣息慢慢逼近，童心能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氣息逼近他的臉，慢慢撲上來，他倏地低下頭，那溫熱觸到了他的後腦，他聽到一陣低低的笑聲，隨後被盛陽放開，不禁松了口氣。

“看來，你還不太喜歡我。”盛陽說。

童心嘴硬著說，“我討厭你！”說完，閉上眼，仰躺在後座上，半天才平靜下來。

也許是車裏的溫度太舒服，童心竟然很快就去和周公見了一面。

這次，他又夢到了盛陽。

“盛陽！”哈裏在盛陽身後跟著，一臉嬌媚地走過來，身後跟著另外一個體型高大頭發烏黑的男人，那男人似乎是哈裏的保鏢，緊緊跟著他，眼睛在哈裏周圍打轉。

“哈裏，你又跑哪去了？”盛陽臉上露出責備。

“我覺得最近好無趣，去收幾只鬼玩玩，你呢？”

“我也跟你差不多，除了收鬼，好像也沒別的事好做了。”

“怎麽會呢？”哈裏一把將盛陽拉過來，側耳說：“走，我們去找閻洛。”

“閻洛？你找他幹什麽？”盛陽臉上很不悅，“我最討厭那家夥，趾高氣揚的，誰看得上誰啊！”

“哎呀，別生氣，畢竟人家是主子，陰間的主子也是主子。”哈裏抓著盛陽就走，哈裏的跟班也一刻不停，緊跟在他們身後。

不一會兒，他們便在一個小別墅裏見到閻洛和無緣。看起來，閻洛和無緣剛剛做完某種運動，倆人都一副蔫蔫的樣子，好不精神，見盛陽和哈裏過來，雖然很熱情，但只是表面上的歡迎，不一會兒閻洛就開始攆人。

“餵，你們倆還要在這裏呆多久？”閻洛說。

“不久，想吃無緣做的飯。”哈裏說。

“休想！”閻洛神色犀利，一把將無緣抱在懷裏，“他只能做給我吃。”說完猛地在無緣嘴上親了一口。無緣尷尬得臉色發紅，狠狠推了他一把起身就走。

閻洛自然顧不上哈裏和盛陽，站起來就追趕無緣。

盛陽抱著哈裏說：“寶貝，我給你做，怎麽樣？”

“好啊！”哈裏扭頭親了盛陽一口，然後他們倆當著哈裏跟班的面在閻洛和無緣的小別墅裏上演各種不可描述大戲。

童心看得面紅耳赤，嘴裏罵了兩句，忽然畫面一轉，盛陽滿面怒火，咬牙切齒，聲嘶力竭：“你竟然敢背叛我？”

哈裏倒是很雲淡風輕地笑著說：“盛陽，你怎麽了？”

“你跟他怎麽回事？”盛陽指著哈裏身後的跟班。童心這時才想起以前的那個夢，黑發男人抱著哈裏，原來哈裏喜歡的人就是自己的跟班，還世世代代尋找他共續前緣，童心不禁覺得哈裏才真的是敢愛敢恨的人。

“盛陽，我喜歡他啊。”

“那我呢？”盛陽指著自己的臉。

“你——”

盛陽根本沒聽哈裏說完，轉身走了。

童心聽到哈裏說：“當然是因為無聊才和你在一起啊，對不起了，現在我已經有他了，或許要一輩子栽在他手裏了。”

車子猛地一頓，童心霎時睜開眼睛，聽到李小明尖叫著：“哇，童心，你的車子拋錨了！”

童心這時已經恢覆了體力，正要起身，發現身上蓋著一件外套，擡眼正對上盛陽的眼睛，卻又慌慌張張避開。

“不會吧？”童心說，“我才剛買沒多久啊！”

“那要不就是你買了假貨！”李小明抱怨，狠狠踩著剎車。

“你下來，我去看看。”盛陽說著打開車門。

李小明嘟囔著，“又不是你的車，你怎麽看？”

童心臉色微微一怔，本想立刻下車去修，可耳邊傳來盛陽低沈清晰的嗓音：“這車子是我陪他一起買的。”

這句話讓童心如遭雷劈，呆楞著看著盛陽的背影，嘴裏發不出聲音，像被什麽掐住了脖子，終於他沖破阻隔，大叫一聲：“盛陽？”

盛陽頭也沒回，直朝車頭走過去，打開車蓋，說：“看來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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