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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白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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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雲逐漸散去, 將原本晴明的天空露了出來。陽光灑在繚亂紛擾的荷葉池子裏,仿若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白宸原本所在的地方早就沒有的人影,肉身化作了一土塵埃, 消散在了凡塵間,再也找不到存在過的痕跡。

一團黑影鬼鬼祟祟地在陰影的遮擋下游走,那鬼魅之樣讓人難以註意得到。

就當那團黑影要順著地縫潛入其中, 悄然離去之時。一柄禪杖杵在了它的身上,將它牢牢禁錮在石梁之上。

紀釋的聲音傳來。

“就這麽舍不得凡塵世俗, 都已經肉身盡毀了也不願離開?”紀釋朝著那團黑影走去, 口中聲音多了幾分低沈。

白文姍眼睜睜地瞧見見到那團黑影上冒出一個人臉, 他怒目切齒、咆哮如雷。

“司長川!你不要欺人太甚。我都已經這副模樣了,你還想要怎樣?”

那張臉赫然是白宸的,那團黑影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魂魄。

“借著無常神格殘留一絲神念茍活。”紀釋打量了幾眼, 略有些輕蔑地道:“這就是你渡兩次天劫而不滅的資本?”

說來也可笑, 七百餘年, 白宸渡了兩次天劫, 均是以失敗而告知。什麽天才、曠世奇才,根本就只是自欺欺人的妄圖。

天界不要他,凡界自然也不想留他。

白宸眼見自己計劃泡湯, 暴跳如雷的語氣逐漸收斂,不多時就已經變成了哀求:“師兄,你再放我一馬,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出現在你的面前。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從此兩不相欠, 可好?”

紀釋不知道對方發了癔還是怎的, 居然能說出這種話。兩不相欠?他欠了對方什麽?

“放你一馬?”紀釋眼中漠然, “好讓你再次借屍還魂,禍亂人間嗎?”

“不會的,不會的。”白宸趕緊狡辯道:“我以後定將安分守己,不再害哪怕一人。師兄,你盡管放心。”

這句話甚至不需要白文姍來判別,連紀釋都聽出來了是個謊言。白宸此時所想,他們二人誰都清楚不過。

不過是想回到龍虎山,借用那所謂的‘渡靈’法子,以榨取弟子修為的法子彌補自身的創傷。

“抱歉,我放不了你。”紀釋身上的涅槃經浮現,他輕言道:“因為我曾答應過別人,要將你給送去酆都。”

聽到酆都這個詞,白宸掙紮得更加劇烈了。

可環繞在他身周的經文就如百僧經誦般讓他頭痛欲裂,他那魂魄狀的軀體開始拼命地垂死掙紮。

白文姍看向涅槃經上浮現出了的那個名字——劉辰。不免有些悲哀,劉氏宗族為護民而亡,哪想他們那唯一的血脈卻亡了整整一國。

再次回憶起過往,白文姍不免有些哀戚,她還記得母後將還在繈褓中的小男孩抱到她面前時,說她就要有個弟弟時的驚喜模樣。

時光荏苒,如今卻是變成了這副模樣。她原本是打從心底裏喜歡這個弟弟的,也一直以親弟弟來對待。

可對方,似乎並不是如此看待。永寧皇室一族於他而言,不過是阻礙他前行的牽絆而已。

白宸也看到了涅槃經上的那個名字,他開始嚎啕:“那不是我的名字!我姓白,叫白文宸,乃是永寧皇室僅存的正統!”

白文姍聽著對方的囈語,言語高亢地道:“哪裏還有什麽永寧皇室,被你親手滅了幹凈,不記得了?”

不論是她,還是白宸。都已然是入了土的故人,永寧皇室一脈,並無傳承。

白宸語氣變得偏激起來:“姐,幫幫我。我不能入輪回!”

紀釋神情泰然地盯著眼前之物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低聲道:“放心。你,不配入輪回。”

那一圈圈涅槃經光盛愈加強烈,仿佛在灼燒白宸的靈魂,想要就此將他渡入酆都。

可白宸卻極力抵抗,說什麽也不願就此撒手。這是紀釋這麽久以來,見過的執念最強的鬼魑。

白宸本就是大成期,想要靠涅槃經將他渡入酆都,還真是不太容易。眼見僵持不下,白文姍邁了過去。

“姐,帶我走好不好,我不想去酆都。”白宸看見白文姍前來,眼中重新燃燒起了希望,看向對方滿臉乞求。

白文姍低頭瞥了眼地上瀕臨潰散的靈魂,出聲道:“會有人帶你走的,但那個人不會是我。”

她用指尖在白宸的身後劃開一道通往酆都的裂縫,無數亡魂須臾間攀上了白宸的魂魄,拉扯著他往下沈。

白宸轉身一望,便開始了鬼哭狼嚎:“不!白文姍,你好惡毒!我會找到你的,我定會再次找到你的!別忘了,你可是我的魑!永遠都是!”

“你還是先擔心下自己吧。”白文姍用眼神示意了下白宸身後的人影。

已經被亡魂拖入冥界的白宸驚恐地轉過頭,兀然看見了兩位熟悉的‘老朋友’。

是孟婆和黑無常。

孟婆坐在小鬼背上蹺著二郎腿,叼了根細煙,眼中饒有趣味地盯著他發瘋。

而黑無常就更按捺不住了,他按壓手指關節發出清脆的響聲,顯然已經做好了摩拳擦掌的準備。

白宸慌了,他這次是真的慌了。

什麽地方他都可以去,唯獨酆都是他絕對不能去的地方。

他曾經騙過孟婆,竊取了白無常神格。他還清晰地記得從酆都逃離那日,孟婆所發下的怒吼,足以令整個酆都抖了三下。

白宸曾暗自下過毒誓,如若自己當真有一天遭遇不測,就算魂魄消散成虛無,也絕不要入酆都。

畢竟孟婆的招數他是見識過的。他也知道如若進了酆都,等待他的將會是無盡的折磨,那是真真正正永世的折磨。

“喲,來啦?”孟婆將口中的香煙撇下,捏了一朵青蓮將白宸裹入其中,含著笑意將對方笑納了下來。

白宸想要嘶吼、想要吶喊,卻發現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響。那青蓮於他而言,正如堅不可摧的牢獄。

孟婆隔著陰陽兩界,朝著紀釋遞了一個眼神。

赤足和尚收起禪杖,回過對方點了點頭。揮手拂袖間,便將那通往酆都的通道徹底閉合。

斷掉了白宸最後一丁點兒念想。

亡魂的冥哀、淩冽的雷雲,全然消失不見。留下的,僅有一池子淤泥亂作的荷葉,和岸邊沈默不語的人。

“結束了?”王夢秋擡起頭尋了兩眼,“當真結束了?”

剛剛所發生的一切一波三折,讓她猶如劫後餘生般慶幸。

陳啟權扶起對方說:“結束了,真的。”

王夢秋面色一喜:“太好了,老娘以為自己要嗝屁在這地方了。我現在終於明白什麽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了。”

齊木楷和梅初此時也有同感,他們相覷一眼,拍了拍身上的淤泥,只覺得站在地上都還有些天旋地轉。

紀釋和白文姍佇立在原地,雙眼對視,用視線交匯來替代長達百年的敘言。

就在白文姍準備說點什麽的時候,卻被一聲叩拜聲所打斷。

四名龍虎山、神霄派的弟子朝著赤足和尚叩拜而來,口中尊崇地喊著:“徒子徒孫見過師祖!”

紀釋朝白文姍無奈地笑了笑,拂袖用一股清風將叩拜的幾人扶起。

出言道:“快起身,出家人不受如此大禮。”

哪知道白文姍‘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怎的?”紀釋挑了挑眉,將視線落在那張被一縷陽光勾繪了的半張臉。

“沒事。”白文姍笑著擺了擺手,“你繼續。”

她認識司長川這麽多年,對於對方的習性可是了如指掌。妥妥腹黑性子的人,口中能說出這種話,聽上去著實有些好笑。

魂魄沒找回前還不覺得,此時記憶和魂魄全都到位了,才發覺這段時日裏,她居然一直和對方以這種模式在相處。

“餵,司長川。”白文姍勾了勾手指。

“嗯?”紀釋聽到這個熟悉的腔調,不免耳朵緊了緊。

白文姍指著他腰間別著的柳木簪說:“是不是該把我的簪子還給我了。”

紀釋看著對方頓了好一會兒,才聞言失笑。取下護在腰間的柳木簪遞了過去。

白文姍剛想去接,卻被對方勾起手指拉了過去。

短暫的失重,再次回過神時,白文姍已經不知何時被對方攬進了懷中。

紀釋小心翼翼地幫她梳理了下發絲,靠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幫你戴上,可好?”

察覺到對方的聲音呼在自己的耳翼上,白文姍渾身緊繃。許久未見,再次相見時,懷中的觸感仍然是那樣稔熟。

她點了點頭,感受著對方的指尖拂過她的發絲,將那支柳木簪別了上去。

“對了,司長川。”

白文姍眼咕嚕一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話鋒一轉道:“你是不是趁我記憶不全,占我便宜來著?”

赤足和尚微垂著眼皮,問:“哪有。”

“怎麽沒有?”白文姍轉過身子,面向著對方。

“那日在霓虹淺間神社,你趁我不備踩我衣角,和我一起拉響誓約之鐘的事情,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

赤足和尚表情微微有些凝滯,沒想到對方竟然是早就發現了。踩白文姍衣角,確實是他故意而為。

“可這貌似不算占便宜吧。”

聽見紀釋還想狡辯,白文姍凝視過去道:“這還不算?那什麽才算?”

只見赤足和尚飛快地俯下身子,在白文姍還沒閉合的朱唇間輕輕一吻。等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立馬裝作沒事發生一樣道貌岸然。

“這才算。”

“你!”白文姍指著赤足和尚,半天說不出話來。這七百年日月不見,可真是長進了不少。

在一旁‘觀戰’的幾人面面相覷,王夢秋立馬伸手捂住了齊木楷的眼睛,道了句:“別看,少兒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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