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燭火搖晃。

楚斂在睡夢中聽到一下下響起的敲門聲。

他皺著眉頭掙紮醒來，敲門聲還在，是真的有人在敲門。

他扶著自己的額頭坐起來，他感覺額頭還有些發熱。就在此時，敲門聲突然停了。

他掃了一眼屋內，屋裏另外的少年不知道去哪裏了。他目光停在了桌面上藥碗，想起少年好像說過藥不夠了，要去采藥。

少年不會敲門進來，那門外敲門的會是誰。

好像是響應楚斂的心中的疑惑，門外又想起不快不慢的敲門聲。

楚斂下了床，走到門邊，頓了頓他對門外的人輕啟薄唇：“誰在敲門？”

門外安靜了。

就在楚斂以為人走了時，門外傳來低沈喑啞的聲音。

“師尊，是我。”

楚斂身體僵住了。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打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很高的男人，擋住了門外的光線。

楚斂擡起頭，看著人，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知道遲早有一天會有人找過來，可是他沒想到會那麽快，來的還是楚煢，他唯一的徒弟。

楚煢眼神黑沈，盯著他，從頭看到尾，仿佛連一條頭發絲都想放過。

楚斂對上楚煢的眼神有些驚訝，他不知怎麽形容楚煢看他的眼神。

沒有了以往的疏遠和恭敬，眼神直直盯著自己看，眼裏的情緒覆雜得他看不明白，也讓他感覺不自在。

下一瞬間，楚煢情不自禁把他的師尊拉進懷裏。能真切感受到師尊的溫度，低頭能聞到師尊身上好聞的味道。

楚煢滿腹的情緒湧上心頭，他有好多話想問，真的看到人了，看到還好好的出現在他面前的師尊，他又止不住慶幸。

楚斂失了神，等反應過來，已經被徒弟緊緊擁抱著了。

曾經盤在他手上的掛件，如今變得高大，肩又寬，手勁也很大，他的懷抱好像在自己面前築了一面墻，擋住了外面的冷風，只感受到他熾熱的溫度。

楚煢已經許久沒有如此親近他了。楚斂想起以前楚煢還是個少年的時候，常常粘住自己，像一個人形掛件。現在他大了，他的親近不再像他小時候了，多了一點若隱若現的壓迫感。還有周身冒出的一些說不出來的氣氛。

他伸手想推開了，發現紋絲不動。

楚斂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放開。”

楚煢回過神來，他依依不舍放開了他的師尊。眼裏冒出了些委屈。

楚斂看著這樣的他，一時無話。

楚煢很快註意到楚斂臉上的蒼白，他皺起眉頭發覺楚斂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無界陰風陣陣，陰風穿過楚煢吹了進來，楚斂臉色更白了。

楚煢走了進來，把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陰風。

“師尊，你的身體怎麽了？”他率先開口。

楚煢突然又伸手握住楚斂的手腕，一探查，他很快發現異常。

“師尊，你的法力……”

楚斂楞了下，掙開他的手，“嗯”了一聲。

“是因為歷劫嗎？”楚煢皺眉。

楚斂仰起頭來，看著近在眼前的徒弟，嘆了口氣，想著就在門口站著也不是辦法。

他說：“先進來吧。”

楚斂走在前面，楚煢後腳跟上，他目光灼灼盯著眼前的身影，隱忍著某種沖動。

走到走廊盡頭，裏面只有一個寬敞的房間。

有兩張床，一張做工簡陋的木桌子，兩張木靠椅，還有貼墻一排架子，室內就沒別的東西了。

楚煢一直盯著楚斂的背影，沒有餘光關註別的東西。

楚斂坐在一張靠椅上，楚煢跟著坐在另外一張椅子上，眼神卻一直沒有離開過楚斂。

室內只有燭火燃燒的聲音。

楚煢看著楚斂，明明法力全無，臉色蒼白，一副病弱的樣子，臉上卻無落魄的神色，反而還是那個在天界蓮殿上的萬蓮仙君，臉色依然冷淡，仿佛不把任何人收到眼裏，他看得失了神，又心疼又有點生氣。以往的恭敬和疏遠快要裝不下去了。

“師尊，你怎麽不告訴我這麽快歷劫。”

楚斂沈默了，他說：“我也沒想到。”

楚煢有些自責地說：“歷劫兇險，我應該守著師尊。”

楚斂楞了一下，他搖了搖頭：“你不用自責，那不是你的錯。”

良久後，楚煢問道：“師尊，你怎麽會留在這裏？”

這次楚斂沈默了很久，他再次擡起頭來，眼神堅定看著楚煢：“我不想回去。”

楚煢僵住了身體，他盯著楚斂：“師尊是什麽意思？”

楚斂說：“不回天界了。”

“為什麽？以往師尊一心向道，如今為何在這靈力貧瘠之地逗留。”楚煢暗暗握緊拳頭。

楚斂沈默了。他的目光留在搖晃的燭光上。

楚煢眼神黑沈沈的盯著他，說：“我回來後，就聽說師尊歷劫後就沒再回來，還聽說你入魔了。”

楚斂嘆了口氣：“我沒有入魔，不過文壬仙君說的事也是真的。”

“可是我感受不到師尊身上有魔氣，到底怎麽回事？”

楚斂淡淡地說：“壓下去了。你別管了。”

楚煢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在生氣，生氣師尊歷劫，他不在。也生氣都到現在這個狀況了，他的師尊還要把他推開。

而他心裏還有另外一種聲音：修煉對師尊不是最重要的了，那他是否可以……

就在這時，楚煢突然扭過頭盯著走廊看。

楚斂也往那看。

一個少年從走廊走了出來，看到楚煢楞了一下，他看著楚斂說：“哥哥，來了客人？”

楚斂點了點頭。

楚煢卻黑了臉。哥哥？他是客人？

少年被他這麽一瞪，嚇了一跳，他趕緊跑到楚斂身旁。

小聲湊到楚斂耳朵說：“哥哥，他是誰啊？”

楚煢臉更黑了。他看著他的頭上的耳朵和尾巴，皺眉道：“這個就是師尊救的魔人？師尊就為了他重傷文壬仙君？”

楚斂也輕皺眉頭說：“是。”

楚煢看著少年黏著師尊，臉上很不高興。曾經他還是少年態的時候，也是這麽黏著師尊。如今，師尊不要回天界，推開他，身邊還有別的人，還親密叫他哥哥。曾經他才是師尊身邊最親近的人，如今卻被視為客人。楚煢臉黑如鍋底。

少年感覺對面高大的人的目光裏的敵視，他的尾巴都被因為感受到危險炸了毛，他抱緊楚斂的手臂，小聲說：“哥哥，他真的是你徒弟嗎？為什麽他眼神那麽可怕，和你不像。”

楚斂皺眉，仙界對魔界的人敵視居多，可是他的徒弟也這樣，讓他有些失望。

“楚煢，他還是個孩子，身上沒有沾過血腥，他不是你戰場上的遇到的魔人，你不要嚇他。”

楚煢不高興了，他說：“我要和師尊獨自說話，你出去吧。”

楚斂皺眉地說：“這是天馬的家，要出去也不是他出去。”

楚煢瞪大眼睛：“這是他家？師尊你一直都住他家？”

他這時候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他掃了一下周邊的擺設。發現了熟悉的兩張床，一看就是出自師尊的手。

“師尊，你還和他睡一屋！”楚煢臉色難看，突然失態道。

楚斂莫名其妙看著他，他想著你小時候還黏著我一起同睡共寢兩百多年，同睡一屋怎麽了。

“師尊就為了他留在這裏，也不願意回天界了？”

楚斂頓了頓，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他說：“我有自己的考量。”

楚斂遲疑道：“你來是為了？”

“我還需要為了什麽才能來找師尊嗎？”楚煢更生氣了。

楚斂語塞，他有些不確定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感覺現在的他和之前很不一樣。

楚斂：“我以為你領天帝的命令而來。”

楚煢氣呼呼道：“是，我要帶師尊回去，師尊的法力我會想辦法。師尊，怎麽能委屈自己和一個……“他看了一眼少年的耳朵和尾巴。

“連收起自己的原型都做不到的魔人住一屋。”楚煢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視。

楚斂皺眉道：“我不覺得委屈，是天馬一直照顧我。如果你是來帶我回去，我不會回去。”

楚煢臉黑了：“如果我一定要帶師尊回去呢？”

楚斂嘆了口氣站了起來：“這是天馬的家，換個地方吧。”

被叫著天馬的少年擔憂拉著楚煢手道：“哥哥身體還沒好，不要出去吹風了。”

楚斂拍了拍天馬，安慰道：“我沒事。”

楚煢眼神黑沈沈盯著楚斂，等走在他前面，他脫下外衣，罩在楚斂身上：“師尊，我不會讓你受到風寒。”

他話音一落，楚斂感覺自己周邊溫暖起來了，楚煢在他周邊做了一個屏障。

楚斂嘆了口氣：“你不用……“出去恐怕要打一場，頂著他的屏障算什麽。

無界一片漆黑，楚煢施了法，手上多了一燈籠。

兩人走到不遠處一個樹下才停了下來。

楚煢看著楚斂，手上提著一個只能照亮兩人的燈，他說：“師尊，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楚斂堅定地說：“不回去了。”

楚煢看著他，緩緩說：”師尊，寧願和我刀劍相對也不願意回去嗎？”

楚斂沈默了。

楚煢看著楚斂，即使他的法力屏障擋住了寒風，但是他的師尊的臉色依然蒼白，他怎麽可能和這樣的師尊對戰。

楚煢深呼吸了口氣，眼睛有些發紅：“師尊，你不要我了嗎？”

楚斂眼神錯愕，向來恭敬疏遠的徒弟，怎麽突然對他說出這等示弱的話。

他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說：“你已經成神了，早已經不是我手上的掛件，談何要不要。”

楚煢向前一步，他的眼神逐漸在失控，他說：“可我心中一直只有師尊，師尊心中可還有我？”

楚斂楞住了，他盯著楚煢，眼神閃過一絲無措。良久後他說：”現在說這個做什麽。”

楚煢情緒激蕩難平。近些年即使和師尊關系疏遠了，師尊身邊最親近的人還是他。如今，師尊要偏離自己的道，離開他，身邊還有了別人。他一下子成了師尊對面的人，他如何能接受。

他眼神難過地說：”師尊.......是你帶我走上仙途，現在你要偏離這條道，甚至要和我背道而馳，你要我怎麽辦？”

柔和的光芒映在楚斂的臉上，他眼神有一絲動搖，許久後，他嘆了口氣：”楚煢，這條道上從沒有相伴而行。你已經有自己的道，不需要我教你怎麽辦了。”

楚煢眼神隱隱透著瘋狂，他聲音低啞道：”以前師尊一心向道，我不敢親近師尊，怕擾亂了師尊的道心，如今師尊偏離了道途，想要離開了，也撇開我了。不管師尊走哪條道，都看不見我。”

楚斂輕皺眉頭：”你在說什麽？”

楚煢緊緊盯著楚斂，他隱忍著自己的感情，靠疏遠來自制，是因為師尊身邊最親近的人只有他。現在師尊離開了，不惜和他刀劍相對，想要和他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他的心意從未被看見。

楚煢氣血上湧，突然破罐子破摔道：”我想要和師尊結為道侶，想要師尊做我的妻子。”

楚斂看著楚煢，眼神震驚，久久後，他不可置信道：”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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