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驍回到家,?剛要摁密碼，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他驚奇道：“你怎麽知道我回來了？”

王若含說：“聽到你的腳步聲了。”

她這次來得匆忙，沒帶什麽換洗衣服,?洗完澡後上半身套了一件霍驍的衛衣，寬寬大大,?袖子多出一大截,?顯得她更加小小一只。

霍驍把打包盒拿到餐廳：“去洗手來吃飯。”

王若含應好。

“我大伯母燒菜挺好吃的，可惜紅燒肉都吃完了，忘了給你留一塊嘗嘗。”

王若含捋起袖子,?搓搓手準備開動：“夠了夠了，這些不要太豐盛。”

她吃飯,?霍驍坐在一旁刷朋友圈,?時不時擡頭看她一眼。

“這個三絲春卷是我媽包了拿過去的,?你多吃點。”

王若含夾起春卷咬了一口，有些涼了,?表皮沒有剛出鍋的酥脆，但裏頭的餡很香，她豎了個大拇指,?評價道：“好吃。”

霍驍笑了笑。

“誒。”王若含放慢咀嚼的動作,?裝作不經意地提起，“你回家後有沒有和你爸媽說什麽啊？”

霍驍放下手機看著她：“我還想問你呢,?哪來的膽在我爸媽面前幫我說話的呀？”

王若含努努嘴：“看你們仨別扭,?我又不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再說了，還不都是為了你，你開口說不了的話那只能我幫你說。”

她倒吸一口氣，慌張道：“是不是他們覺得我多嘴了呀？”

“沒有。”

“那你們？”

霍驍聳了下肩：“還是那樣唄。”

王若含失落地啊了一聲，她以為自己能起點作用呢。

霍驍又補充說：“但是能相互理解了吧。”

王若含松了口氣：“那就好。”

“怎麽感覺你比我還緊張我的家庭關系？”

王若含低頭繼續吃菜：“我是不想看到你不開心。”

霍驍怔了怔,?隨後輕輕笑了。

他靠在椅背上，垂下視線開口說：“其實我不怪她，真的。你還記得你和我說，你媽媽是生了你之後，不再接戲拍的嗎？”

王若含：“嗯，後來有個戲想找她，她也拒絕了。”

霍驍問她：“是因為你嗎？”

王若含回：“應該是吧，她說既然選擇生了我，就要負責，不想讓我的童年有缺失。”

霍驍說：“我媽也一樣，她二十多歲的時候外派到歐洲，也是各地跑，是因為有了我，最後才決定換到報社工作，定居在申城。因為這個，她總是和我說一個女人有多辛苦，她們為了平衡事業和工作有多不容易，我經常聽到她和我爸吵架的時候，說你們男人身在福中不知福。葉嬋也是，她是一個標準的feminist，甚至有些激進，我以前聽多了這話會覺得煩，誰活在這個世界上容易啊，男人也有男人的辛苦，為什麽說得好像世界上的便宜都讓我們占了一樣。”

王若含安靜地聽著他說完，發表自己的觀點說：“但在這個社會上，男性確實更好生存一些，你們在生理上就占了優勢呀。”

霍驍點點頭：“是，沒錯。周以有一次和我說，對我來說，二十四歲到三十五歲漫長充盈，我可以沒有顧慮地一口氣讀完博士，再去考慮我今後的事業，但是這十年對她們來說就太匆忙了，女性承擔著更大的生育和家庭責任，過了三十歲就不是最佳生育年齡，三十五歲在職場上又是個坎，她們的人生好像被劃成了一個又一個deadline。你看，哪怕是瀟灑的你，也會在別人的婚禮上為自己的單身焦慮。”

王若含擡了擡眉毛，沒有反駁他。

霍驍繼續說：“所以我現在好像能理解了，我媽怨我爸沒上進心，因為她為了家庭不能四處奔波，而我爸沒有太大顧慮，卻只想著留校做個安安穩穩的大學老師。她因為我犧牲了自己的志向，所以希望我將來能幫她走完她沒有走完的路。我不怪她，她再怎麽說都是我媽，但是我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力，對吧？”

王若含很用力地點了下頭：“你說得對。”

霍驍被她的動作可愛到，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臉頰：“最近是不是胖了？”

王若含捧住自己的臉：“胖了嗎？”

“好像，捏起來感覺肉多了。”

王若含拒不承認：“熱脹冷縮吧，冬天顯胖。”

霍驍失笑：“哦，還有這樣的說法呢？”

王若含理直氣壯：“嗯。”

餐廳的燈光是暖黃色調，屋裏開著二十七度的空調，餐桌上的花瓶裏插著他倆一起拼的樂高玫瑰，他們手邊的馬克杯是一套的，一杯盛著熱水，一杯是冰可樂。

霍驍看著眼前的一切，真切地感受到什麽叫作“溫馨”。

他們倆組成了一個家。

是的，家。

朋友圈裏有人發了一段視頻，是迪士尼樂園的煙花，霍驍拿給王若含看，問她：“要不我們明年也去迪士尼過春節？”

王若含放下筷子，對著屏幕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霍驍歪了歪腦袋：“這也能許願？”

王若含默念完心願，睜開眼睛：“當然了，能蹭則蹭。”

霍驍問：“那你這次又許了什麽呀？”

王若含回：“和上次一樣。”

霍驍沒再問下去。

“你剛剛是不是說明年去迪士尼啊？”

“可以考慮，等到時候再說吧。”

王若含不滿意他的說法：“別到時候再說啊，到時候你又不帶我去了怎麽辦？”

霍驍無奈：“還有一年呢，萬一到時候是你不願意去呢？”

王若含瞪大眼睛：“我不會，我從小的夢想就是去迪士尼。”

霍驍認輸：“好，行，一言為定，明年春節去迪士尼。”

“不行，口頭說不算。”王若含起身去找自己的手機。

霍驍驚了：“不是吧，這你也要錄視頻？”

王若含舉著手機，指著他：“快點，看著鏡頭保證。”

霍驍翻了個白眼，舉起三個手指說：“我保證明年春節帶王若含去迪士尼看煙花。”

王若含說：“不去你小狗。”

霍驍跟著說：“不去我小狗。”

王若含初四還要回??金陵上班，霍驍家要拜的親戚都拜完了，就跟著她一起回去，也正好陪陪方春華。

人在新年伊始總是容易在沖動下立一些洗心革面的flag。

看著霍驍每晚睡前都會堅持半小時的閱讀，總是用游戲打發時間的王若含感到深深羞愧，決定痛改前非，也學著他多看書，多提升個人文化修養。

躺在床上，她捧著手機逛淘寶店鋪，霍驍湊過去看了一眼：“喲，買書呢？”

王若含咬著指甲蓋，神情專註：“嗯，這家店有活動，我多買兩本。”

霍驍粗略地瀏覽了一下她的購物車，皺起眉頭：“你是不是照著什麽豆瓣高分書單買的？”

王若含嗯了一聲：“還有什麽冷門高逼格，怎麽了？”

霍驍把手裏的期刊雜志合上，輕輕拍在王若含的腦門上：“笨蛋啊，這種書單雜七雜八，很多都是營銷出來的，用來裝逼可以，但你別為了讀書而讀書。”

“啊？”她直起身子看向霍驍，“那我看什麽？”

霍驍說：“你要真想學到點什麽，不如多看兩遍四大名著，那是真正的文化瑰寶，永不過時。”

“四大名著？《西游記》那個？”

“對，我家裏有一套典藏版，你要想看我下次帶給你。”

王若含猶豫：“那都是文言文吧？”

霍驍反問她：“難道你看不懂嗎？”

王若含眨眨眼睛，去摸自己的iPad：“反正有電視劇，我看劇也是一樣的。”

早知道就會是這樣，霍驍搖著頭又嘆又笑。

元宵節那天方春華和喬麗荷說要去寺廟裏祈個福。

王若含白天沒班，便拉著霍驍一起去。

同行的還有秦也，王若含看到他手上又戴上了戒指，就知道容歡還是把他哄了回去。

見面打完招呼，她問秦也：“容歡呢，不一起來？”

秦也解釋說：“家裏今天有宴席，她來不了。”

王若含點點頭，這些豪門大家族就是傳統。

霍驍向秦也伸出手，笑著說：“秦醫生，好久不見。”

秦也握上去，有些意外道：“咱倆見過嗎？”

霍驍指了指自己的臉頰：“我這顆智齒可是你拔的，忘記我了？”

“哦。”秦也回想起來，笑了笑，“是你啊，你那個時候戴著口罩，我沒記清長相。”

他又看向王若含：“我就說你那天怎麽突然跑來口腔科了。”

到了寺廟，進門時，喬麗荷特地回身叮囑小輩們：“左進右出，等會記得從右邊的門出來，千萬別走中間那個。插香的時候是先中，再左，後右。還有啊，千萬別拍佛像，門檻不能踩，要跨。”

王若含開小差，拉著霍驍說小話：“拜個佛還有這麽多講究呢？”

霍驍噓了一聲，提醒她：“專心聽講。”

節日游客多，靈谷寺香火旺盛。

進去後，霍驍和王若含獨自一路。

他倆手牽手走在小路上，碧瓦朱墻，寺廟裏幽靜古撲。

王若含問霍驍：“你來過這兒嗎？”

霍驍說：“以前來過一次，夏天的時候這裏能看到螢火蟲，很漂亮。”

“我倒是沒來過，金陵的寺廟就去過雞鳴寺。”

霍驍彎了彎唇角：“求姻緣？”

“嗯。”王若含挽著他的胳膊，“這不就把你求來了？”

寺裏有一片池塘可以投硬幣祈福，王若含摸了摸口袋，沒找到硬幣。

霍驍說：“寺裏有棵許願樹，咱們去那兒吧。”

“好。”

心願要寫在紅絲帶上，霍驍還在措辭，卻見王若含已經刷刷幾筆寫完了。

他感到驚訝：“寫這麽快？”

“嗯。”王若含把絲帶舉起捋平，“我的願望很簡單，就是不知道佛祖能不能看懂。”

霍驍湊過去看，艱難辨認出那歪歪扭扭的狗爬字寫著：希望我們家老狐貍永遠住在極晝裏。

“什麽叫永遠住在極晝裏？”

“你都看不懂嗎？”

“不懂，你解釋解釋。”

“笨蛋啊，極晝裏太陽永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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