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圍是種奇妙的東西，營造出來的浪漫或許是假象，但足夠誘導一個人跌落陷阱。

身後是披著晨曦的雲霧，清早的空氣清新，風也涼爽。

這樣的環境下，和一個人安靜地對視，什麽話都沒說，又什麽話都說盡了。

霍驍差點再一次被氛圍欺騙，懸起一顆心又無限沈溺下去。

幸好來之前就做好準備，他還算是堅定，清醒地整理好感情，送給她祝福，然後告別。

回申城的高速上，路過一處服務區，霍驍拐進去停好車。

他拔了車鑰匙，問林珊：“我去買杯咖啡，要給你帶什麽嗎？”

林珊正在看什麽東西，頭也不擡地說：“不用，你自己去吧。”

霍驍獨自下車，伸長胳膊活動了下筋骨，最近老是覺得脖子酸痛，但不敢在他媽面前提，怕又挨頓說教。

他買好咖啡回來，上車時往旁邊瞥了眼，林珊在刷朋友圈，一張一張照片點開放大，看個好幾秒才滑到下一張。

他認出照片上的人，文映梅文阿姨。

霍驍抿著咖啡，忍不住偷笑：“我說媽，你到底是討厭她還是愛而不自知啊？”

林珊擡頭看他，一臉的震驚：“你說什麽呢？”

霍驍放下咖啡杯，重新啟動車子：“沒，就好奇，你倆到底有什麽過節？人家搶你獎學金，還是搶你年級第一了？”

林珊提聲否認：“怎麽可能？當然不是，我一直第一名的好不好。”

“那為什麽？她和霍教授好過？”

“那更不可能了，人家哪看得上你爸那種人呀。”

霍驍笑了笑，這話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把她自己也說進去了，看來他媽也不總是精明聰睿，無懈可擊的。

“還有，誰說我討厭她。”林珊低下頭，繼續看剩下的照片。

霍驍不禁腹誹，還不叫討厭，上次吃飯說話一個勁地夾槍帶棒，服務員都看出你倆不對盤了。

過了會，林珊終於放下手機，問霍驍：“欸，你和那小護士怎麽樣了？”

霍驍楞了楞，敷衍道：“沒怎麽樣。”

顯然林珊並不擅長和兒子聊情感問題，毫無技巧和保留，直白地問：“我看你的樣子，不挺喜歡人家的嗎？還沒確定關系啊？”

“就朋友。”霍驍舔了下嘴唇，“而且她在金陵我在申城，不適合。”

林珊哼笑了一聲：“你還真是盡挑你爸不好的地方遺傳，他第一次拒絕我用的理由也是這個。”

霍驍問：“那後來呢？你倆怎麽又好上了？”

林珊清清嗓子，一語帶過：“我考研考過去唄，還能怎麽辦。”

霍驍挑眉，這麽多年一直沒問過，竟然還是林珊追的他家霍教授，稀奇了。

“我那個時候才二十出頭，人生剛剛開始，試錯的機會多，擔心的東西少，但你現在不一樣知道嗎？所以我勸你認真考慮，真喜歡就別老用距離說事，要決定就這個人，也好好聊清楚，怎麽妥協怎麽讓步。”

“媽。”霍驍打斷越說越來勁的林珊，“真沒有，人家有喜歡的人。”

林珊感到疑惑：“你上次半夜三點多出去，不是去和她看日出嗎？”

“啊，嗯。”

“人家不喜歡你？”

霍驍說：“我看應該是這樣。”

林珊嘖了一聲，話裏盡是嫌棄：“你人格魅力怎麽比你爸還差啊？這都沒追到。”

霍驍一整個語塞住，生硬地給自己找借口：“我也沒追過人啊，誰知道。”

林珊了然：“呵，是啊，像你這樣的往那一站就有人被迷住了，但你當現在的女人和以前一樣呢？我和你說啊，現在社會上的小姑娘都很清醒的，你越有套路表現得越完美，人家越覺得你不簡單覺得你油。”

霍驍不理解：“什麽意思啊？表現得好還不行？”

“不是，我的意思是，真實的笨拙永遠勝過虛偽的體貼，明白嗎？”

霍驍皺著眉，似懂非懂。

“我從小教你禮儀舉止，告訴你在社交中首先要藏好你內心的想法，要溫良謙恭，要細心周到，要以對方為先，能忍則忍，但愛情不是這回事啊，你要真喜歡一個人，就得打開心扉，這沒什麽丟人的，喜歡就說喜歡，討厭就說討厭，你什麽樣就什麽樣。你和葉嬋分手的時候我就想說了，你覺得她說什麽你都依著她就叫寵就叫對她好？女人很敏感的，探不到真心就明白了，你什麽都說好，就是什麽都無所謂，就是不夠喜歡，不愛。”

霍驍沒說話，目視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麽。

“三十歲的人了還要我教你談戀愛啊？”林珊又嘆聲氣，“我不催你，你還真不著急找老婆是吧？”

霍驍回：“還真不著急。”

林珊聳肩：“Well,?suit?yourself.”

王若含盤腿坐在椅子上，手邊是方春華剛切好的西瓜，她悠哉地吃著，點開游戲圖標。

沒立即開啟對局，她打開好友列表，ID為gdbxpyw的人上一次登陸是7天4小時之前。

不是放暑假呢嗎，做老師的這麽忙嗎？

突然就沒了興致，王若含退出游戲。

“你怎麽還坐在這裏呢？”方春華拎著掃把走了出來。

王若含擡頭看了眼鐘：“不才四點嗎？”

方春華拿走她面前的西瓜，催促道：“四點了都，你快去換衣服化個妝，小秦一下班就過來接我們了。”

王若含覺得好笑：“還化妝？不就吃個飯嗎？認識多久了至於嗎。”

方春華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你喬阿姨說了，這家餐廳三百六十度的落地窗，夜景漂亮得不得了。”

王若含呵呵笑了兩聲：“我只關心菜好不好吃，漂亮有什麽用。”

方春華一掌拍她胳膊上，勒令道：“快去換你的衣服！”

王若含不得不屈服，利索起身回房間。

五點半，秦也的車準時停在王若含家門口。

王若含跟著方春華上車，卻發現喬麗荷已經占了後坐一側。

兩個媽媽異口同聲：“含含坐前面去吧。”

王若含只能瞇眼微笑，關上車門轉向副駕駛。

之前因為容歡的原因，秦也和王若含少了聯系，兩家已經很久沒這樣一起吃頓飯了。

路上，秦也問王若含：“喝不喝奶茶？”

王若含想了想，搖頭拒絕：“不喝了，戒糖。”

秦也笑出聲，質疑道：“你？你還戒糖呢。”

王若含摸摸脖子，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起來。

餐廳在一家商城的高層，附近不好停車，秦也讓她們三個先上去。

提前訂了位置，門口的服務員領著她們坐到窗邊。

王若含每次來到這些安靜的高級場所就忍不住提一口氣，舉止幅度比平時縮小一倍，不敢大聲說話就只能微笑，一頓飯下來臉都要僵。

喬麗荷點的菜，王若含這麽乍一聽菜名，都不知道要吃的是什麽。

等涼菜都上了桌，秦也才到，拉開椅子在王若含旁邊坐下。

喬麗荷問他：“怎麽這麽慢，找不到停車位嗎？”

秦也抿口茶，回答說：“不是，門口遇到一個同事，聊了兩句。”

聽到同事，王若含一下警覺，擔心地問：“不會看到我們了吧？”

方春華說：“看到就看到，怕什麽。”

王若含忍不住四處張望，總覺得有眼睛在盯自己。

秦也知道她在顧慮什麽，輕聲安慰道：“沒事，安心吃你的飯，兩家人私底下聚個會很正常。”

王若含點點頭，也覺得剛剛是自己過度緊張了。

兩家人聚個會是很正常，但萬一傳到那容歡奶奶那兒，就可不簡單了，不知道她又能鬧出什麽事來。

王若含咬了口椒鹽蝦，默默把椅子往旁邊挪了挪。

杯子裏的水空了，王若含剛擡手，秦也就先她一步拿到水壺，替她倒滿。

她輕聲道謝。

秦也笑著把一道冰淇淋面包往她面前推了推。

一頓飯吃完，王若含才七分飽，看其餘三人不開口，她也不好意思再要一份主食。

方春華和喬麗荷說要去樓下逛街，讓他倆挑部電影看看。

王若含和秦也對視一眼，總覺得裏頭有貓膩，早預謀好了吧。

“行吧，你倆逛去吧。”她揮揮手，又對著她媽說，“看到喜歡的就買啊，我給你報銷。”

在樓梯口分別，秦也問王若含：“有什麽電影想看嗎？”

他拿出手機點開觀影小程序，王若含卻沒有興趣：“算了吧，看完得好晚，她倆應該不會逛這麽久。”

秦也把手機收進口袋，笑了笑說：“我猜，沒過一會兒她們就會發消息說她們先走了。”

王若含認同地點點頭：“這點小心思也太好猜了。”

“那怎麽說？”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王若含也不想就這麽回去，她一拍手，提議道：“那我們也隨便逛逛？”

秦也擡腿邁步：“走。”

路過面包店，王若含難以抵抗誘惑，推門進去。

秦也陪在她身邊，看她彎腰認真挑選，問：“不會還總是拿牛奶面包代替正餐吧？”

王若含眨眨眼睛，心虛地笑了下。

秦也嘆氣搖頭：“所以你不長肉，飯還是得吃。”

她往盤子裏夾了一塊草莓奶油的和一塊芋泥肉松的，擡頭問秦也：“你吃麽？”

秦也搖頭。

結賬時，王若含還在包裏翻找手機，秦也已經亮出付款碼，店員掃好把袋子遞過來，秦也拿在手裏，對她說：“走吧。”

幾十塊錢，一定要立刻還清顯得太客氣，太尷尬，王若含沒多說什麽。

他們又去了趟超市打發時間，挑水果的時候王若含多拿了盒芒果和葡萄。

購物車裏的東西基本都是她的，這次她就把手機捏在手裏，沒給秦也搶先付款的機會。

裝袋的時候她另外把芒果和葡萄分出去，拿給了秦也：“我記得阿姨喜歡吃芒果。”

秦也接過，說了聲“謝謝”。

手上提著塑料袋，也沒別的地方可去，秦也說幹脆就回車上等吧，王若含點頭同意。

到了車上，猶豫半天，她還是決定開口把話說清楚：“也哥。”

“嗯？”

“你要不還是和阿姨說說，下次別這樣了。”

“什麽？”

“就......”王若含捋了把頭發，“別想方設法地撮合我們倆了，你應該也不願意她們總這樣吧。”

在秦也沈默的期間，車頂的應急燈熄滅了。

他擡手摁下開關，啪嗒一聲響，暖光重新亮起，映著兩個人的臉龐。

“要是我願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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