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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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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妍遭此大難,全然沒了往日裏出門嬉鬧的樂趣,整個人都懨懨的,打不起精神來。

對外只說是養脖子上的傷,至於到底是哪處的傷,那就天知地知了。

“哎——”

寧妍躺在繡榻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明雀立在她身後穩穩地給她打著扇子,倒是腳邊給她捶腿的靜雲悄悄看了她好幾眼。

寧妍一個眼神飛過去:“看我做什麽?”

靜雲嚇得一抖,捶腿的動作停了,慌亂地伏在地上給寧妍磕頭:“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寧妍無語,她有這麽可怕嗎?一句話就能嚇得人渾身上下直哆嗦?

不過這個靜雲也挺逗的,典型的有賊心沒賊膽。寧妍見她年紀小,存了培養的心思,這才將人提到屋內伺候。

她原本似乎幹的是庭院灑掃的差事,寧妍幾次在屋內瞅見她搶著給自己打洗臉水。

寧妍當時一眼就相中這姑娘了。

長得標志不說,還這麽有野心,人才啊!

不過寧妍對她也存了考驗的心思,只將人提了進來,等級暫時沒給她拔上去。

這姑娘平時辦事也算麻利,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怕事兒了。

一當著寧妍的面,靜雲就慫得跟老鼠似的,恨不得鉆進洞裏躲起來。尤其是不能和寧妍說話,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一開口就得抖成篩子。

寧妍表示自己不著急,不過是調.教個小丫頭罷了,她就不信邪了,一定得把靜雲這唯唯諾諾的性子給扭轉過來。

不過現在麽,她自己的事兒都還沒理清呢。寧妍懶得再說什麽,閉上眼睛有氣無力地揮揮手,示意靜雲可以出去了。

明雀輕聲道:“公主可要小憩?”

“嗯。”

寧妍從鼻腔裏發出一個字音,察覺扇到身上的風力小了一些,雖然依舊很穩,心裏仍然不免有些煩躁起來。

眉頭瞬間就蹙起來了:“怎麽變小了?這樣的熱天又不會著涼!”

“是。”

明雀還是那副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口吻。

這回風又稍稍大了些。

寧妍感到比先前涼快了點,思緒不禁又開始無限發散。

她穿進這本書裏幾個月,脾氣越來越接近書中的寧國大公主殿下,刁蠻驕縱任性。

寧妍的心尖微微發涼,前幾天在禦花園裏她竟跟一個小孩兒較上勁,這在過去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編劇寧妍,雖然個性,可也不缺最起碼的容人之量。

但是那日,寧妍右手不自覺地攥拳,那日在禦花園裏她忽然變得很不像自己了,當時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氣血逆流,理智全線崩潰。

寧妍淺淺地呼吸著,翻了個身子。

她應當是在潛意識裏放縱了自己,因為她要“成為”寧國大公主,所以要學習她的性格。久而久之,自己就被這種暗示洗了腦,處處都想著“刁鉆蠻橫”這幾個字。

寧妍又翻了個身,這也太危險了。

俗話雖說“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可也只是“難”,並不是不能啊,萬一她變得不像原本的她了,她還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裏去嗎?

即使回去了,她又該花費一番怎樣的苦力,又將自己的性子再度扭轉回去?

寧妍翻來覆去地胡思亂想,越想越睡不著,幹脆坐了起來。

“公主?”明雀停下扇風的動作,“您怎麽了?可是要喝水?”

寧妍煩悶地揪起垂至胸前的長發:“我想喝酸梅湯。”

寧瑾瑜和寧洪福在禦書房大打出手的事情,很快傳遍宮中大大小小各個角落。

陳太傅果然無愧他“帝師”的稱號,鐵面無私,言出必行,一舉將此事告到了望延帝跟前。

眼下,兩兄弟正鼻青臉腫地跪在禦書房裏頭挨訓。

望延帝面色有些訕訕。

陳太傅年事已高,過去是他的老師,現在又是他兒子的老師,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反駁老師的批評,只得不停地端起茶杯遮掩自己尷尬的神色。

幸好伺候的人都下去了。望延帝慶幸道。

而此時陳太傅已經唾沫橫飛地列舉了太子的數條“罪狀”,正在做最後的總結陳詞了。

“老臣以為,太子殿下頑劣好動,不若先將他送去軍營歷練二載,殿下尚且年少,待心性大定,再歸來念書亦不遲矣!”

寧瑾瑜呆了兩秒,反應過來後立刻大喊:“我不要去!我不去軍營!”

望延帝呵斥:“瑾瑜休得胡鬧!老師面前,豈可如此莽莽撞撞?”

陳太傅倒是一臉坦然:“無妨,老臣早已熟知殿下的性子。”

什麽性子?頑劣不堪,難當大任唄。

望延帝突感頭痛,又看了看跪著的另一個兒子。

這孩子倒是——

“此事暫且不議,你們兄弟二人先退下,將《論語》抄寫三遍,瑾瑜,你抄五遍。”

寧瑾瑜還欲說些什麽,望延帝揮揮手,將人趕走了。

“老師——”

兩個兒子一走,望延帝躊躇了半晌,還是沒忍住將心中的問題倒了出來:“您看洪福——”

“聰敏慧悟,胸有乾坤。”

陳太傅給出八個字評價,望延帝面上一喜,卻又聽得自己的老師慢悠悠道:“可惜睚眥必報,心胸狹隘,若為一國儲君——國危矣。”

望延帝有些焦急:“老師何出此言?莫非有何誤會?朕看洪福那孩子平日裏寬厚得緊。”

陳太傅搖頭晃腦道:“二皇子今日為胞妹沁敏公主而來,此為有情;同皇弟太子殿下動手,此為無情,同為兄弟姐妹,二皇子計較得太過明白了些。況且手傷東宮,實乃目無尊卑之舉,到底是年少氣盛,隱忍不足,沖動有餘啊!可惜!可惜!”

望延帝面色沈重:“如老師所言,難道朕竟沒有合適的皇位繼承人了?”

他有些頹然。

“陛下不必憂心,太子殿下尚且年幼,只要加以正確的引導,依然有望成為天下黎民之福祉。”

陳太傅見他灰心喪氣了,不禁又記起多年前他念書時受先帝訓斥的模樣,布滿皺紋的老臉露出一個難得的笑來,忽然之間所有的固執刻板似乎都消失了。

陳太傅用少見的和緩口吻安慰道:“也無需如此憂心。”

“太傅說得是。”

望延帝動了動嘴唇,勉強回了老師一個笑臉。

陳太傅同望延帝相處許多年,從幼時起便教他識《三字經》了,先帝政務繁忙,望延帝說是他一手教導成長起來的也不為過。

陳太傅見他此刻表情僵硬,哪裏不曉得他是強顏歡笑,長嘆一聲,只得把話挑明了。

“硯之啊硯之,老夫當年在朝一日便教你一日,如今幾十年過去,你怎麽依舊如此不通透?”

當年望延帝在眾兄弟中並非頂頂拔尖的一個,行事瞻前顧後,拖泥帶水。

先帝本屬意八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榮親王繼承大統,望延帝恰好在此時犯了一個錯,雖說不大不小,可也促進了先帝廢太子的決心。

虧得陳太傅冒死進諫,才保住他當時岌岌可危的東宮之位,最終得以登上大寶。

“謹聽老師教誨。”

望延帝急急起身,親自為陳太傅斟了新茶一杯,雙手奉上。

陳太傅沒有接茶,只是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道:“你而今四十有二,正當壯年,即便是二位皇子真當無可救藥——”

他話鋒一轉:“大選在即,我寧國民風開放,自高祖起便不曾有過‘立子立嫡’的規矩,龍生九子,賢者居之,皇上膝下僅有二子二女,實為數少,可趁此機會充後宮,擇好女,為皇室開枝散葉。”

陳太傅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是個傻子也該明白了。

望延帝如釋重負,眼裏放出輕松的光芒:“吾師一席話,令朕茅塞頓開,朕三生有幸,得恩師如此!”

說罷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大禮。

陳太傅不避不讓,一臉坦然地受了這一禮。

長寧宮。

寧妍喝了大半碗涼絲絲的酸梅湯,心情才好轉一些。

天氣越來越悶熱,雖然不至於跟現代社會的全球變暖相提並論,可大夏天的,穿著長衣長褲悶著熱,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反骨》裏的人都是二般人。

寧妍看著疾風一樣卷進來的金魚弟弟如是想道。

“你的眼睛怎麽了?”

原先白白嫩嫩的包子臉上烏青了好幾塊,眼睛也是腫著的。

寧瑾瑜還沒說話,寧妍便先一驚,這熊孩子居然被人打了?

“誰打你了?”

話一出口,寧妍覺得有些不對勁,金魚弟弟可是太子殿下,便又改口道:“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打了你?”

一塊兒“混”了有段日子了,人非草木,孰能無心?

寧妍在一天天的情感代入裏,不說將寧瑾瑜當成自己的親生弟弟,可也有了感情。

寧妍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寧瑾瑜一陣齜牙咧嘴:“痛!”

寧妍忙收回手:“到底誰幹的?”

寧瑾瑜氣鼓鼓地繃著小臉:“還不是二皇、寧洪福!他說皇姐打了他妹妹,他今日便在禦書房揍了我!還被陳太傅看見了,跟父皇說要把我扔進軍營裏頭去!”

寧妍皺起眉毛:“寧洪福幾歲了?”

“十二呀,皇姐,你連這個也忘了麽?”寧瑾瑜一邊去摸桌上的零嘴,一邊道。

皇姐這兒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好吃的,他真心裏羨慕皇姐。

寧妍卻使力拍開他的胖爪子:“別吃了!帶我去報仇!”

寧瑾瑜睜著溜圓的眼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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