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賽結束後，是冠軍戰隊的狂歡。

捧杯合照，接受采訪……整個賽季拿得最多次MVP的江星願忙得暈頭轉向，無處可躲，采訪時被要求抱著獎杯笑，她抱緊獎杯，茫然地看向隊長，得到鼓勵的點頭後，唇畔才慢慢的露了點笑。雖然依然不溫柔甜美，但比過往要殺人似的冷笑，肉眼可見的變得柔和了。

“第二局落敗的時候，你是什麽感覺？會不會有覺得要被追上的危機感？”

“危機感……”

江星願偏頭思索片刻：“其實不止落敗的時候，每一場比賽，就算是訓練的時候，我都很有危機感。如果單獨問那一場的感覺，我很不好受，我覺得自己不夠Carry，用辛德拉沒打出很好的效果。”

主持人：“但很多人都覺得那一場是因為Shine的螳螂打得不好。”

旁邊正在跟白迪雲合照的喬遠聽到自己名字，鉆過來占鏡頭：“對，是我沒打好，把Wish的中路也帶炸了。”

“很自覺嘛。”白迪雲笑著推他。

“那可不。”

“好了好了，沒你倆的事，讓開讓開。”工作人員將兩個活寶拉走——季後賽決賽無論勝負，整個季度的賽事都告一段落了，接下來是冠軍隊伍新的征程，即使是狼隊，也著實沒有什麽好跟隊員訓話的，有都不是這個當下說，太傷人了。白迪雲從後臺洗了把臉出來後，便沒事人似的跟LG雙皮一起亂油。

主持人終於等到了江星願的回答：“打野的劣勢不是沒辦法解決的，是我打出來的優勢不夠多。如果說其他位置有沒有責任，當然有，因為我們每個隊員都很重要，但我只說我自己的。”

此話一出，隊友齊刷刷的轉過頭來，震驚了！

這還是他們認識的，三棍子敲不出一句話的小星星嗎？

江星願被看得臉熱，視線又轉到喬遠身邊，他完全明白她在憂慮何事，立馬比了個勝利手勢——沒毛病，說得很好！

主持人又問：“作為一位出道即巔峰的選手，Wish有什麽感覺嗎？”

“……啊？”江星願重覆：“巔峰？”

“對。”

“MSI，夏季賽和S賽的冠軍都沒拿到呢。”

此話一出，眾人皆笑，連主持人小哥哥都忍俊不禁。

“厲害啊小星星！”陸如風從後突襲，笑嘻嘻的捏她臉：“出道就想拿大滿貫，我很看好你，求求了，讓我躺個冠軍吧，我也想被人叫冠軍輔助。”

喬遠：“中單Wish一帶四代練S賽冠軍皮膚，不送包贏？”

工作人員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文字泡埋沒了。

采訪斷斷續續的，總算完成。

作為全場焦點，江星願一刻也不得空，沒采訪就有人想合照，有現場工作人員，有找辦法溜進來或是留到現在的觀眾，她剛技術走位避開一批，拐角就碰上一臉憨厚的保安大哥，拿著簽名簿截住她：“Wish大神可算找到你了！我也很喜歡玩亞索，能給我簽個名嗎？”

“……嗯。”

簽名合照，都是小事。

比起合照，江星願更喜歡簽名，合照她真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怪不好意思的。

簽完名，粉絲就聚過來了，舉著手機嗷嗷待拍。

幸好是LG的粉絲，加上江星願氣質高冷，粉絲們沒敢像網上那樣提出‘小星星笑一個嘛？’的放肆要求，只要她出鏡就行了。一個個的合照過去，她聽見粉絲興奮又害羞的小聲嘀咕：“星星真人臉好小啊！我的媽呀，我站在她旁邊整個人像胖了十斤。”，須臾，終於鼓足了勇氣跟她說：“Wish你要多吃點，太瘦了。”

“嗯，我知道了。”

江星願的一句話，粉絲似得到莫大鼓勵，一股腦的將各種建議倒給她聽。

有關於戰隊的，也有關於她個人的。

喬遠再次看見她的時候，身邊已經聚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了，儼然已是LG中人氣僅次於池小光的選手——池小光在必要的時候，會爆發出超級無敵厚臉皮，甭管奪冠還是什麽大事了，這種大量粉絲有機會接近他本人的，他都會提前一步溜走，據陸如風說，他是將自己藏在工作人員廁所的最裏面的一格裏玩手機，不到集合走人不出現。

後輩江星願並未習慣這等戰略經驗，被粉絲熱情的目光看得心生赧然。

喬遠：“讓一讓，都讓一讓——過分了裝不認得我！”

“我靠，Shine我可以跟你合照嗎？”

“Shine你的螳螂真的好菜啊！”

“喬遠我是你的粉絲——”

“下次吧！我是來接我隊友的，”喬遠臉上揚起明快又保持距離的微笑，嫻熟地跟粉絲打手勢，三兩下把話堵完了：“教練有事找，懂我意思吧，沒簽上名的，下次還有機會，唉機會多的是，以咱們中單的表現，坐穩首發位置，以後現場保證見她見得臉熟！我的螳螂很菜？對不起，我家中單厲害啊！不要太羨慕。那位，”他朝自稱是他粉絲的妹子昂了昂下巴，一只手攏住江星願的肩，另一只手揮了揮：“有品位，謝謝你支持我，我會繼續努力，起碼把螳螂練好吧！夏季賽給你們看一手飛天大螳螂。”

他說話劈裏啪啦的，語速很有節奏感，仿佛在說唱。

方才把江星願堵得一臉懵的粉絲們，面對他，楞是一句話也插不上嘴。

喬遠游刃有餘的治服了圍起來的粉絲，待江星願回過神來，已經被他左穿右插的帶到一間閑置的休息室了。

她心裏佩服：“你太厲害了。”

“厲害？”喬遠知道她在說什麽，勾了勾唇角，他愛笑，但這笑容跟面對粉絲的時候又不一樣：“還好吧，粉絲是比較熱情，而且剛拿了冠軍嘛，替我們高興。看你消失這麽久沒回來就知道被纏上了。”

給別人添麻煩了，江星願垂下眼簾，乖乖的站著，小臉尖尖的，看上去莫名有點可憐。

喬遠揉她腦袋：“肯定在瞎想，不麻煩啊，只是我會擔心你……”他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從發頂捋到了耳後，溫柔而帶著她沒讀懂的繾綣心情：“以後還是得把你看緊點，一眼錯開就被圍起來，萬一哪天被人拐跑我就虧大發了……”

“不會。”

“嗯？”

“不會被拐跑，”江星願解釋：“我很認路，方向感也好，只不過她們說喜歡我，我一時沒找到適合離開的時機。”

拐跑不是這個意思……

喬遠啞然失笑。

他察覺到了星願身上某些隱約的變化，無關風月，甚至也與他無關。

剛開始打職業時，星願真的整個人只有《英雄聯盟》，對粉絲觀眾也很淡，她能理解賽事有人看才辦得下來，但對觀眾不感興趣，眼中視他們於無物，也不能理解為何有人喜歡她，支持她，更別說是被粉絲留下來簽名合照了。大抵會覺得被一群不能溝通，又熱情得可怕的陌生怪人堵著路，只有冷著臉硬闖出去，合照？想都不要想，跟打職業沒關系的事就不要打擾她。

而現在，她會為粉絲停下腳步，滿足她們的要求，聽她們絮絮不休的說著一些她心知肚明不管用的建議。

聽她說的話——

‘沒找到適合離開的時機’

這是星願主動去了解如何交際相處，最首要的一步。

顧慮大夥的感受，而且付諸行動。

雖然笨拙，但在他眼裏，卻溫柔又可愛。

“你啊，”喬遠低下頭看她，目光描摹著她的五官，艷麗的眼下正探究地直視他，她緊張時會抿唇，經歷過高強度的比賽後，化妝師小姐姐給她塗的口紅早就脫妝了，唇色淡淡的，殘餘一點艷色，像是被誰用力被吻過許多遍：“太可愛了。”

“……”

江星願沒覺得自己可愛。

從官方采訪和粉絲的窒息節奏中掙脫開來，氧氣與血液開始作用，她擰起眉，無視掉他的誇獎：“對了，你賽前說贏了要跟我說的話，是什麽？”

“……”

這回輪到喬遠發懵了。

“我們已經是冠軍，可以說了吧？”江星願緊追不舍。

“不，這個……”

仿佛化身被粉絲團團圍住的Wish，方才還說個不停，完全掌握對話節奏的喬遠倏地被追問得啞口無言，幾乎要咬舌頭了。

第一次喜歡誰，對女孩子有了超越友誼的想法，想十指緊扣的牽住她的手而不是哥倆好的搭肩膀，想吻她的唇，想對她說喜歡她——三件事裏最想也最難辦的是最後一件，少年有著熱烈懇切的心，滿腔熱情幾乎要滿溢出來，反倒不知如何處理。其實眼下的時機已經很好，戰隊奪冠，四下無人，這邊是平常第二支要打的戰隊早到了的時候啟用的，這都打完決賽BO5了，不會有另一支戰隊進來。

他還挺會挑地方的，喬遠暗中給自己點讚。

然而會挑地方也沒有用，就算全世界只剩下兩個人，他也……

說不出口啊！！！

江星願並不知道他在經歷何等的心理掙紮，只見他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休息室尋常的燈光映進他偏淺的眸子，用心能看見其中斑斕幽微的折射，讓她想起AD英雄好運姐經常說的一句臺詞——‘你有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我非常喜歡。’

她不避諱的眼，直勾勾的看住他，似乎不知婉轉為何物。

怎麽說？

嘴皮子一張一合，也就說了，他這輩子就沒怎麽為說話犯難過。

喬遠在心中預演過無數次，深呼吸，心臟不聽使，要跳出來了，上場打比賽都沒這麽緊張。不過可以想象，他都打過多少場比賽了？表白卻是頭一回，完全沒有經驗，他躊躇又犯怯，越想珍惜她，越怕搞砸這一切。他不是一個很葬的人，他只是敢打敢拼，可是追女孩子也能用這種‘敢打敢拼’嗎？

他不太清楚，滿腹混沌，除了喜歡她這件事篤定外，沒有是他能確定的。

要是她說從來沒把他當戀愛對象來考慮，他該怎麽辦？

萬一她喜歡小光那類型呢？

不，想多了，那是粉絲的幻想，他倆更像閨蜜。

……但他們也不像情侶啊！！！！

喬遠想撓臉了。

休息室裏的空氣快要凝固，江星願倒也不討厭安靜的環境，而且跟喬遠待在一塊，比被別人圍著舒適多了。只是獨處一室，眼前人的緊張感很快傳染到敏感的她身上，當她揚了揚眉，思考是否應該主動放棄追問，好友看上去很為難……

不，不想放棄。

“我拿到冠軍了，”江星願打破沈默：“我想知道你想說什麽，這是你答應我的。”

可能是要為快二十年的從容不迫付出代價，喬遠這時緊張得近乎過熱炸膛，眼瞳凝視著她，灼熱得要將她的身影烙進視網膜上。

先開口說點什麽吧……

喬遠眨了眨眼，門外有數人走過，邊走邊說著話，隔著一道門，門外的喧鬧把門內的靜默勾勒得更加壓抑。

“星願，”

不確定，不自信，沒有技巧，也沒有騷套路，想研究一級團，也無從研究起。

能篤信的，只有自己的想法。

只顧著‘自己想幹什麽’的人，是玩不好打野的，打野要知己知彼，才能運籌帷幄，出現在最恰當的地方……

但如果是這件事，輸給星願，他也心甘情願。

或者說，他早就是任她宰割的戰俘了。

先喜歡上的一方，表白時，有一種引頸就戮的悲壯，他執起她的手，她仍然不明白他想做什麽，只是毫無防備，全心信賴的任他碰觸自己。她的手在他的牽引下，擱在他的頸上，體溫略高，扼在手心，像溫暖的小動物，隨時可以將之扼死。

“我喜歡你。”

“想跟你談戀愛的那種喜歡。”

“想牽你的手。”

“當然也想吻你。”

“還有很多想跟你做的事。”

“我不想說——我喜歡你但並不是想跟你在一起這種鬼話，我喜歡你，就想當你男朋友。”

把最艱難的部份說出來後，後面的就好說多了。

一套連招，打了江星願一個措手不及。

她情商低是低，卻沒低到不知道‘喜歡’和‘談戀愛’的意思，只是沒考慮過這種事。然而喬遠一秒五鍵般的操作，卻點亮了她一直迷霧般，捉摸不定又無法定義的想法，豁然開朗——原來，她想占有他，對他超乎常人的依賴，喜歡被他摸摸頭，想接近他，別人欺負他她會生氣，入侵他野區她就要千百倍的從對面打野身上討回來——除了好兄弟以外，還有‘喜歡’這種解釋。

原來是這麽簡單的一回事！

所有問題，都有了篤定的答案。

迷霧沈澱為堅定的物質，一切都明快了起來。

這廂，喬遠把所有想說的全說出來後，除了等待她的答案，也沒有別的事可以做了。

她會怎麽想？

正當他懷疑自己心臟會因為過快而炸掉的時候，原本輕輕擱在他頸上的手忽爾動起來，往上捋到了他的後腦，往下一按——沒來得及合上眼睛，柔軟的嘴唇便貼了在一起，兩人在最近的距離，大眼瞪小眼。而達到按頭吻後，她反扣住他的手，五指找到了合適位置，緊緊牽著。

整個世界安靜得像只有他的心跳。

而她倒是不緊張，滿心是塵埃落定後的愉悅，剩下的全是開心的事情——互相喜歡，他也需要她，以後能夠以另一種身份，一直在一起。

是隊友，也是戀人。

良久，她松開他。

“牽手……”

“還有接吻，都做了，你還有什麽想做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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