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邁著碎碎的步子走在一條窄窄的甬道裏，目不斜視，不敢有半點越矩，她清楚暗地裏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

迎面走過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被簇擁在當中的花容月貌，只是頭上的首飾和珠寶太多，身上的衣服也過於華麗，反而使她的容顏大大失色。素閃過一旁，低頭等她們走過。但是來人卻把她團團圍住，開始評頭論足。

“這位就是林素兒吧？”

素還未及答話，就聽到“撲哧”一笑和嬌滴滴的一個聲音：“還以為是什麽絕色美人，看看也不過如此，咱們的太子爺真是走了眼。”

“是呀，有你這麽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太子爺不可能看上這麽個俗人。”

又是一陣嬌笑：“難不成她有什麽媚惑之術，我們太子爺著了她的道也難說。”

素擡起頭看著笑得滿臉春色的女子，只是感到一陣悲涼。這就是宮廷生活，爭風吃醋，爾虞我詐，所有生活的重心只是為了一個男子的喜怒哀樂，沒有自我，沒有自由，甚至沒有一點點自尊。

淡淡的語氣：“我沒有什麽媚惑之術，也不想媚惑任何人，你們大可不必為我大做文章，那樣只會使你們白白費了心機。”雖然不知來人是誰，但敵意是明顯的，龍吟啊，不過一面，竟給我帶來如此多的煩擾。

“大膽，竟敢這樣跟太子妃說話，你活夠了嗎？”一個宮女厲聲喝道。

太子妃？果然！素的臉上依然水波不驚，躬身施禮：“民女見過太子妃。”

“你不覺得你是大不敬嗎？執事的嬤嬤都沒有教會你規矩嗎？”

“所謂不知者不為罪，更何況太子妃賢德大度，怎會和一個民女計較？”

太子妃一楞，眼前的女子似乎沒有看上去那麽柔弱，話裏話外，竟把她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罷了罷了，又不是什麽大事，也許以後我們會是姐妹，我們可要同心協力服侍好太子才是啊。”太子妃陰雲密布的臉上此時又換上了一幅笑臉，但是，素看在眼裏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太子妃親熱地拉起她的手：“妹妹，你現在要去哪裏？要不要姐姐陪你一起？”

“不敢勞太子妃大駕，宮女來傳，說皇後召見。”

一道陰影自太子妃的眼睛不露痕跡地滑過：“那妹妹趕緊去吧，咱們姐妹改天再敘。”話音一落，便輕移蓮步，在眾人的簇擁下婀娜多姿地席卷著撲鼻的香氣款款離開。

素怔忪地站一會，心底更是忐忑不安，擡頭看看天，雲白天藍，一只小鳥撲棱棱飛過，飛過高高的紅墻，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仁德殿內，皇後坐在高高的椅上，威嚴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素跪下行禮，卻久久沒有聽見聲音。

腿開始發麻，才聽到一個庸懶的聲音：“林素兒，你雙親在世時可給你定親？”

“尚未。”

“經王翰林等調查，你父親確系何應欽這個奸賊所害，皇上已經下旨為他平反，並追封他為護國公，你多年來飽受顛沛流離之苦，皇上已恩許你為太子側妃，擇日成婚。”

素的心裏無味陳雜，喜，悲，驚。好久，才回道：“素謝皇上隆恩，只是素不配。”

“你要抗旨嗎？”聲音冷而硬，讓人不寒而栗。

“素不敢，只是不配。”

“皇上念你知書答禮，聰慧賢良，才肯讓你與太子成婚，你竟這樣不識時務？”

身為一國之君，只一句話，一個念頭，一個好惡，便可以任意決定人的生死，也可以隨意決定人的一生。但是，她寧可露宿街頭，也不要當什麽所謂的側妃。

素咬咬牙：“素確實不配，當年素為生活所迫，曾在青樓裏為妓。”

“青樓為妓？！你所說屬實？”

“是，素不敢欺騙皇後。”

一陣沈吟：“好，你且退下，側妃之事隨後再說。”

“慢著。”一個沈沈的聲音。從後堂轉出一個男子，面容俊美無比，但是此時卻是陰雲密布。

“太子？你有什麽話說？”皇後一楞。

“母後容稟，林素兒的話實不可信，即使退一萬步她曾為妓，龍吟也不會嫌棄。”

“混帳東西，皇室的血統豈容玷汙？尊嚴豈容踐踏？”皇後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宮女太監紛紛退下，把素一個人丟在了殿上。

素起身，雙腿已經跪得沒有知覺，但是強自掙紮著欲走，卻被龍吟一把拽住：“我真的這麽不堪？讓你不惜自毀清譽？”

素擡眼，直視龍吟眼中的怒火：“你以為我該怎樣？感激涕零，叩頭謝恩？你以為做你的側妃便是天大的恩賜？”

龍吟的手捏的更緊，眼睛微瞇：“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我真恨不得把你……”話未說完，口氣又略略微軟：“如果我慢慢來，你可不可以試著了解我，給我機會？”

“太子要什麽樣的女人還不是易如反掌，更何況太子妃傾城傾國，何必為難小女子。”

“你是介意太子妃嗎？”

素輕輕搖頭：“太子，有的東西真的勉強不來的，譬如愛或者不愛，都是沒有辦法的。你應該珍惜身邊人，那是你可以抓住的幸福。”

龍吟的眼神有些暗淡：“我雖貴為太子，卻從來沒在任何人的眼中看到真誠，大臣們互相算計，妃子們互相傾軋，我真的很累很累。第一次在皇宮裏見你，便在你的眼神裏迷失，你那兒是一片澄凈的天空，是我從未見過的幹凈。但是，我可以留下你的人，卻終不能留下你的心。”

素第一次認真地打量龍吟，濃眉星目，鼻梁英挺，嘴唇略薄，卻襯得整張臉更加俊美，只是他眼裏的神色陰寒而冰冷，整個人看上去落寞而孤獨。

“你感覺不到真誠，是因為你沒有用真誠的心去感受，你是不是也總在算計和傾軋？正所謂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如果你種下的是豆，你怎麽能奢望收獲的是瓜？”

龍吟松開拉素的手：“你是什麽樣的女子啊，所有的舉止和言行都讓我耳目一新。”

“我很平常，只是比較肯原諒別人，比較肯站在別人的角度想問題，比較相信人性本善。睿智若你，怎會不明白？”

“我實在想把你留在身邊，這樣我在冬天裏依然可以見到陽光。”

“一棵野生的花在花盆裏會枯萎死掉的，你何其忍心？”

眼中滿滿的是欣賞和不舍：“以後可不可以作朋友，作我龍吟今生唯一的紅顏知己？”

知道龍吟已經釋懷，素展顏一笑：“當然，我們做，永遠的朋友。”

並肩走出大殿，外面的陽光柔柔地射下來，龍吟的眼睛伴著陽光的色彩也開始變得溫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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