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剎，古樸而巍峨，素一行人來到山下，看著隱沒在雲霧繚繞中的古寺，不由肅然起敬，就連素來不相信傳說的如虎也不再信口開河。一條石板路，臺階上掛滿青霜，素等下了馬車，拾級而上。如虎有些擔心素的身體吃不消，便要背素，素堅決地搖頭，柔弱的身軀一步步向前移動，路兩旁各種野花已經竟相開放，紅黃蘭紫，煞是好看，特別有一種黃色的花，沒長出一片葉子，卻滿身都綻放出燦爛嬌艷的花朵，它們的生命力很強，漫山遍野都可以看到它們美麗卻不張揚的花朵。

素有些喘，略略停下腳步，看著這種不知名的花出神。它們恣意地享受著春天的陽光雨露，盡情地舒展自己的枝枝椏椏，向大自然回報著它們喜悅的心情，它們應該是幸福和快樂的。可自己的春天在哪裏？幸福和快樂又在哪裏？

如虎猜不透素的心思，只能從她的眼裏讀到孤獨，感覺素象在深山幽澗中獨自流淌的一條小溪，無聲無息，是心靈的一種真正的孤獨，即使她身處鬧市，躋身人群，這種孤獨感依然會同樣強烈。如虎不明白，素曾有怎樣的傷痛，怎樣的悲哀讓她只能停留在自己的世界裏？

足足走了兩個時辰，幾個人才來到普濟寺，普濟寺內人聲鼎沸，熙熙攘攘，感覺不象寺廟，倒象是在逢廟會。素如入無人之境，也不上香，也不求簽，徑直向後院走去。

後院一棵古槐，枝葉已經綻出了新綠。古槐後面有一座小小的土堆，看著幹裂枯黃的土堆上一棵依然蒼翠的松樹，素幾乎站立不穩，淚水奪眶而出。

“素，可以告訴我們怎麽回事嗎？到底發生過什麽？”王嬤嬤心痛如絞，扶住一句話不說的素。

“我的爹爹，娘親，哥哥姐姐全都在這裏，他們已經兩年沒有見過我了，我好想他們，只想和他們說說話……”素已經泣不成聲，雙膝跪地，長長的黑發在初春依然冷峭的風中飛舞，象在訴說著素無窮無盡的思念。

方如虎終於明白素的的確確是個孤兒，可是，她的家人到底是誰？怎樣會遭到滅門之禍？

他萬般疑惑，但是此時此刻也不忍心再問素。這樣一個玲瓏剔透的女子，怎會遭受這樣的悲痛？蒼天真的有眼嗎？

一個小沙彌匆匆走來，打個揖：“這位女施主，我師傅想請你過去說幾句話。”

素擡起淚眼：“叫我嗎？有什麽事？”

“你來便知。”

小沙彌不再多說，素也不再問，跟著就走。如虎幾個人想跟隨，被小沙彌擋住。

一座靜室，一個須眉皆白的老僧正在打坐，見素進來，老僧微微睜開雙眼，看著素，眼裏滿是慈愛。

“孩子，你苦嗎？”

素一楞：“你認識我嗎？”

“你父親的好友一燈你不記得了嗎？小時侯我給你看過相。”

素隱約記得曾有一位老僧經常和父親或對飲，或下棋，怡然自樂。而僧人也曾看著自己的面相稱奇，告訴父親過於晶瑩剔透的人必命運坎坷離奇，不若讓他帶走素，好給她一個平靜安穩的人生，父親只淡然處之，不肯答應。

素跪下，連磕幾個響頭，雙眼含淚：“素代家人感謝長老，若不是您，我的家人連骨灰都沒有地方安放。”素明白了母親臨終讓她把骨灰送到普濟寺的用意。

一燈的眼有些濕潤：“孩子，你怎樣逃脫那場劫難？這幾年你在哪裏？”

素的眼裏浮現出那天讓她心驚膽戰的情景。

一個黑夜，皇上一道聖旨，滿門抄斬，一場血腥的屠殺，小小年紀的素只看見一片血紅，親人的血象河一樣流淌，娘親背上已經被砍了無數刀，血流下來直浸入她身下素的身體，娘不呻吟也不動，她要保護自己最心愛的女兒，素的嘴被娘緊緊捂住，不能發出任何聲音。素兩個手指摳住地，嘴唇咬出了血才可以保證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幾乎昏厥。

終於劊子手走盡，全家已無一個活口，娘用最後一息對素斷斷續續地囑咐：“火燒……骨灰送普濟寺，一定，活著……”然後一雙眼睛大睜看著素，不放心地離開了人世。

一場大火足足燒了一天一夜，火光幾乎映紅了半邊天，素的家連片瓦都不覆存。沒有人知道這場火是柔弱的素放的，也沒有人知道素還活在人世。

一燈聽完素的字字血淚，半晌無語：“你爹爹過於耿直，得罪奸臣，我早告誡他及早抽身，他卻不肯。一切也是劫數，無法逃避。只是孩子，你的情路坎坷，歷盡磨難，生死相許，幾世輪回，或許會灰飛煙滅，連靈魂都不覆在，不若青燈古佛，可平安度過餘生。”

素久久不語，一燈面前的油燈忽明忽暗，閃爍不定，終於，燈火不再閃爍，開始變的明亮耀眼。

一燈嘆口氣：“你真的決定了嗎？”

素低低但堅定的聲音：“是。”

一燈從懷裏掏出晶瑩如玉的兩串手鐲：“也許它們會幫你找到你的真愛，珍重自己吧。”便閉上眼，不再說一句話。

素接過手鐲，轉身退出，外面陽光燦爛，和風徐徐，春天真的來了嗎？

如虎遠遠地望著衣袂飄舉，長發飛揚的素，她潔凈素雅的若空谷幽蘭，堅強鎮定若巖石古松，怎樣的一個奇妙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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