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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身份 他是奇跡的代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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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前, 小圓桌擺滿了各種婚紗雜志和宣傳冊子。電視上正播放一個熱門美劇。

許柔盤腿坐在地毯上,抱著周貴兒,問它, “你喜歡哪個婚紗?喵一聲。這個還是這個?”她挑得頭都大了, 指望讓周貴兒幫她挑挑。

周貴兒被摟得擠出三層下巴,它是個話癆, 不管許柔問哪個,它都嗷嗚幾聲。

“許柔, ”周圓圓突然打來電話,她今天照例加班中, “蘇鴻是不是回臨城了?我吃飯刷視頻看到他——”

“什麽視頻?”

“就吉長東路昨天下午發生火災,好多人拍視頻。我看圍觀的人裏有蘇鴻!我轉發你了,聽同事說, 今天臨城早間新聞有通報,你回看一下, 報道比較全。”

“好的。”許柔放下周貴兒。

“而且, 你知道發生火災的是誰家嗎?黎斯語,記得嗎?”

許柔楞了片刻,回神找出遙控器退出美劇,找出早間新聞。果然, 第一條新聞就是昨天的火災, 有一位路過的特警從屋子裏救出一位女孩。女孩雖然臉上有黑灰,頭發蓬亂,但並未受傷, 她接受警察詢問時尷尬地說她喝醉了因此壓根不知屋內失火,還是多虧了特警將她喊醒。

特警因為受傷,已經送醫, 沒有出現在采訪裏。而就算女孩的眼部打了馬賽克,但許柔依舊認出這是大學同學黎斯語。

而在鏡頭掃過的圍觀人群裏,也的確出現蘇鴻。他緊擰眉頭,似乎有所擔憂,但卻在下一秒轉身離開。

許柔將那個鏡頭反反覆覆看了十幾次……或許二十幾次。

她神情專註陷入沈思,默然半晌,開始在客廳來回踱步。蘇鴻昨天回來了,但是沒有通知她。她突然想起黎斯語曾問她婚期,並希望來參加婚禮。

許柔細品微妙,皺起眉頭,給蘇鴻打電話。“餵?你現在在哪兒?”

“忙一上午,才吃完飯。”

“……現在回辦公室?”

“不,來你家。”

“什麽?”許柔詫異。

“開門。”隨著他聲音響起的是敲門聲。

許柔不可置信地起身,走了幾步想到什麽,又回來將電視調回剛剛在看的美劇,然後才過去打開門。

肥墩墩的周貴兒突然膽子大起來,在門口躡手躡腳,似乎想往外跑。蘇鴻笑著掛斷電話,彎腰一把撈起周貴兒,“哎呦,又胖不少。”他將一個禮品袋遞給許柔。

“回來怎麽不說一聲?”許柔笑著假裝埋怨。禮品袋裏是一個提拉米蘇蛋糕,許柔最喜歡的甜品店的經典款。

“給你個驚喜。”蘇鴻抱著周貴兒進來,視線落到客廳電視上,由於信號緩沖問題,此刻屏幕才跳轉到美劇上,他神色未變,就當做沒看見,“昨天回來的,我媽高血壓犯了。她脾氣犟,不肯去醫院,我索性請假回來看看。”

“怎麽不告訴我?”許柔將蛋糕拎到廚房。

“怕你擔心,已經去醫院拿藥了。本來打算昨天過來,但是買完蛋糕,就接到同事電話,只能趕回家加個班。”他放下周貴兒,開始研究桌子上的婚紗圖片,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對了,我去吉長東路那邊買蛋糕時看到有個小區失火了,好像是你同學家。”

“幹嘛去總店買,這邊地鐵站旁邊就有一家。”許柔說。

“忘了,下次一定記住。”他笑著說。

許柔切下兩塊切角,將剩下的蛋糕放進冰箱。打開冰箱門,她略一思索,舉起蛋糕查看底盤上的貼條兒,顯示生產日期為今早八點半。

沒有發出任何動靜,許柔凝神盯著那個日期良久,久到她覺得自己從腳往上慢慢生銹,久到她的心仿佛被電擊麻木的飛鳥墜入水中,就這樣毫不掙紮地慢慢溺亡。

她暗自深吸一口氣,心跳慢慢沈下去,然後緩緩地放下蛋糕。她打開水龍頭,讓冰涼的冷水沖洗雙手。她洗得很仔細,很緩慢。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很奇怪,仔細端詳,經常拿粉筆的地方皮膚厚很多,而指尖的皮膚又有裂紋了。

手機突然一亮,顯示收到新的微信,來自一個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人,黎斯語。

許柔在抹布上擦擦手,點開手機屏幕,默不作聲地語音轉文字,顯示是這樣的:

“好久不見了,老同學。眼看婚期臨近,我想送你一份禮物。”

禮物?什麽禮物?

許柔心內冷笑。

“你在看什麽美劇?”蘇鴻在客廳,看著電視問。

許柔盯著手機屏幕,淡淡地說,“致命女人。”

……

《致命女人》,漂亮可愛的Beth Ann面對長桌另一頭吃飯的丈夫,發出了深入靈魂的好奇質問——“我在想,你到底什麽時候死呢?”

已然出軌的丈夫徹底楞住,“你說什麽?”

“到了,手機支付還是現金?”回到現實,出租車司機停下車。

“手機。”許柔回神,退出正在看的《致命女人》。

她又做夢了,在昨晚的夢裏,正在選購婚紗的她在看這部電視劇,同時發現蘇鴻出軌。

於是乎,今天她也開始看起這部電視劇。周圓圓曾經給她安利許久,這個劇講的是三個不同時代的女性面對另一半出軌後的故事。

下了出租車,許柔舉著雨傘擡頭仰望眼前高樓聳立的小區。今天天氣不好,淅淅瀝瀝的小雨中,天空一片黯淡。

這裏是尉遲星的家。他受傷後在家休養。

是時候將一切說清楚了。她明白尉遲星肯定也是這樣想,不管他是迫於無奈,還是采取主動,他都必須得拿出解釋。

許柔做好了準備,打算接受一個未知世界的風暴洗禮。

……

因為腿腳不便,尉遲星拄著拐杖迎接許柔的到來。

屋子裏的布局還是老樣子,但是茶幾上卻茶點一應俱全。顯然,這並不是一次隨意的談話。

尉遲星沒有多說什麽,他從書房拿出來一摞書,然後坐在許柔面前,將書擺在兩人之間的茶幾上。這些書幾乎都是關於時空穿越的。

窗外依舊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許柔沈默著,等待他開口。

“我們認識好幾個月了。對你來說,是第一次相識。但是對我來說,”他望向許柔的雙眸,平靜道,“是第七次。”

許柔聞言猛地睜大震驚的雙眼,心頭一顫,但她依舊一言未發,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相比於普通人,我額外擁有某種能力,可能也說不上能力,只是幸運地被時光多眷顧了一些而已。”他看著她,頓了頓,又說,“在我處於某種極限狀態,比如異常疲憊,異常激動,或者瀕臨死亡時,我可以穿越時空,到達過去或未來某個時間點。但這並不由我控制,只能說有一定幾率在某個時間點進行一段時間旅行,然後再回到原本的時間點。”

許柔思緒紛亂,心中五味雜陳,她需要尉遲星給出證據嗎?不需要。那個日記本就是證據。她想到的是另一個問題,“現在坐在我面前的,是原本時間線上的你,還是時間旅行當中的你?”

“旅行當中的我。”他毫不猶豫地答道。

這個回答讓許柔驟然起了雞皮疙瘩,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她想也不想脫口就問,“你會忘記我嗎?當你回去之後。”

“不會……永遠都不會。”他慢慢回答道,眼神映著頭頂的燈光,有熠熠生輝的溫柔的光。

“……”她捏緊手指,抿緊嘴唇,面上卻看不出多餘的神色。

尉遲星靜待她消化這一切。

終於,她再次開口,“可是當你穿越了,”她並不習慣說出“穿越”這個字眼,“那同一個時間段,豈不是有兩個你?”

“這種情況是假定時空不變,人在變。但我的情況不同,人不變,時空在變。”尉遲星拿起桌上圓溜溜的小青柑茶葉,“打個比方,小青柑是我,桌面是人生,是時空。”

他拿著小青柑從桌子一端開始滾動,碰到杯子跳過去往前滾動一小段距離,又彈回去繼續原先的路程,“像這樣,遇到穿越時間點,可能跳到前方滾一段,”他繼續讓小青柑撞到瓷盤,又往回跳了一程,然後再次回到原本地點,“也可能跳回過去的時間,滾一段,最後依舊回到原本路線。而我會記得所有事情。”

“……你第一次穿越,是什麽時候?”

這個問題很簡單。但是意外地,許柔卻一直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他垂眸思考很久,最後他擡起頭來,唇邊微笑重現,但又有了別樣意味,“記不清了,只知道那是個流星燦爛的夜晚。”

七歲的那個夜晚,尉遲星永遠都不會忘記。他晚上跟著父母坐出租車回家,打開車窗,他興致勃勃地指著天上的流星給父母看,然後車禍就發生了。

出租車跟龐大的水泥罐車相撞。

父母綁了安全帶,而尉遲星坐在母親懷裏沒有安全帶。他直接順著車窗飛出去,當場重傷,失去心跳,失去呼吸。

那一瞬間,他穿越了。尉遲星後來懷疑,穿越的原因大概跟當時的天體流星,地球磁場有關系。

穿越後的尉遲星被成功救活,覆蘇心跳與呼吸。

他清楚自己這樣奇跡般存活下來的幾率有多渺茫。雖然歷史上也有病人在宣告死亡後被醫生堅持不懈的急救而重新活下來的例子,但那是建立在醫生絲毫不放棄的努力下。

而尉遲星的存活,也建立在當時救助者明知他已失去生命而依舊不放棄不拋棄的固執堅持之上——不是醫生,沒有專業背景,那得依靠多頑強的毅力與勇氣才能下決心堅持到希望降臨?

他不敢想象。

而這時便出現一個無法逆轉的問題——穿越後的他,重獲生命。而原本時間線上的他已經離世。死亡的人穿梭時空,那回來的應該也是死亡的人。可是他卻活了。

時空似乎也無法處理這個問題,穿越回來後,恢覆心跳的他恰巧被發現在半個城市之外的醫院門口,得到及時搶救。

就此,尉遲星成為時間之外的存在,開始不受自己控制地穿梭於不同的時間點。而原本的他,已經永眠,父母則因為喪子傷痛離開臨城,永不回來。

尉遲星曾經尋找父母,但是聽到的消息是他們已經移民,就此杳無音訊。而就算找到父母,他也無法相認。對於眼睜睜看著幼子下葬的父母來說,他是怪物。

“我曾試圖研究現有時空理論來解釋自己的情況,但從未找到完美答案。科學的盡頭是神學,我只能如此說服自己,並加以更好利用。”尉遲星的目光落到研究書籍上,它們晦澀難懂,大都跟物理相關,但是他已經翻閱無數次。

“怎麽利用?”

“還記得當初從公交車上飛奔下來報警的高中女孩嗎?”

“記得。”

“我跟她也是第七次見面了。我之前總共重來六次——每一次,她都被騷擾。每一次,我都試圖幫她避免這種情況。”

許柔明白了,他希望幫他遇到的人抵抗宿命的不公。

“我也是這樣的嗎?”她喃喃啞聲問。

“嗯?”

“我也跟高中女孩一樣吧?是你曾經遇見,想要出手相助的人。”許柔望著他,“在馬勇爆炸案中,你救了我。”她認為自己和那個高中女孩一樣,都是他生活中倒黴的過客。不是過客的,是尉遲星一直放在心裏的女孩。

尉遲星楞住,他沒料到許柔會有這樣的理解。而他的無言則讓許柔以為是默認。她不著痕跡地調整自己的心情,勉強笑道,“說說那個女孩吧。我對她最好奇了。不會是黎斯語吧?”

“不是。”尉遲星立馬否認,“我只是知道她家會發生火災,所以去救人。”然而跟以往情況不一樣的是,這次黎斯語竟然不在家。根據後來警方調查,她前一晚醉酒,被送醫打針去了。

許柔莫名松了一口氣。不是黎斯語,萬幸不是她。“那麽,郭元天說那個女孩已經去世了。”

尉遲星默了一會兒,搖頭,“郭元天滿嘴跑火車,你不要聽他說。”

所以那個女孩還活著。

許柔知道她應該高興,但是她卻感覺心底一片寒涼。她無法再自欺欺人,她心頭有什麽突然嘩啦一下坍塌得一地狼藉。

“我記得你說你會赴湯蹈火去救她。”她哽著一口氣。

“因為相比她的問題,其他所有人的問題都是小巫見大巫。不算之前漫無目的的穿越,我最近重來七次——都是為了調查她的情況,但是……依舊無解。”就好像他對抗的是上帝,對方總能先他一步,調整路線,導向那毀滅性的終點。

“等等,最近七次?這是怎麽做到的?你說穿越並不受你的控制。”

尉遲星再次拿起桌上的小青柑,滾到桌子邊緣,然後用手擋住。青柑球立即往回滾了幾步。他再次輕輕用手一推,青柑球又滾到桌子邊緣,撞到尉遲星的手,又滾回來。

“你看,青柑滾到路線終點,撞墻,只能反覆彈回又撞回去。而我……”他擡頭看向許柔,“我也一樣。”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他早就接受命運,而許柔卻是第一次聽說。她瞬間意識到尉遲星話語的真實意味,不由得打個寒戰。他穿越的要素之一,瀕臨死亡。所以,他是逼迫自己不斷去迎接死亡,而重返舊時光。

“不可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一開口,聲音就啞了。

“……執行任務。”尉遲星將那個小青柑拆開,放進茶杯裏,語氣依舊平穩,“做我們這行,本來就要隨時最好做好犧牲的準備。”

“你都知道了會發生什麽事,為什麽還要去?”許柔氣急。

“因為本就該我去。命運設定我就是那個時候死。我不能在知道結局後,故意讓隊友前去代替我出事。”他語氣如常,靜了一會兒,一字一句道,“我是孤家寡人一個,而他們都有家庭。”而且,他想去救她。

許柔瞪大眼睛望著他,不知不覺間,壓抑得喉嚨腥甜,絕望的淚水濕透臉龐。

尉遲星克制依舊,無言地拿起紙巾遞給她。

他望著自己的右手掌心,在他七歲出車禍穿越之後,那裏便多出一道疤痕,就跟新的生命線似的。只不過這疤痕隨著每次穿越都會消失一毫米。如今只剩下一個小黑點,就跟提示餘額不足似的,提醒尉遲星,接下來可能沒有返回的機會了。

他還有一些事情,關於許柔自己的,想告訴許柔,但是顯然今天不是好時候。

她已經受到過度沖擊……他只希望將這影響降得越低越好。

因為無論如何,他會一直陪在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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