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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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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裏的人充滿實感,岑崤默默繃緊了肌肉。

黎容的背壓在他的手臂上,就連力道都剛剛好,不會過於用力壓迫他的手臂血管,也不會虛浮貼著準備隨時抽離。

他只要收緊手腕,用力一帶,就能順勢攬住黎容的腰。

禮服完全是按照黎容的身材剪裁的,輪廓自然無比貼合黎容的腰線,不管從哪個角度欣賞,都足夠柔韌漂亮。

黎容不喜歡噴香水,但他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息,像堆滿了清茶和鮮果的屋子,打開門的瞬間溢出的沁人心脾的味道,離得特別近的時候,岑崤就可以嗅到,從他頎長白皙的脖頸上和血管明晰的小臂內側。

黎容臉上帶笑,滿目風情,他輕描淡寫的兩句話,把在場的所有人拉扯進了無比窘迫和尷尬的境地。

整個大廳仿佛被一張無形的道德之網罩住,沒人能夠逃脫。

有趣的是,當一個被指責貪婪刻薄,三觀不正的人真正做到了他們口中所說的,這些人又仿佛忘記了自己幾分鐘之前言之鑿鑿的判詞,紛紛露出‘他怎麽會這樣’的驚恐表情。

宋母暗紅色的細長眉毛提了起來,過於飽滿瓷白的額頭被迫擠出幾道細紋,她太陽穴狂跳,熱血沖到頭頂,血壓直線升高,漲的她頭皮發麻眼花繚亂。

宋母聲音尖利,指著黎容的臉:“這裏不是你瘋言瘋語的地方!”

她費盡心力走通蕭沐然的關系,不是把岑崤喊來看黎容發瘋的。

她明明計劃的很好,在所有親朋面前,在岑崤面前,了斷宋沅沅和黎容的過去,再讓宋沅沅和岑崤有接觸的機會。

但這一切都被搞砸了,這場盛大華麗的生日宴,就像一塊落了蒼蠅的草莓蛋糕,讓人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宋沅沅連忙應和宋母,用一種楚楚可憐的眼神看向黎容,怯生生道:“阿容,你別這樣,別這麽說自己,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

自從上次在實驗班見過黎容和岑崤之間的暗流湧動,她就認定了,這兩個人都喜歡自己。

她做好了黎容憤怒,發狂,怒罵,甚至和岑崤打一架的準備。

但她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黎容不但沒有跟岑崤打起來,還準備跟岑崤談戀愛?

黎容擡眸掃了宋沅沅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他深深的嘆了口氣,用一種看破紅塵的語氣說:“我以前心高氣傲,脾氣還差,這一個月深受打擊,反倒豁然開朗,我打算當條鹹魚,岑總有興趣嗎?”

按上一世他的親身體驗,岑崤應該恨不得當場就把他帶回家,放肆索求。

不過……呵呵。

這個年紀的岑崤還沒有自己的房子。

宋母:“……”

宋母覺得自己的血壓已經飆到一百七,好像下一秒就要氣暈過去了。

最讓她心中不平的是,岑崤直到現在也沒嫌惡的把黎容推開。

岑崤好像並不排斥黎容的建議。

岑崤勾起唇,眸色深沈,他保持著懷抱黎容的姿勢,卻不動聲色的收緊了手臂,強迫黎容離他更近幾分:“真喜歡男人,我就考慮考慮。”

他說完,反而光明正大的望向黎容,似乎並不在意出櫃的風險,而只想要一個真誠的答案。

黎容立刻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占有欲,無比熟悉,和大學畢業典禮那天晚上逐漸重合。

他抿緊唇,側過臉來,和岑崤對視。

他們倆保持著一個暧昧的姿勢,以一個格外親近的距離,互相望著對方的眼睛。

但雙方的眼睛裏,卻都沒有什麽旖旎眷戀的情誼。

岑崤的眼神充滿了侵略性,在黎容的沈默聲中,那種眼神反而越來越坦蕩。

黎容則牙齒咬緊,眼瞼輕顫,眼皮折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真心喜歡嗎?

他自己也不清楚。

岑崤雖然偏執瘋魔,但人長得不錯,又很有錢,最重要的,將來還會有藍樞的高級權限。

他不是第一次跟岑崤搞在一起,輕車熟路又能借力打力,何樂不為。

現在的他,根本不會任由感性沖動胡作非為,喜不喜歡,他根本懶得探究。

更何況,貿然交付感情也太愚蠢了。

甚至岑崤對他,也不只是單純的喜歡而已,他們之間能達成微妙的平衡,是因為興趣。

彼此都有太多的秘密,又太善於隱藏,在掩護好自己的同時挖出對方的秘密,是聰明人最喜歡的玩法。

黎容首先避開岑崤的目光,舌尖輕輕掃過發幹的唇珠,將嘴唇潤濕後,他溫柔含笑,諱莫如深:“怎樣算喜歡,我親你一下好不好?”

宋母在黎容說出‘親’這個字眼後,她顴骨附近的肌肉跳了兩下,失去彈性的皮膚被扯出不淺的褶皺。

岑崤嘴唇微動,剛欲說些什麽。

黎容也不由得豎起耳朵,下意識想要聽清他的話。

宋母突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恐慌,不得不說,今天的黎容,的確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明艷。

宋母多年游走於名利場,眼神也比常人敏銳。

她看著黎容從小長大,這孩子一向精致漂亮,但因為太過冷感,並不討喜,桃花運也就寥寥。

這是她第一次,覺得黎容的一顰一笑都充滿了歲月的沈澱,即便身為男人,也足夠蠱惑人心。

她立刻打斷岑崤:“小岑,你可別跟他一起胡鬧,他就是利用你氣我們沅沅!”

岑崤笑了,扭過頭反問道:“哦,你陪我媽打麻將遞牌一個月,就沒想利用我家打通藍樞的關系?”

宋母睜大眼睛,被岑崤問的啞口無言。

這種實話,不該被這麽戳穿,至少不該當著在場所有紅娑人面前戳穿。

宋母敏感的察覺到,那些聚焦在黎容身上的眼神緩慢的移到了她身上,充滿了猜忌和嫌惡。

宋家當初是背靠黎清立起勢的,因此結交的幾乎都是紅娑的人。

紅娑研究院的人大多清高,且尤其瞧不上藍樞八區,她是以請宋沅沅同學的名義將岑崤請來的,現在當事人戳穿她的心思,直接把她架在了火堆上,下不來了。

人群中開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個岑崤是誰啊,不是說沅沅同學麽?”

“你不知道?藍樞三區岑擎的兒子,而且我沒聽說宋沅沅跟他在一個班。”

“呵,這是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覺得我們紅娑這邊不好混了,要開始抱藍樞的大腿了?”

“我說她怎麽讓宋沅沅去找岑崤跳舞呢,原來是勢利眼,看不上黎容了,當場換下家呢。”

“我還以為是個純粹的生日宴,帶著這小心思可就膈應人了。”

……

紅娑和藍樞之間水火不容的對立關系,可以讓這群人頃刻間忘記對黎容的奚落。

任何所謂的正義感,都不如立場重要。

宋母唇色蒼白,肉眼可見的慌了。

“大家別誤會,其實是沅沅一直對岑崤有好感,我這個做母親的,為孩子創造點機會。”

她說完,推了宋沅沅一把。

宋沅沅踉蹌一下,緊張的回望母親。

她已經完全懵了,這個狀況根本沒彩排過,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對對對……我一直喜歡岑崤,我想在生日會上跟他表白。”

黎容笑吟吟的問:“你一直喜歡岑崤,怎麽說要跟我一起過生日?”

宋沅沅被堵的說不出話來。

岑崤不是喜歡她嗎,為什麽說想跟黎容試試?

黎容不是對她舊情難忘嗎,怎麽突然就翻臉無情了?

“呵呵,今天可真有趣,可惜天有點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孩子還在家等我練高爾夫,我也回去了。”

“人呢,最好還是不要自作聰明,免得弄巧成拙。”

“最重要的,是別拿大家當傻子耍。”

“走了走了,我家司機等我好久了。”

……

宋母和宋沅沅拙劣的解釋顯然不足以服眾,紅娑的很多教授家屬並不了解岑崤的身份,被人點破後,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宋母的意思。

沒人喜歡被自己人背刺,更何況,他們跟宋家也只是利益關系,談不上多少真心。

他們也看出來了,黎容是故意搞了一出鬧劇惡心宋家,雖然說出想要依附岑家很丟臉,但丟的也是黎清立顧濃的臉,和他們無關。

借機告辭的人越來越多,宋母拉住一個,另外幾個就走遠了,頃刻間,大廳就空了一半。

黎容看著人走茶涼的場面心滿意足,他輕拍岑崤的手背,示意他放開箍在自己身上的力道,然後站起身,朝著宋沅沅走過去。

宋沅沅用力低著頭,緊咬著牙,不敢看黎容的眼睛。

黎容垂眸,靜靜地看著這個和他一起長大的女孩。

縱使童年千好萬好,物是人非,也只需要一個契機。

黎容一字一頓道:“我們今天,正式分手了。”

宋沅沅一抿嘴,眼圈紅了。

黎容在跟她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對她一絲一毫的感情都沒有了。

明明是她先背叛的,現在反而有種被拋棄的酸楚。

宋母肌肉顫抖,目眥盡裂,她用手指著黎容的臉,惡狠狠的吼道:“黎容!”

黎容嗤笑一聲,充耳不聞,他扭回頭朝岑崤揚了揚下巴:“我要走了,岑總走不走?”

秋夜天涼,霜濃霧重。

空氣中滿是潮氣,連地面都濕漉漉的,柏油馬路像是被重新上了層墨色,道路兩旁的燈光周圍,盤旋的飛蟲都少了很多。

黎容裹緊禮服,直扣好領子最上方的紐扣,可人一離開室內,卻還是覺得涼風呼嘯而來,寒意刺骨。

這禮服千好萬好,就是不保暖,他身上的熱氣沒一會兒就被吹了個幹凈。

黎容郁悶的吸了吸鼻子,果然網上說,要想有風度,就不能考慮溫度。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車輪碾壓柏油路的聲音。

聲音由遠及近,一直開到了他面前,左側車門打開,岑崤靠坐在後排,低聲道:“上車。”

黎容不由得擡起眼,和岑崤對視。

那眼神潮濕透徹,黑亮有神,像極了盯著小魚幹的藍金漸層。

黎容飛快上了車,擡手關緊車門,空氣驟然變暖,他反倒禁不住牙齒打顫。

岑崤立刻感覺到他周身的涼意。

他囑咐司機:“空調溫度調高一點。”

熱氣撲面而來,黎容覺得自己眼睫毛上都掛滿了水霧。

他掩著唇,難耐的咳嗽了幾聲,咳夠了,才洩力似的往靠背上重重一砸。

郊區路燈稀少,光線落到地上,已經稀薄的可憐。

車內車外同樣昏暗,但偏偏是這種昏暗,給了人一種密閉空間的錯覺。

好像在這個空間裏說的所有話,都能被永久儲藏,不見天日。

黎容歪過頭,去看岑崤的側臉。

黑暗中,他看不清岑崤的眼睛,但那股侵略性的,要求一個答案的氣場始終揮之不去。

——真喜歡男人,我就考慮考慮。

從過去到如今,他從來,從來不曾跟岑崤說過一次喜歡。

黎容眨眨眼,呼吸淺淺,伸出一根冰涼的手指,輕輕戳了戳岑崤的肩頭,給了他另一個答案。

“岑崤,如果餐桌上只剩下一塊鵝肝,我願意留給你吃。”

岑崤轉過臉來,深深的看了黎容一眼。

對面難得駛過一輛車,灼亮的遠光燈直挺挺的刺破玻璃,投射進來。

岑崤恍惚看到,黎容的眼睛在發亮,至少在這一瞬間,他能清晰的捕捉到,那雙眼睛裏沒有偽裝,掩飾和欺騙。

“求之不得。”岑崤嗓音低沈,停頓一下,又補充道,“我的答案。”

黎容知道,是回答他那句“我親你一下好不好”。

他眼中含笑,趁著對面車輛疾馳而過,車內重新回歸黑暗,他扭過了身,低聲喃喃:“過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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