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沒有克科城那麽繁華, 更比不上絕扈市，但也算人來人往, 有些生氣。比起秦奚丹這一路看見的荒涼、戰火、廢棄的房屋, 這裏總算是有了點人的氣息。

在戰亂頻頻的地方，這樣的安寧難能可貴。

希蒂娜開車去加油，秦奚丹走下了車，看著遠處的雪山, 深吸一口清涼的空氣。她餘光瞥見自己的身影, 微微皺起眉, 用手拂去車窗上的灰塵。

車窗倒映出她灰撲撲的小臉。

秦奚丹抿了下唇, 下意識擡手去擦臉, 結果又給臉上抹了一道灰。她沈默了幾秒，轉身走到店裏, 買下一條白毛巾，就著門口的水龍頭, 把手和臉細細擦幹凈。

皮膚上灰塵泥土洗去, 重新露出原本的白皙。

當希蒂娜加完油回頭時, 就看見她站在陽光下, 手裏拿著打濕的毛巾，正在垂眸擦手, 瓷白的肌膚被陽光照得幾乎在發亮。

希蒂娜：……講究，優雅，不愧是小棠。

秦奚丹看希蒂娜也一身是灰，把毛巾洗好擰幹，遞給了她。希蒂娜隨便糊了兩下臉, 笑著說：“不是餓了嘛, 我請你去吃東西, 這裏的熏肉味道挺不錯的。”

這個小鎮很簡單，一條大街，旁邊兩側是一些小店旅館和居民區。秦奚丹她們來到唯一一家酒館。

酒館同樣是石頭加木頭堆成，彩色的緞帶掛在墻壁上作為裝飾，裏面有五六張木制長桌，木質沈郁的香氣淡淡地掃過鼻尖。

秦奚丹掃了眼，裏面有兩三桌坐了客人。

也許是她有著異國的長相，在她進入酒館的時候，幾道視線掃了過來。

秦奚丹選了個靠近門窗的位置坐下，自然地從口袋拿出鋼筆，白皙五指靈活轉動，鋼筆在指尖飛快旋轉。

幾道好奇的目光逐漸收了回去，只有一個視線依舊緊緊地盯著她。

秦奚丹垂眸，微微側了側臉，眸光落在地上。在她的身側，悄無聲息地站了一個人，那人穿著雙植物編制成的藤鞋，往上是一身灰色的長袍。

長袍上落滿了灰，不知道本來的顏色到底是不是灰色。

他的手裏杵著一根木頭做的盲杖，灰色無神的瞳孔靜靜望著秦奚丹。

秦奚丹按緊了鋼筆。

對方的面容並不老，五官深邃，卻有頭雪白的頭發，還是個盲人，按理應該毫無危險，可他的身上卻透出一種奇怪的氣質，寧靜、深邃，和神秘，讓秦奚丹本能地警惕起來。

男人轉動盲杖，在他的手杖上，有個被雕刻出來的火焰的圖案。

秦奚丹看著圖案，楞了幾秒，才問：“你是誰？”

男人露出笑容，“小姐，我是個法師。”

秦奚丹挑了下眉，微笑道：“請坐下，”她對著去而覆返按緊腰上槍的女人說：“姐姐，可以再買一份餐嗎？”

希蒂娜警惕地看了眼男人，點頭：“好，我去買。”

“好吧，”秦奚丹偏頭看這位法師，“你信仰的是哪一位神明？”

男人露出微笑，“時間，我是時間謙卑的仆人。我叫卡瑪瓦。”

秦奚丹：“那你手杖上的圖案……”

卡瑪瓦微笑著說：“是一位來自東方的朋友為我雕刻，小姐，你也是他的朋友嗎？”

秦奚丹打量著他，目光依舊有些防備。

卡瑪瓦嘆口氣，“我的朋友托付給我一個木盒，讓我轉交給他的同伴。如果小姐不是他的朋友，那我就先離開了。”

秦奚丹：“等等，木盒裏裝的是什麽？你那個朋友，叫什麽名字？”

卡瑪瓦偏頭望著她，嘴角往上翹起。

他的眼神太過專註而深邃，以至於秦奚丹覺得，他灰白無神的瞳孔是偽裝。秦奚丹擡起手，在他的眼前晃了兩下。

卡瑪瓦眼珠子沒有動，慢慢說：“他用的應該不是真名。我以朋友與他相稱。至於木盒中裝的是什麽，”他翹起嘴角，“小姐是在詐我嗎？我沒有打開過木盒。”

秦奚丹松了口氣，眨了眨眼，“怎麽會呢？哎，”她沒有再問木盒的事，而是說：“你那個朋友，去哪裏了？你什麽時候遇到他的，你們在一起做什麽？”

卡瑪瓦苦笑：“小姐，你是在審問犯人嗎？”

秦奚丹抿了下唇，“不好意思，我有點著急。”

這時希蒂娜拿著餐點過來。一個烤得金黃焦脆的餅切成兩半，裏面放兩塊薄薄熏肉，一些香料碎，再配上杯蜂蜜酒，就是本地特色的一道午餐。

三個人圍在桌前吃飯。

秦奚丹觀察著卡瑪瓦，發現他的動作並不像一個盲人。他熟練地使用餐具，動作嫻熟而優雅。

希蒂娜朝她做了個眼神，似乎在詢問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秦奚丹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她咬了口熏得暗紅的肉，看著卡瑪瓦，說：“那個木盒在哪裏？”

卡瑪瓦：“在我的住處。”

希蒂娜恍然，“嗷，小棠，你那個朋友果然是把東西存在別人那裏，托人送給你啊。”

所以最開始她們努力當土撥鼠，挖的那些洞到底是為了什麽！

但這話希蒂娜只敢在心裏叭叭。

秦奚丹：“哎，我不是一時腦袋懵了，沒有想到嘛，那法師先生，你住在哪裏，我們跟你去把東西拿了吧。”

於是用完餐，她們驅車前往雪山之下。

到了山腳下，卡瑪瓦跳下車，朝陡峭的路走去。秦奚丹她們連忙跟在後面，追上男人的步伐。

卡瑪瓦雖然是個盲人，可走路的速度飛快，步履靈活地避開每一塊凸起的石頭、每一根橫出的枝條。盲杖在他的手中揮舞，打落身前的荊棘。

“小棠，”希蒂娜靠近，壓低了聲音，說：“他真的是個瞎子嗎？”

秦奚丹小聲回：“也許是因為太熟悉這條路，走起來才很自然吧。”

希蒂娜還是有疑慮，“可是剛才吃飯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他是個瞎子。”

秦奚丹想了下，說：“等會你別靠我們太近，在後面等著，如果有什麽異常，直接用槍掃射，或者丟顆炸彈過來。”

希蒂娜：“那樣也會傷害你！”

秦奚丹笑了笑，朝她眨眼，“沒關系，相信我，我可沒這麽容易被傷到。”

雪山道路崎嶇，有的地方甚至沒有道路。秦奚丹感覺自己像只山羚，在石頭間跳來跳去，稍微慢了點，前面的人就已經失去蹤影。

好在她和希蒂娜體能都很不錯，能跟得上卡爾瑪的步伐。

她和希蒂娜性格都很倔強，怎麽都不肯開口，讓前面的人稍微停一下。讓一個盲人停下來等自己，她們也太菜雞了。

秦奚丹心裏吐槽著，走到洞穴時，還是忍不住呼呼喘氣。她回頭看一眼，希蒂娜沒比她好到哪裏去，靠在石頭上，朝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就留在這裏了。

“你就住在這裏嗎？”秦奚丹感受到迎面的寒風，打了個哆嗦，“這裏看上去條件比較艱苦。”

卡瑪瓦笑著走入黑暗洞穴，“我是一名苦修者。”

“苦修者？”秦奚丹楞了楞，“這是你們的修行方式嗎？我沒有在書上看過，苦修，是不是需要壓抑自身的欲望？”

卡瑪瓦：“……不是的，小姐，我們只是被教廷追殺，被迫生活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沒有什麽特殊的修煉竅門。”

原來是被迫苦修的嘛。

秦奚丹一時不察，腳提到一塊碎石，她聽見碎石骨碌轉動，突然掉進一個黑暗的深洞裏，隔了很久，都沒有聽見石頭落地的聲音。

地上有很多這樣深不見底的暗穴，一時失足，可能就會掉入無底的深淵。

而陰寒刺骨的氣息，就是從一個個暗穴中滲出，仿佛底下連接著地獄。

她的臉色一斂，下腳更加認真，而前方的卡瑪瓦依舊步履輕盈，轉動著盲杖往前面疾行。

秦奚丹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瞇起眼睛。

過了會，她翹起了嘴角。

身影分成兩道，又覆歸為一道，在黑暗中緩慢地行走著。

走了沒多遠，洞穴變得狹窄，只能弓著腰匍匐前行。又走了一會，卡瑪瓦停了下來。

眼前豁然開朗，他們已經走到一片稍微寬闊空間。床、桌、火堆、陶盆，和一些生活用具，都零散地擺著。

卡瑪瓦從床下摸出來一個木盒，轉身遞給秦奚丹。

秦奚丹接過木盒，說了聲“謝謝”，隨即打開盒子。她沒有看裏面是什麽，在打開的瞬間，把盒子倒扣在卡瑪瓦的臉上。

一條小蛇盤在他的眉眼間，嘶嘶吐著信兒。

秦奚丹準備再出手，卡爾瑪連忙伸出雙臂，微笑道：“一個玩笑，我的朋友，不要太緊張。”

“玩笑？”秦奚丹冰冷地看著他，“這個玩笑我不喜歡。”

卡爾瑪一拍腦袋，“拿錯了盒子，實在是很不好意思，小姐不要生氣。不過，你是怎麽知道這不是你朋友留下的東西嗎？難道你們心有靈犀？”

秦奚丹彎了彎嘴角，“我給你變個魔術怎麽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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