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

暮色動了動嘴唇, 一句話都說不出，聲音好像壓在喉嚨裏, 堵得發慌。

她註意到靈玄師的異常。

男人格外地興奮, 嘴角誇張地上揚，手舞足蹈地說：“既然我們都有各自的本領，不如都用出來，以通神明啊。說不定這座寺廟, 現在還有什麽東西在等著我們呢。”

暮色女巫感到不適。

一般來說, 他們口中的通靈, 是和殘存的靈體做溝通。這些靈體都相當虛弱, 連鬼魂都算不上, 遇上也不會有更大的危險。所以，像她這種有點天賦能力的普通人, 才能夠嘗試與之通靈。

但是……神明？

誰說通靈是上通神明了？神明那個檔次，她想都不敢想好嘛。

可是其他人似乎同樣受到影響, 振奮地同意這樣瘋狂的舉動。

暮色不知道這是主播們的節目效果, 還是因為他們無知而無畏。她只知道, 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個恐怖的漩渦裏。

恐怖而無法脫身。

好在不只有她這樣覺得, 她直播間的有些觀眾也感到不妙。

“我怎麽覺得，那個男人有點格外亢奮呢。”

“是啊是啊, 很像瘋狂的信徒，暮色暮色，要不我們別跟他在一起行動吧，他這樣子，說是變態我也信。”

暮色突然註意到了一條彈幕。

“暮色暮色, 快點跑吧！我剛從掃把星的直播間跑過來的, 他看見了老鼠和屍體, 是真的遇到事了！這間寺廟真的有鬼，不，是比鬼更詭異的東西！”

暮色心中苦澀，她不是不想離開，是被無形的東西釘在了這裏，根本無法動彈。

能夠維持住精神清醒，不像其他主播一樣，陷入詭異的亢奮中，就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

她把脖子上的城隍像握在掌心。

這是奶奶傳下來的玉像，好幾次救下了她的命。

主播們興奮地討論著：“我們去哪裏通靈？”

“去大殿吧，有菩薩看著，說不定會更靈驗呢。”

“走吧，大家一起走吧，嘻嘻，我們一起走呀。”

這種詭異的狀態也嚇到了觀眾。

“怎麽回事，主播們突然跟著魔了一樣。”

“媽也，我開始害怕了。”

“就算節目效果，也不用這麽整活吧，感覺有點點不太舒服。”

……

靈玄師一把抓住暮色女巫的手，扭過頭，朝她笑道：“怎麽不走了呢？來呀，我們一起去通靈。”

暮色腳步僵硬，像一只提線木偶，跟著人群，慢慢來到了主殿的位置。

主殿厚重的大門不知道什麽時候打開了，像一只大開的血口大嘴，在等候著他們自投羅網。

一尊鍍金的菩薩像立在主殿中。

這是火蓮寺供奉的正神，寶相端莊，高大威嚴。

主播們陸續進入殿內，只剩下暮色女巫一個人站在門口。高高的門檻橫在她和其他人的中間，她擡起臉，金色的菩薩垂著眸，面上無悲無喜。

靈玄師回頭，：“暮色，快進來吧。不是說好了嗎？”

暮色女巫表情一怔。

她直播間裏的觀眾看得急死了，隔著網絡，他們沒有受到太多的影響，辨認出情況的不對勁。蹲在暮色直播間的老粉，很多都是對靈異感興趣，在直播間真的目睹過幾次靈異事件。

他們都清楚，如果真的遇到靈體，還不會有什麽事，可是稍微強一點的厲鬼惡靈，就遠不是正常人能應付的東西。

廟裏的黑暗讓不祥在滋長，比以前直播時看見的惡靈更加危險。

老粉們連忙勸暮色：“不要去啊暮色，你忘記上次古堡裏那個幽靈嘛！這座廟一看就不對勁。”

“完了，暮色看起來也很不對勁。”

“暮色暮色，快醒醒！清醒一點啊你。”

暮色女巫張了張唇，在寺廟中，聞見了某種腐臭的氣息，淡淡的，飄在空氣裏。這是一種蒼老而腐爛的味道，讓她想起了自己奶奶去世時，棺材被褥上發出的那種淡淡的臭味。

她恍惚了一下。

回過神，神像變成自己慈眉善目的奶奶，站在昏暗的大殿朝自己招手。

暮色擡起腳，差點要踩進去時，突然聽到山下一聲狗叫。她像觸電一樣，猛地把腳縮了回去，順手死死拉住了小雀。

靈玄師失望地看了她眼，說：“那你就站在這裏吧。”

他轉身沖到殿內，熟練地從旁邊的香案上拿起一根香，插在布滿灰塵的香爐裏。

暮色不由疑惑起來，靈玄師以前來過這座廟裏嗎？為什麽好像對廟裏的布置這麽熟悉？

靈玄師點燃香，帶著其他主播，在香爐前拜了幾拜，回頭跟他們說，“菩薩見證，我們開始比賽吧，看誰能最虔誠，感動到神明，暮色就在外面，為我們做見證。”

他的話一落下，暮色就發現，自己一動也動不了，眼睛望著殿內，無法移開，好像要被迫充當見證人的身份。

她驚恐地瞪大眼睛，眼裏幾乎要滴出血。

不是說是通靈嗎？怎麽又變成討菩薩歡心，她沒聽說過這群人是信徒啊！

靈玄師嘿嘿笑了起來，又拿起幾根香，說：“神明最喜歡香火，我去給菩薩上香。”

說完，他拿香一插，香燭直接插進他的眼睛裏，插爆眼珠，鮮血飈了出來，灑落在四處。

直播間的觀眾快要瘋掉了。

恐怖片裏也不敢拍得這麽血腥啊！

男人的眼眶裏密密麻麻地插滿滴血的香，好像把自己當成一個香爐。他把頭轉過來，看著另外一個人，嘴角翹起扭曲的笑容，“該你了。”

“救命救命！這是特效吧，肯定是特效吧！”

“主播別整活了，你這搞得又恐怖又惡心，再這樣我真的要取關了。”

“再這樣你直播間都要沒了，會被舉報血腥暴力的，快停下來吧！”

“啊啊啊不會是真的嗎？這個廟裏真的有東西，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誰來救救他們。”

可惜他們隔著屏幕的焦急並沒有什麽用，接下來主播的動作一個比一個瘋狂，有的發瘋似的在地上磕頭，把腦袋撞得頭破血流，有的一頭撞在了供桌的尖角，哀嚎著在地上翻滾哭喊，還有人舉起火，準備把自己點燃。

場景詭異又惡心，血腥味在沈朽空氣裏漫開，但那種腐爛的臭味卻越來越濃。

暮色眼睛充血，突然看見，本來端莊站在高臺的神像，動了一下。它好像活了過來，大片的血肉都從它的身上長出來，血肉在惡心地蠕動著，像一個又一個凸起的膿包。

靈玄師雙眼 插香滴血，跪了下來，對著神像悲聲大喊：“救苦救難的菩薩啊，救苦救難的菩薩啊，快顯顯靈，救救我們這群迷途的人吧。”

“菩薩顯靈，普度眾生，菩薩顯靈，救苦救難……”其他人也跟著淒厲地喊了起來，聲音讓人聽得都毛骨悚然。

在一片血腥的瘋狂嚎叫中，神明終於被取悅，翹起了嘴角。

“啊啊啊啊啊啊啊！”暮色捂住流血的眼睛，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不由自主地跟著跪在地上。

而讓直播間觀眾更加恐怖的是，那尊巨大威嚴的神像，開始動了起來。它臉上的金箔大片大片地落了下來，露出裏面粘稠的血肉。

所有蹲在直播間的人，都聽見它身上發出的奇特的聲音。

像是誦經聲。

誦經聲穿透各個直播間，傳到了觀眾們的耳中，這一刻，他們無法再置身事發，而是同樣被拉入無法言說的詭異中。

就在大家都絕望之際，突然看見，一個身形靈活的老太太從大殿門口沖了進來。她一把薅住暮色的頭發，拍了拍她的臉。

秦奚丹：“餵，清醒一點！”

女人雙眼流血，充耳不聞，陷入某種無序的瘋狂中。

秦奚丹左右開弓，“嘿，姐妹，醒醒，醒醒！”

連拍好幾下後，暮色終於從瘋狂中回過神，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老太太，“婆婆？”

秦奚丹摸摸自己的臉，忽然有點尷尬，想起自己臉上沌神的面具還沒取。殿門口的暮色女巫沒有進去，狀態還算好，但是裏面的主播一個個都已經神志不清，非死既瘋，看上去相當慘烈。

暮色被眼前的婆婆拍了兩下後，身上的桎梏頓時消散，也能夠走動了。

秦奚丹擺手，“快下山吧，別留在這裏了。”

暮色用力點頭。

她一轉過臉，對上了攝影機的鏡頭。小雀還舉著相機，盡職盡責地幫她直播。

暮色深吸一口氣，拍在小雀的肩膀上，“別直播了，命重要！”

倒也不需要如此敬業！

而且因為其他主播進大殿的瞬間，直播就被迫中斷，現在只有暮色一個直播間在直播火蓮寺中詭異的景象，所以她現在直播間爆滿。

小雀眨兩下眼睛，也從詭異的情緒中回過神，不過她就算被影響在瘋狂中，相機也很敬業地對著大殿，可謂是世上最強攝影師。

“果然，最強的永遠是隱藏職業——攝影師！”

“那個婆婆好像就是叫掃把星快走的婆婆，她肯定是個高人，主播能不能把相機對著她，多拍拍婆婆怎麽解決詭異事件的。”

也有還算冷靜的人，說道：“拍什麽拍，現在不該是趕緊跑嗎？萬一再出什麽事呢，真當主播的命不是命了啊。”

小雀看見彈幕，下意識把相機轉向殿內。

於是大家都看見，那個老婆婆，手腳麻利地從神像身上爬過去，矮身蹲在它血肉粘稠的腦袋上，伸手掏出個什麽東西，筆直地插爆神像的眼球。

場面非常震撼。

觀眾只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太帥了吧。”

“以人之力，比肩神明！”

“救苦救難的血腥暴力婆婆。”

……

秦奚丹臉上帶著血，冷冰冰望過來，喝道：“還不快走！”

小雀和暮色就像收到某種不可違背的命令，轉身瘋狂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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