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點就意味著, 真正抱上了國家的大腿。以後要是學院缺什麽，也不用忙著自己再掏腰包到處買了。

秦奚丹當下就腆著臉, 從院長這裏要了幾只惡鬼。她在鬼市買的海妖雕像, 還沒有把二十只惡鬼湊齊還回去。

這些東西從一列專項火車運回絕扈市，裏面汙染物太難掌控，於是章南露和簡飛揚負責運輸。

秦奚丹還得在鹿生城留一會。

她得當起貼心姐姐，照顧精神受到刺激的少年。

可能是長相的關系, 她總是很容易得到別人的信任, 看上去沒有一絲威脅性。武徒意遭逢巨變, 親眼看著爺爺慘死在自己眼前, 醒來後就有些自閉和精神緊張, 只有在她身邊，才會稍稍放松。

院長沒有說什麽, 但秦奚丹知道，自己還是最好留在這裏, 照顧下少年, 直到武家人趕過來再說。

她瞥了眼角落, 武徒意縮在那裏, 把自己縮成一個球，眼圈通紅, 表情呆滯。

秦奚丹心裏嘆了口氣，走到窗戶邊，把窗戶打開，金色的陽光灑落，照亮少年眼前的一片灰色的地面。她彎下腰, 問道：“要出去走走嗎？”

武徒意紅著眼睛看了她一眼。

秦奚丹本來以為, 這次又是照例收到沈默的拒絕, 結果少年輕輕點了下頭，同意一起出門走走。她彎了彎嘴角，說：“也不用走太遠，直接在院子裏逛逛就好。秋千你玩嗎？我小時候可喜歡坐，嗯，我現在也喜歡坐。”

武徒意跟在她後面，眼圈通紅，表情陰郁，低聲問：“因斯的詛咒，為什麽是發生在我爺爺身上？”

秦奚丹：“這個我們也不清楚，不過這次，墮落天使他們反覆惹事，動了很多手腳，也許你爺爺是無意間中了招。徒意，你記得你爺爺有接觸過這方面的人或者東西嗎？”

武徒意仔細想了很久，慢慢搖頭。

他擡起臉，認真說：“我們家很安全，如果中詛咒，應該是他來鹿生城這段時間。但我一直跟著他，我也不知道……”

秦奚丹看他又要哭了，輕嘆了口氣，“誰也不願意看見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家人不久就趕過來了，到時候和他們回去，好好休息，別想這件事了。”

武徒意問：“你們會給我爺爺報仇嗎？”

秦奚丹怔了幾秒，點點頭，“我們會盡量。”

“謝謝。”少年低下頭，抿了抿唇，靠著墻默不作聲。

秦奚丹一起看著寬敞的坪地，被圍起來的院子並不大，小時候她經常和朋友在院子裏跑來跑去瘋玩。想來章南露他們小時候也是這樣，不過他們還要學習術法、抓鬼除魔，從小學會當一個合格的抓鬼人。

這樣想，她小時候還是要幸福很多。

秦奚丹的目光落在那棵桂花樹下，眼睛微微瞇了下。她追憶童年時，突然記起，在很小的時候，孤兒院的阿嬤帶著他們，在桂花樹附近埋下了一個願望盒。

願望盒裏裝著小孩子們各種各樣的願望，和對未來的憧憬。

既然這個孤兒院與自己那個世界那麽相像，桂花樹底下，說不定就有一個願望盒呢？如果願望盒裏有她當年留下的紙條，那或許可以證明，眼前的這個世界，只是一場虛假的噩夢。

秦奚丹想到就去做，從雜物堆裏找到一把鐵鍬，在記憶中的位置開挖。她一邊挖，一邊覺得自己真是有點疑心病了，就算孤兒院相似，但……怎麽可能呢？

鐵鍬往下挖了幾鏟子，只有一些松軟的泥土和小碎石頭。

武徒意默默跟在她後面，沈默地望著她。

秦奚丹心裏想，看來是沒有了。

肯定是沒有的，如果有……唉，如果真的有，她該怎麽辦呢？

“砰。”

鐵鍬碰到了什麽東西。

秦奚丹瞪大了眼睛，心跳快了幾拍，挖了幾鏟子，從土裏拿出一個鐵質的月餅盒。那是個款式偏老的月餅盒子，深紅的油彩上繪金燦爛的牡丹，四四方方刻金色的花開富貴四個大字。

是這個盒子嗎？

她眨兩下眼睛，撫過月餅盒上的灰塵，慢慢把盒子打開。在月餅盒裏面，放著很多折疊的小紙條，紙條上筆記稚嫩，歪歪斜斜，寫著還沒有長大的小孩，對未來的美好憧憬與心願。

秦奚丹已經不太記得自己寫的是什麽，讓她去認四五歲時自己的字跡，也有點太為難她。但她記得自己特別心機地在紙條上做了記號，用撿到的一根皮筋，把折起來的紙條紮起來。

在紙條裏翻了一下，她很容易地就找到那張特殊的紙條。

秦奚丹的手微微顫抖，杏眼中出現一抹不可思議之色——既然是在這個世界的孤兒院，怎麽會出現那個世界才會存在的願望盒和寫著心願的小紙條嗎？

她猶豫幾秒，取下淡黃色的橡皮筋，打開了紙條。

歪歪扭扭的字跡沒有出現，展露在眼前的，是一副黑暗而恐怖的圖畫。

圖畫的技巧很拙劣，紅的黑的線條雜糅在一起，像是小朋友隨手塗成。但不知道為什麽，看久了畫面，圖畫越來越飽滿而生動。

紅線變成糾纏的火焰，黑色的線條是燒成灰燼的人們，還有火焰中掙紮、燒黑的三足鳥。

秦奚丹呼出一口氣，這不是她的紙條。

應該是老板小時候畫的吧……這也太巧了，他們同樣在桂花樹下埋下一個願望盒，還用橡皮筋將紙條紮了起來。

與顧時謙相處的經歷告訴她，太過分的巧合，通常都不是偶然。可惜，只有等結局回頭看時，才能從偶然中窺見必然的影子。而在現在，她還茫然而無知，難以窺見真相。

“哢……哢……”

怪異的、像關節脫臼一樣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秦奚丹心中一沈，回過頭去。

武徒意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的背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手上那副圖畫，嘴巴張得很大，下巴仿佛要脫臼一般，掛著絲絲帶血的涎水，呆滯地看著那副畫。

秦奚丹連忙把畫收起來，問：“小意，你怎麽了？”

武徒意慢慢擡起眼睛，看向她，低聲說：“姐姐，好、好難受啊……”

一絲黑色的頭發從他的口中拖了出來。

秦奚丹心道不好，馬上用催眠技能，然後拿出婆婆的蜂蜜水，給他喝了兩滴。少年口中頭發出現的速度減緩，身體慢慢倒在了地上。

秦奚丹想不通為什麽他看了眼圖畫就會差點失控，連忙把紙重新卷好，埋在地底。做完這些，收到通知的院長也趕了過來。

院長在處理失控方面似乎很有經驗，將少年背到一個房間，然後讓秦奚丹守在門外。十幾分鐘後，他走出來，點了點頭，“沒事了。”

秦奚丹往裏面看了眼，武徒意睡在單人床上，雙手合在一起，蒼白的臉上重新漫起血色，神態安詳，如同熟睡。

她放下了心，如果武徒意真出什麽事，自己怕不是要被暴怒的武家人給宰了。

院長揉了揉眉心，問：“他差點失控了，怎麽會這樣？”

秦奚丹懊惱地抿了下唇，把事情大概說了下，說自己心血來潮去挖桂花樹下的土，結果真挖出點什麽。她有些不解，自己懟著畫看了這麽久都無事發生，怎麽武徒意瞥一眼就差點出事了？

院長露出了然的神色，點了點頭，“原來是那幅畫，那確實……南露小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沈迷畫出各種詭異的線條，他一直是個比較奇怪的小孩，在黑暗方面天賦也很高，那時我就發現，他的畫能夠對人精神有影響。”

“可是，飛揚他不也看過畫嗎？”

院長解釋道：“小孩子受這些的影響比較小，不過，”他微微皺起眉，表情恍惚了片刻，低聲說：“說不定他們這些孩子天賦都好，和小時候與南露一起生活有關。”

秦奚丹瞪大眼睛。

看見她臉上吃驚的表情，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院長笑了笑，“我只是隨口說說，一個不能當真的猜測。其實我之前撿到這些孩子，想著未來他們會當治安官、當消防員、當教師醫生工人，就沒有想到，這麽多人都當了執火人。”

秦奚丹：“我還以為您最開始是為了給執火人培養人才，呃……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也有一部分這個原因吧，不過小丹，為什麽你好像完全不受那幅畫的影響？”院長看了過來，深深凝視著她的臉。他有雙很深邃的眼睛，雙眼皮極寬，眼睛卻沒有因此顯得無神，而是非常明亮幽深，和他對視時，會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秦奚丹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蹙起眉，小聲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接觸這方面比較多吧，而且剛接觸這方面的事的時候，我就看到了墮落天使，還看見了廟祝請神。”

後來她又連接接觸隱世之鏡、大撲棱蛾子、絕戶王陵墓、窟中子升仙，和神墮日。秦奚丹想想，就覺得自己真是棒棒的。

院長頷首，“也對，接觸這些事，會提升你的黑暗抗性，不過，”他話鋒一轉，婉言勸誡道：“小丹，你得給自己一個休息的時間，太頻繁接觸遠超自己位格的存在，很容易受到影響。汙染物之所以起這個名字，就是能影響周圍的環境，更別說天使以及之上的神明，祂們……總之，之後你安心經營學校，帶著孩子們學習，讓自己休息一段時間，免得再次失控。”

秦奚丹聽出他話中的關切，心中一暖，“我會註意的，謝謝園長。”

不過……身上的【歡愉】buff還沒有消除，她像是被神明打上烙印的小醜，在戲臺上拙劣表演來取悅對方，而她甚至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以前明夷說過，也許有辦法幫她解除烙印，但是明夷現在，已經自顧不暇。

秦奚丹心中嘆息，如果這個烙印一直存在，她只會有兩種結局，一種是在不斷接觸到詭異中，慘死於某一次詭異事件，或者因為頻繁接觸，精神失常，第二態失控，變成個瘋子；第二種可能，是在不斷和黑暗事件接觸中，她能夠以比黑暗吞噬自己更快的速度變強，至少擁有墮落天使那個層面的力量，才能算得上稍微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還有第三種可能，也是她最想要實現的一種——早點找到回家的辦法。什麽狗屁烙印，什麽系統，什麽墮落天使，全都拜拜您咧，等到回家，她就要用唯物主義的鐵拳去幹碎這些玩意！

院長出聲，拉回她飄遠的思緒，“武家的人不久就要過來，到時候你就能回去好好經營學校了。”

秦奚丹想到一件事，提議道：“院長，其實我覺得，我們可以先推廣一點無足輕重的小術法。”

院長看著她，安靜等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比如明目訣，它完全可以替代眼保健操嘛，多多使用，可以讓人視力變得更好，比眼保健操對保護眼睛更友好，至於見鬼這一點點副作用，”秦奚丹摸了摸下巴，“按照我的實踐，想見鬼難度還挺大的，也只有沈承安那樣的天賦，才能很快就看見鬼魂。”

她想了下，又說：“不過這點副作用，確實是有問題的，我們可以教他們不完整版的明目訣嘛，先學一部分，既能提高視力，又能降低副作用，等以後真的公開修仙了，還能讓大家更容易適應。”

院長聽後，點了點頭，“你說得也有道理。”

秦奚丹舉手，“我申請錄教學視頻！”

院長忍不住露出微笑，“小丹，工作態度挺積極的嘛。”

秦奚丹：“我已經錄好了，您看看。”

院長：“謔，這麽熱情啊？”

秦奚丹是存著那麽一點私心的。

她忙著辦學校，已經很久沒有主動觸發過詭異，只能靠每天接取日常任務，艱難地攢經驗值升級，現在已經卡在心靈導師有一段時間。

換而言之，就是卡級了。

而教會一個新的學生學會明目訣，能額外獲得一點經驗，那如果錄一個教學視頻投向廣大的學校，能夠漲多少經驗呢？

秦奚丹嘴角微微揚起，很認真、負責、動作標準地錄完視頻，在錄制教學視頻時，臉上露出了春風一樣的微笑。

院長看完視頻，忍不住讚嘆，“小丹，沒想到，你這麽敬業啊，工作態度真積極，得讓飛揚他們跟你學學。”

秦奚丹有些期待地看著他，“您覺得呢？”

“行，把視頻發給我吧，既然你都這麽積極了，我總不好怠工。我去和教育部長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一些增強體質的體操方面，為孩子們做出能適合應對黑暗紀元的改動。”

秦奚丹：“我申請錄教學視頻！”

“行行行，都讓你來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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