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珍聽李國華這麽著急結婚，下意識地瞟了眼王曉露的肚子，打斷李國華的話，“你們有了？”

“嗯”王曉露低著頭，輕輕應一聲。

她已經看出陳阿珍有多難纏了，打算自己示弱，凡事叫李國華出頭。

這下，陳阿珍更不開心了。王曉露一天都沒伺候過她和豆豆，還沒進門就懷孕。孩子生下來後，肯定和豆豆搶爸爸。

她心裏那個郁悶啊，偏偏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她想反對都來不及。

陳阿珍在心裏計較了一番，終於說：“彩禮按規矩來。”

李國華和王曉露面色一喜，沒想到這麽順利！

還沒等他們說話，陳阿珍又說：

“只是你們也知道，家裏剛花出去一大筆錢。我呢，養傷也沒有工資，豆豆又接連病了幾次。還有張大媽娶媳婦、劉主任的孫子滿月、黃書記嫁女兒……”

她將家裏的花銷添油加醋地數了一遍，眼看李國華急了，她才從床頭的櫃子裏，掏出一個鐵皮盒子，遞給李國華，

“你們看，家裏處處都要花錢，一時拿不出來那麽多。我把家裏剩的錢都給你們，先把婚事辦了，不夠的錢，以後再補上。你們看行嗎？”

“這……這沒什麽不行的！”李國華遲疑應道。

他在家的時間少，人情往來都是陳阿珍在走動，他確實也弄不清楚家裏的錢。

他打開鐵皮盒子，裏面都是小額的零錢和一些票據。

他和王曉露細心的數了兩遍，只有三十一塊七毛九分。票據也只是常見的糧票和布票，加起來才幾塊錢。

王曉露不樂意了，她在這陪笑了半天，到頭來，彩禮還沒有阮蕓蕓的一半！

說什麽補彩禮，不過是說得好聽罷了，她是不信的。

李國華可是跟她承諾過，一定會給她買“三轉一響”的！

王曉露站起來，瞪了李國華一眼，正想罵他沒用，卻瞥見陳阿珍嘴角的笑意。

她想到自己的處境，還得靠李國華，只好咬牙壓下怒氣，耷拉著眼皮說：“屋裏有點悶，我出去走走。”

說完，她起身就往屋外走。

李國華要去追，陳阿珍拉住他，問：“曉露是不是生氣了？省城姑娘嬌氣，媽能理解。

可眼下咱家確實手頭緊，你告訴曉露，讓她別氣了。我明天就去上班，一定把彩禮錢給她補上。”

李國華一聽，頭都大了！要讓廠裏人看到，丈母娘坐著輪椅出去給他掙彩禮錢，他得被大家的唾沫淹死。

王曉露走出房門後，見李國華居然沒有追出來，氣得低聲咒罵陳阿珍。

她站在樹下，一時恨陳阿珍，一時後悔選了李國華，一時又嫉妒阮蕓蕓，不費吹灰之力就從農村跳出來。

而自己明明是城裏人，結果十歲就沒了親媽。繼母帶著女兒進門，生下兒子後，親爸眼裏徹底沒她了。

下鄉通知一來，親爸就給繼母的女兒找了工作，她卻只能去當知青。

農村的生活不好熬，她一走三年，好不容易請到假回城，實在不想再回農村了，這才和李國華走到一起。

說實話，李國華個人條件不錯，工作好、沒有父母兄弟、願意聽她的話、長得不醜，但就是有陳阿珍和豆豆這兩個拖累。

想到陳阿珍，王曉露就生氣，暗想結婚後，一定要把家裏的財政大權搶過來。

她在外面站了一會，仍不見李國華出來，倒是張大媽從旁邊的屋子裏走出來，邀請她進去坐。

王曉露看到屋裏還有幾個大媽，連忙大聲婉拒。

李國華聽到聲音，終於出來找她了。王曉露背過身去，一副生氣的模樣，李國華滿臉疲憊地說：

“露露，你鬧什麽脾氣呢？你知不知道剛才媽說什麽了？她說她明天就坐著輪椅去掃大街。我好說歹說才把她勸住，我求求你，別再鬧了。”

他的話一下子點燃了王曉露的怒火：

“我鬧？你還記得你說過給我買”三轉一響”嗎？三十塊錢夠買什麽！城裏哪個女孩子結婚像我這麽寒酸？”

李國華也知道自己理虧，哄道：

“等我去了省城，都給你補上。現在買了大件，到時搬家也不方便。我這裏連補貼還有四十多塊，明天咱們去百貨大樓選點你想要的。”

王曉露有了臺階下，才不情不願地跟他回去。

進屋一看到陳阿珍那勝利者的笑容，她又氣得肝疼，只能安慰自己等李國華調去省城就好了。

但她沒有想到這件十拿九穩的事還會起波瀾。

推波助瀾的人正是阮蕓蕓。

阮蕓蕓和陸衛平走在一起，兩人走了一段路，互相都不說話。

她想了一路，都沒想好怎麽跟陸衛平解釋，拉著他假裝結婚的行為。關鍵是自己還猛誇他年輕高大，長得好看！

阮蕓蕓現在回想，都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說出來的話！她想想就覺得臉發熱，當時真是被李國華氣昏頭了。

正在胡思亂想，彈幕飄到了她面前：

【從露華濃過來，老妖婆太會演了，氣死我了，看村花洗洗眼】

【哈哈哈，我看他們在陳阿珍那吃癟，還有點爽】

【露華濃才不是什麽好人！男的劈腿，女的知三當三】

【說話太難聽了吧！他們是包辦婚姻，阮蕓蕓對李國華也沒感情啊】

【就是嘛，阮蕓蕓剛退婚，就和其他男人走在一起，也不是什麽貞節烈女】

【搞笑呢，你還活在大清呀，女孩子退了婚就要哭哭啼啼，活不下去嗎？】

【支持村花搞帥哥！送上門的帥哥不要白不要】

阮蕓蕓看得好氣又好笑，全國上下到處都在“破四舊”了，怎麽還有彈幕用舊思想指責她。

她看到支持自己的彈幕也很好笑，“送上門的帥哥”是指陸衛平嗎？

“我幫你背吧。”陸衛平突然說話，指了指阮蕓蕓背上的竹婁。

“啊？不用，我自己可以背。”

阮蕓蕓不再看彈幕，連忙拒絕陸衛平，她被以前河西村的經歷整怕了，不敢麻煩別人。

陸衛平停下腳步，看著她，“你的臉有點紅，是不是背竹簍太累了？”

阮蕓蕓搖搖頭，鼓起勇氣說：“剛才的事……”

她剛開口，就被路過的人打斷，“衛平，下班後一起去打球啊？”

那人應該是陸衛平的熟人，他說完後，還驚訝地看了阮蕓蕓一眼。

陸衛平微微側身，擋住阮蕓蕓，回答那人，“不了，有事。”

那人壞笑走遠：“我懂我懂。”

陸衛平紅著臉轉身，看向阮蕓蕓，“你剛才想說什麽？”

阮蕓蕓猶豫了一下，說：“要不，我們到那邊的亭子說話吧。”

路邊不遠處有個涼亭，陸衛平點頭同意了，跟著阮蕓蕓走進涼亭。

“剛才，我在李國華面前，利用了你，對不……”阮蕓蕓雙手絞著衣角，難為情地解釋。

不料，陸衛平突然開口，“我們結婚吧！”

阮蕓蕓楞了一下，“陸衛平同志，你在開玩笑吧？我知道剛才利用了你，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我可以給你錢補償！”

說完，她急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打開層層包裹的手帕，取出五毛錢。

她猶豫了一下，又換成一塊錢，遞給陸衛平，“你剛才幫我教訓了李國華，謝謝你。”

陸衛平搖了搖頭，把阮蕓蕓的手推回去，看起來很認真，“我沒有開玩笑。”

第一天見面就提親，連個媒人都沒有！哪有這樣子說結婚的？

阮蕓蕓錯愕中夾雜著羞憤，

“你們城裏人，是不是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只要隨便說一句結婚，我們農村女孩就會上趕著嫁？”

說到後面，阮蕓蕓的眼圈都變紅了，她現在覺得城裏人娶農村媳婦，就是為了低彩禮！為了好拿捏媳婦。

陸衛平看到她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慌忙伸手但剛要碰到阮蕓蕓時，又收回來，著急地說：

“你別哭，千萬別哭！我不是隨便說的，我……我很認真。”

阮蕓蕓咬著嘴唇，背過身去，擦掉眼淚，才狠狠地看向陸衛平：“你什麽意思？”

陸衛平被她黑葡萄似的眼睛瞪著，想移開視線，又舍不得。

他有些急躁地抓了抓自己頭發，解釋道：“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我在舊倉庫見過你很多次，我還留了本字典給你。”

“原來是你！”阮蕓蕓驚訝地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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