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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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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場邊緣地帶地面尚較平整, 獵物也多。

趙煥將隊伍兵分兩路,一隊十人,分別向東和向西深入。

言溫松一上午過來見到許多兔子, 便多射了幾只, 打算晚上帶回去給江瑜在山莊裏打發時間用,趙煥瞧他小心翼翼的模樣, 禁不住笑道:“溫松你倒是頗有閑情逸致。”

言溫松用帕子稍微將兔子腿上的傷口包紮下,他就地取材,找了根藤蔓把兔子扣住,再將位置標記好, 重新翻身上馬, 回:“托太子的福,才能有這麽多收獲。”

趙煥聽他的話,頓時心情大好,“孤果然沒看錯人。”

言溫松笑了笑,驅馬往前走,突然,聽見叢林裏傳來一絲響動, 朝趙煥等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趙煥也聽見了動靜, 快速擡眸望去,瞧見五十米開外有只通體銀白的玄狐。

“這蒼嶺極少見到毛色這樣漂亮的銀狐。”趙煥道, “看孤把他獵來給母後做裘衣。”

他緩緩從身後取出一根羽箭, 搭弓瞄準獵物,而後迅速拉弦射出, 銀狐察覺到不對, 立刻轉身竄到旁邊的山林裏。

“給孤追!誰若獵到重重有賞!”趙煥揚起鞭子, 駕馬而去。

言溫松等人跟在後面。

一行人剛走, 趙朔的人馬出現在原地,他朝暗處使了個眼色,林葉深處似有一道黑影閃過,朝言溫松的方向追去。

趙朔又看了眼被言溫松扣在前方的兔子,忽然從懷中擲出一枚銅幣,拴在兔腿上的細藤斷裂,兔子跑走了。

銀狐在山林裏四處逃竄,趙煥窮追不舍,接連射出幾箭,均讓銀狐逃了,他臉色逐漸趨於難看,猛地一鞭落下,馬兒嘶鳴著往深山裏跑去。

言溫松想攔已來不及,他皺了皺眉,他們一路追著銀狐過來,已然越陷越深,如今再往裏走顯然不安全,這趙煥心氣未免太重了,只怕會出事。

“言大人,這下可該如何是好?”有武將問。

言溫松環顧一圈四周,嘆口氣,“來五個人跟我去尋太子,剩餘的人若發現我等一個時辰後未歸,立刻帶人進去搜查。”

“也只能這樣了。”

言溫松帶著五個人去追趙煥。

此刻的趙煥發現不對勁已經遲了,他望了望四周,十幾雙綠幽幽的眼睛正盯著自己,他跑進了狼群,心中禁不住大駭,中計了!

幾乎就在一瞬間,他腦中浮現趙朔那張臉,一定是他!

除了他沒人這樣急著想要他的命!

趙煥伸手往身後箭囊摸了摸,卻突然意識到箭在方才獵捕銀狐的過程中快要用完了,只剩下最後一支,他臉色瞬間慘白。

難不成今日他要死在這裏?

四周狼群越靠越近,趙煥咬咬牙,將羽箭拔出,搭上弓,緊張地盯著距離最近的那匹狼。

“嗖!”一箭射出,正中狼身,那匹狼哀嚎著倒地,濃重的血腥味很快激怒了四周的狼群,他們再逼近幾米後,突然陸陸續續竄上來。

趙煥欲駕馬避開,大腿卻被一只忽然騰起的灰狼咬中。

他慘叫著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胡亂往狼群紮去。馬腿也遭到了狼群攻擊,馬兒霎時間嘶鳴,軀體前傾,將趙煥摔落到地上。

趙煥忙不疊爬起身,舉著匕首,四下亂揮,狼血將他的騎裝浸染,他剛殺完一匹灰狼,倏而另一匹灰狼從他身後撲來,趙煥反應已來不及,下一刻,滾燙的血液噴了他一臉。

趙煥急急喘著氣,一摸,發現血水不是自己的。

擡眸,不遠處言溫松正帶人往這邊趕,趙煥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松了口氣,然而下一瞬,身後傳來一道猛獸的叫聲,趙煥回頭,卻見五十米處,有只老虎往自己這邊跑來。

他瞳孔登時縮緊。

江瑜有些心神不寧地坐在瓊華苑的回廊邊上,龔懷夕一直嘰嘰喳喳跟她講解草藥,期間提到了她給沈玦列的方子。江瑜終於嗯了聲,又道:“也不知道沈玦現在如何了。”

龔懷夕背靠石柱,篤定道:“這世上就沒有本姑娘治不好的病人!”

江瑜笑著彎了彎眼睛,她倒希望真的如此。

龔懷夕得了鼓勵,瞬間熱血沸騰,沒料到江瑜竟會是第一個無條件相信她的人,龔二小姐立時熱淚盈眶抱住她,“嫂子,你最好了!”

江瑜拍了拍她後背,卻忽然瞧見急匆匆跑進來的寶瓶。

她大喊:“不好了,出事了!”

江瑜心裏的不安仿佛在一瞬間就落地了,她下意識詢問:“是不是爺……”後面那幾個字她說不出來,總想抱著一絲僥幸。

寶瓶道:“暫且不清楚,奴婢打聽到的消息是,太子的隊伍遭到了狼群跟老虎圍攻,咱們爺也在裏面。”

言溫松遭到了猛獸攻擊。

江瑜身體搖搖欲墜,龔懷夕趕忙扶著她,把人扶靠石柱坐著,安慰道:“嫂子,你別擔心,表哥身手那麽好,一定不會出事。”

江瑜哪裏聽得進去,她腦中嗡嗡嗡的,只覺天旋地轉,言溫松不可以出事,她這樣想著,大步就往瓊華苑外跑。

路上,撞見同樣驚惶的太子妃,將江瑜拉上馬車,兩人一道往蒼嶺圍場的方向趕去。

“怎麽會有猛獸出沒?”

趙和正與西域使者聊圍獵的事,突然聽到孫公公進來稟報,他面色漸漸沈重下來,朝眾使者笑道:“諸位請繼續,朕晚些再過來。”

使者們面面相覷,起身行禮道別。

趙和帶著孫公公去了太子營帳,瞧見躺在榻上面色蒼白的趙煥,擔憂地看向太醫:“太子情況如何?”

龔明衍恭敬回話:“殿下失血過多,臣已將傷口撒了藥,好好養些日子便能恢覆。”

趙和聽他這樣說,微微放下心,而後又看向旁邊正在清理身上血跡的言溫松,問:“言愛卿可還好?”

言溫松欠身道:“回陛下,臣只是受了點輕傷,並無大礙。”

“那就好,”趙和坐回椅中,喝了口孫公公端來的茶水,不動聲色問:“蒼嶺中發生了何事?”

言溫松將事情說了一遍,卻沒提銀狐的事,一來他無法證明事情是不是巧合,二來,這類聽起來就像別有用心的話,容易招皇帝猜疑,他又與趙煥走得近,很難不懷疑他是不是另有目的。

趙和覷著他,沒再多問,只交代讓人好好照顧太子便出了營帳。

“給朕傳大理寺卿,務必把事情查清楚!”

孫公公應聲而去。

營帳內,龔明衍看了眼陷入昏迷的趙煥,走過來問:“你受的傷真不嚴重?”

言溫松笑了笑:“外公,你看我哪裏像是受傷的人了?”他將小臂擡起來,輕輕扯開染有鮮血的紗布,底下並無一絲傷痕。

龔明衍楞了一下,而後急罵道:“你這可是欺君。”

言溫松笑了笑:“太子重傷,我這個同去的人卻沒事,陛下頭一個就會懷疑到我身上,所以方才只能那般說。”

龔明衍嘆息一聲,拍拍他肩膀,叮囑道:“小心為妙。”

說罷將藥箱整理好,而後走出營帳。

言溫松盯著他離開的方向,默了一瞬,他漆黑瞳眸逐漸染上森冷的涼意,倏而,又轉身望向昏迷不醒的趙煥,他將視線緩緩挪到他身側那把同樣冰冷的匕首上,走過去,慢慢拿起來,然後面無表情往方才包紮過的小臂上劃了一刀。

鮮血流出,將紗布染上濃郁的紅,言溫松望著自己傷口流出來的血液,也只是輕微嫌棄地皺了下眉,他重新將刀口一點點擦凈,放回去。

龔明衍說的沒錯,小心為妙。

既然要做戲,那就做全套吧。

只不過怕是要嚇到小夫人了,等下見了傷口,肯定又要難過地哭一會兒。

嘖,有點舍不得呢。

還有點變態的期待。

江瑜由太子妃帶著進了營帳,瞧見言溫松也在,太子妃微楞,江瑜則在反應過來後快速跑過去,把人仔細檢查一遍,而後眼眶紅紅地拉起他受傷的左臂,哭得唇瓣一顫一顫的。

言溫松摸出懷裏的帕子給她擦眼淚,卻摸了個空,方記起帕子早先拿給兔子包紮用了。那只兔子也不知被哪個缺德的放走了,沿途返回時並未看見。

“夫人再哭,妝可就要花了。”言溫松伸出修長的手指,將她眼角的淚輕輕抹去。

江瑜吸了吸鼻子,把淚水一點點收回去,而後擡手去摸自己的臉,小聲問:“真、真花了?”

言溫松忍不住低笑出聲,“爺騙你的。就算夫人真的哭成了小花貓,也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花貓。”

江瑜唇瓣動了動,將他受傷的小臂小心翼翼包裹在掌心,又放到臉頰邊碰了碰,輕聲問:“爺一定很疼吧?被狼抓傷了怎麽能不疼呢?”

她難以想象言溫松是怎麽從獸口下活著逃出來的。

他看見那些狼與老虎的時候會不會害怕呀?

江瑜心疼極了。

言溫松擡起另一只手,將大掌覆蓋上她的後腦勺,認真道:“晚上回去讓夫人吹一吹就不疼了。”

這都什麽時候了他還能開玩笑?

江瑜想氣又氣不出聲來。

言溫松在她面前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總是喜歡風輕雲淡地笑,總是喜歡將危險一人扛下,就算受傷了,也會笑著說沒事。

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疼呀?

江瑜難過地眨巴眨巴眼睛,背過身,不讓言溫松看自己不爭氣的樣子。

言溫松無奈嘆口氣,匆匆與太子妃道別,拉著江瑜出去。

“現在沒人了,夫人想哭就哭吧。”他找了出空地兒,把人按在懷裏說。

江瑜就真的哭了出來,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言溫松沒有阻止,一聲不吭看著她嗚嚕嗚嚕地哭,看她怎麽把臉哭紅,耳朵也哭紅了,他發現小夫人哭的時候還挺好玩,掉一顆眼淚就伸手擦一下臉,擦完又繼續哭,繼續擦,把臉上的皮膚擦得更紅了。

那紅艷艷的顏色,還挺好看。

言溫松等她哭完了,從她袖口裏掏出一方絲帕,微微蹲下身,一寸一寸極其仔細地替她擦拭。

江瑜躲閃著眸子,直到他停下動作。

“傷是爺自己弄的,夫人莫再傷心了。”言溫松說。

江瑜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去看他的小臂,她微張著嘴,一下一下急促呼吸,緊張問:“那、那這是?”

“做給皇上看的,夫人可得替爺保密呀。”言溫松依舊是一副淡然的樣子:“爺可把身家性命都交到夫人手裏了。”

江瑜卻仿佛聽見一道驚雷,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直到這一刻,她才有點明白言溫松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無辜的傷亡必不可免。

原來這才是官場。

“所以言溫松你以後是不是還得這樣受傷呀?”江瑜小聲問,她目光擔憂。

言溫松捏了捏她臉蛋,笑道:“端看爺想要的是什麽。”

“那你想要什麽?”

言溫松卻凝視了她好長時間,才說了句:“夫人所願,爺之所求。”

江瑜聽著徹底楞在原地。

許久,她才將手輕輕放到他的掌心,又將指尖從言溫松的指縫間緩緩探進去,她緊緊牽著他的手,而後踮起腳尖,心甘情願地吻上他的唇。

言溫松扣住她的後腦勺,將舌尖輕巧地探入江瑜口中,找到她的,糾纏在一起,不讓它離開。

一座營帳後面,趙朔聚攏指尖,生生將掌心的鐵指環攥出了血。

太子被狼群圍攻的事情被趙和壓了下來,除了賀朝的一些官員知曉,龜茲、烏孫、樓蘭的使臣則不清楚情況。

晚上,皇帝在圍場設宴,用今日剛射來的獵物款待西域使臣,避暑山莊內的官員家眷可應邀前往。

弦鼓一聲雙袖舉,回轉紅袖不知疲;人間舞類無可比,霓裳繚亂把君迷。

宴會中央的兩名舞姬舒裙展袖,挽臂弓腰,跳得竟是西域的曲子。

龜茲使臣道:“這是我們國王上貢給□□的禮物,龜茲最漂亮的舞姬。”

趙和高舉金樽,笑著接納,與使臣及百官共飲。

言溫松也喝了一杯,江瑜挨著他坐,指尖輕輕捏著一塊龍須酥,細嚼慢咽地吃。她餘光瞥向趙和下方的位置,只看見太子妃及侍女兩人,想來太子身上的傷不輕。

舞姬輕點玉足,翩翩而起,又逶迤落下,剛好落在言溫松對面,她腰間的紅帶輕搖,送來一陣香風,香風刮過言溫松的臉,連帶江瑜的鼻尖也被紅帶蕩了一下。

她呆楞楞將口中的糕點咽下去,覺得好香呀,卻忽見那舞姬又沖著言溫松嫣然一笑,媚上眉梢,江瑜遲鈍地反應過來,她不高興地將言溫松的手臂拉在自己懷裏,宣告主權。

他是我的。

趙朔擡眸望來,又不動聲色移開,他對趙和建議道:“父皇,在做文官武將皆為大賀英傑,不若由這兩名舞姬自尋去處如何?”

趙和看向正在喝酒的龜茲使臣,龜茲使臣高聲道:“寧王所言甚妙!我等同意!”

趙和點點頭,“也好,那就讓她們自己選罷。”

趙朔道:“父皇英明。”

於是那兩名舞姬旋腰踩步,於宴場中央緩緩探尋中意的郎君。

江瑜看到之前那名舞姬又折了回來,在言溫松面前舞動細腰,似不肯走,她下意識去看言溫松的神情,卻見他面上無波,只安靜喝著杯裏的葡萄美酒。

對面的江南也將目光投了過來,不知不覺手心攥緊了。

江瑜心底竄起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她慌慌張張地,從人群裏看見了趙朔,趙朔也在看她,淺淺地笑了,似乎想知道她會怎麽做,是一聲不吭讓言溫松擡舞姬進府,還是想他抗旨……

江瑜的憤怒在短短的幾息內達到了頂點。

不管這一世趙朔想對她做什麽,她一定不能讓他得逞。

趙朔就是個混蛋!

毀了她一世不行,還想毀了她第二世。

曲子像是要結束了,另一名舞姬已選好了中意郎君,是名身材魁梧的武將,眾人朝那名武將道賀,繼而又看向場中央唯一的紅衣舞姬,想看她會選誰。

言溫松依舊不緊不慢地品著酒水,餘光卻從未離開過江瑜,他在觀察她神色,觀察她緊張又憤怒的表情,得知這些不安的情緒因在乎自己而起,言溫松居然異常地覺得滿足。

真好看呀。

他倒是不擔心這名舞姬會不長眼地選了自己。

世界上想讓一個人徹底消失的法子有千千萬,言溫松剛好也想試一試。

曲盡舞收,江瑜忽然喊了一句:“你不能選他!”

那舞姬楞了一下。

江瑜深吸一口氣,小聲說:“因、因為他不舉。”

言溫松喝到嘴裏的葡萄酒險些噴出去,他拿過帕子,而後淡定地擦了擦嘴角。

心道:這小夫人被逼急了,還真是什麽話都敢說,說他不舉就算了,竟然敢當著趙和的面,這可是欺君之罪。

文官武將同一時間將奇怪的目光投到言溫松身上,莫不憐憫。

舞姬這時候也回過神來,她面頰緩緩浮起粉,繼而走向旁處,挑了名模樣俊朗的文臣。

江瑜輕輕吐出口氣,她捏起桌案上的糕點,咬了一口,才轉過身去看言溫松神色。

言溫松側首過來,在她耳邊輕咬,似要將她一截耳肉咬入口中,再嚼碎了,咽下去,他終究是沒舍得,涼涼道:“夫人好計謀。”

江瑜挪了挪屁股,稍微離開他一點,怕他在說出什麽話,急切地拿起一塊糕點往他嘴裏塞。

趙朔望著二人親密的舉動,眸色黑沈,他擡起手,將桌上的金樽倒滿,無知無覺咽下去。

西域舞完畢,接下來將由賀朝的舞娘上場,趙和鼓了鼓掌,便有一隊容色姣好的舞娘款款走來,曲音再起,霓裳舞若驚鴻。

江瑜沒什麽心思再看,直到舞畢後太子妃建議由京中貴女展示才藝,以表我朝女子的才能。

趙和欣然應允了。

江瑜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江南竟然抱著把南風琴上場了,她朝自己這邊看了一眼,而後不緊不慢奏響琴弦,曲音婉轉,曲調空靈,是首無人聽過的曲子,令聞者沈醉。

言溫松品著點心,表情忽然閃過一瞬間的不自然。

這曲子聽在耳裏為何有種熟悉的感覺?

難道原身聽過?

言溫松緩緩伸出指尖在眉心處按了按,仔細尋找那些缺失的記憶,除了心口傳來隱隱的鈍痛,一無所得。

江瑜忽然拉下他的手,又將自己冰涼的掌心貼上言溫松眉心,輕輕替他揉著。

“夫君醉了,酒水不能再喝了。”她說。

言溫松閉上眼,舒服地從鼻腔裏冷哼一聲,幽幽道:“夫人別以為揉這兩下,爺就能忘記剛才的事了。”

江瑜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只當是沒有聽見。繼而餘光瞥向場上彈琴的江南,江南長得很好看,是那種孤冷淡漠的好看,她幾乎不用怎麽說話,就隨意坐在那兒,便自成風景,她永遠脊背挺直,端莊得體,就連彈琴的動作都流露著與生俱來的從容與自信。

江南是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

怎麽會有這樣完美的人?

江瑜濃密的睫羽顫了顫,垂下眼瞼。

曲畢,太子妃問:“此曲何名?”

江南目光從言溫松的方向收回來,淡淡答道:“回太子妃,曲名為《點靈犀》。”

“心有靈犀一點通。”角落裏響起一道男音,太子妃等人望過去,發現是國公府魏世子,他讚道:“名好,調子也佳,只是本世子之前從未聽過,可是你自個創的?”

江南緩緩搖頭:“故人所作。”

她望向言溫松這邊,江瑜漸漸意識到什麽,她面色發白,掌心冰涼,很想立刻拉著言溫松離開這裏。

“夫人身體不適?”言溫松察覺到眉心那只小手的異常,快要睜開眼睛,江瑜卻忽然把小手輕輕往下挪了挪,遮住他的視野,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說自己沒事。

言溫松將她的手拉下,瞧見她不自然的表情,稍楞,他目光從場上逡巡一圈,此刻江南已經得了賞賜退場了,剛剛坐下,便對上言溫松望過來的探究視線。

她笑了下。

言溫松挪開目光,仿若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將江瑜冰涼的小手放到掌心,捂了捂,等稍微溫熱起來才道:“爺還以為是多大點事呢,夫人怎麽緊張成這樣?”

江瑜深吸一口氣,忽然就覺得自己不該再這樣逃避下去了。

她問:“這曲子是爺與長姐所作?”

她沒有責怪、譴責抑或嫉妒的意思,她只是想知道答案,想知道他們的那些事,然後坦然去接受言溫松的過往。

“不記得了。”言溫松沒心沒肺地說,那些陳年舊事早就隨言二郎一起離開了,與他沒有絲毫的關系,他捏著江瑜的手,在桌下,緊緊攥著,倏而俯身認真道:“不管夫人信不信,總之,爺就是不記得了。”

“好,我信你。”江瑜對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避。

言溫松,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就信你。

只是,你千萬不要騙我。

江瑜拿起一塊甜糕,嚼了嚼,幹咽下去,糕點劃過喉嚨的時候,竟然有點難受。

言溫松在心裏嘆了口氣,無以言聲。

天朗氣清,春獵仍在繼續。

由於太子趙煥受傷,只能靜養,言溫松的小隊便臨時找人來替補,那日,他從狼群裏將趙煥解救出來的行為讓隊裏的幾個武將心服口服,這場春獵,他們願意聽他號令,連著幾天下來都沒再遇到什麽危險,小隊收獲頗豐,共計,棕熊兩只、豹子六只、老虎一只、狐貍五只、鹿五十二只,兔子野雞野豬等不計其數。

趙和龍心大悅。

江瑜這幾日也沒有閑下來,她有時間便去了太子妃所在的琳瑯苑。

主要是,除了喜歡擺弄草藥的龔懷夕,她認識的人裏最熟悉的只有太子妃。

至於目的……

江瑜打算好好學點貴婦小姐們的技能,比如彈彈琴、作作畫、跳跳舞,累了便翻看些詩詞典籍,增加一下自己的才學。

當然,這些是不能一蹴而就的。

她也沒指望自己學成一派大家,只要不給言溫松丟臉就可以了。

趙煥病情轉好,太子妃心情輕松下來,白日照顧太子起居,其餘剩餘時間多半都是在看江瑜彈琴作畫,可惜江瑜在這兩個領域並沒有多少天賦,倒是她身子軟,跳舞最為合適。

江瑜覺得這個也不錯,等她學會了,便可以跳給言溫松看。

太子妃問她:“想學什麽舞?”

江瑜腦子裏突然浮現西域那兩名舞姬,她記得言溫松似乎看了人家好幾眼,哼,舞姬過來時,他也沒有拒絕的意思,學那個,想必錯不了,她在心裏不高興地嘀咕一圈兒,繼而說道:“西域舞。”

太子妃楞了下,又緩緩生出憐憫來。

她覺得那西域舞蹈固然靈動美艷,卻難免露骨之嫌,不過,言溫松不舉,江瑜求子心切,倒可以讓她學來試試,興許能起些治療作用。

太子妃道:“舞姬已被陛下賞賜了人,你若真想學,本宮可以找舞娘教你一些類似的。”她說著輕輕咳了一聲,“效果想來不會比那個差。”

江瑜總感覺太子妃的話怪怪的,又尋不到原因,便感激地應了下來。

太子妃紅著臉,吩咐侍女下去操辦了,侍女也是一臉驚愕地看了江瑜一眼,回來時,她身邊多了名身姿婀娜的舞娘,舞娘名叫清楣,白面皮兒,卻畫著艷麗的妝。

她先恭恭敬敬向太子妃及江瑜行了禮,而後目光似有若無地將江瑜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特意在她胸口多看了兩眼,說道:“瘦了點,不過,只要小夫人學了這舞,跳起來也沒什麽區別。”

江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由侍女帶著去了太子妃給準備的房間。

清楣教的耐心,一擡手,一挪步,皆是媚態風流。

由於她身上穿著得體,嚴絲合縫,江瑜並沒有發現異常,頂多覺得動作有些奇怪,她認認真真跟著學,偶爾忘了動作也是用端正的態度去詢問,她一本正經請教的模樣弄得清楣都有點不忍心繼續教,但這是太子妃所托,她必須得把人教會了。

江瑜是新手,清楣沒指望她短短時間內全部學會,只期望她將其中最‘有用’的一段學去了,就可以交差。

晚上,言溫松回來前,江瑜偷偷在臥房內練了一陣子,聽見動靜,停下來,立刻鉆進被褥底下,乖巧地閉上眼睛,她打算給言溫松一個驚喜的,可不能提前讓他發現了。

江瑜要讓言溫松知道,她也可以像江南那樣,有一技之長。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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