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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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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年節裏,阮珍珍打著出去透氣的借口,出門見了某個男子一回。之後更是隔三差五的,就要出門。

有時同阮母說自己出去會友,有時候則悄悄出去,瞞著所有人。

上一回,小丫鬟不敢追出去,只將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訴了阮覓。後來阮覓便讓身邊暗衛跟著,看看阮珍珍到底想幹什麽。

至於阮珍珍見的那個人,身份卻是很不好查。

他每回同阮珍珍見面的時候,身上都披著鬥篷,一張臉隱在暗中,只露出小半個下巴。

不過從暗衛傳回來的話裏,阮覓可以看得出那個人對阮珍珍千依百順,從不拒絕。

而且有好幾次,暗衛差點就被那個人身邊的侍衛發現了。

這一切都說明那個人的身份不簡單,若是阮珍珍要借著那個人的手做什麽,說不定還真有可能成功。

生死大劫就在面前,阮覓卻沒有了以前的迷茫。她一反常態,每日越來越精神,讓翠鶯都覺得不對勁,壓著人看了好幾回大夫。

旁人不清楚,阮覓自己卻是知道的。

這是興奮。

或許太多次從死亡的邊緣艱難爬回來,她如今的思想已經與以前不同了。

不會覺得害怕,只覺得興奮。

在察覺到風雨欲來的前兆時,神經末梢都極為敏感,甚至跳動著雀躍試探。

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渴望挑戰,享受危機。

……

三月桃花芳菲,窗欞外的枝條柔嫩。

阮覓被翠鶯塞回房間裏好好坐著,不允許去外頭。

前幾日翠鶯覺得她狀態不對勁,拉著大夫來看。這一看還真看出點小毛病,阮覓竟然在發低燒。

於是翠鶯看阮覓就看得更緊了。

她端著熬了一上午的湯,從外頭走進來。剛把湯蠱放好,卻註意到阮覓正在發呆。

嘴唇幹澀,表面泛著白。兩頰卻突兀的有著病態的紅暈,像是熱烈燃燒著的火焰,正於漆黑的夜中毫無保留地釋放著所有的熱量。

那雙眼睛盯著某個地方,明明什麽都沒有看,可是亮得出奇。

翠鶯說不上來這樣是好還是壞,但不管怎樣,特意熬的補身體的湯還是要喝的。

“醒神了,把東西喝了再想你的事情。”翠鶯又將湯蠱端起來,在阮覓面前打開蓋子。

濃郁的肉香,混合著一些補身體的中藥氣息頓時朝著阮覓面門撲去,她眨眨眼,笑著接過。

……

此時,阮珍珍正在一處宅子裏,和披著鬥篷的男人輕聲細語說著話。

與在外面的時候不同,男人披著鬥篷,卻將頭上的帽檐往後拉,讓人能看清楚他的樣貌。

若是阮覓在這裏,肯定能發現這個男人有些眼熟。

阮珍珍一邊說話,一邊回想起了她和這個男人初見的時候。

去歲隆冬的時候,她剛在阮覓那裏受了氣,連帶著府內下人有樣學樣,竟然敢瞧不起她。阮珍珍一氣之下抽了一個仆人一鞭子,然後出門透氣。就是那個時候,她遇見了這個男人。

當時鱗京的街道上還很蕭條,因著許多處商鋪還沒有修繕好,先帝也剛去,實在不好在這個關頭玩鬧取樂,於是街道上的人沒有多少。

阮珍珍拿了銀子,要去仙岳閣買些東西,緩解自己的怒氣。這些時日,她早就明白一昧的生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必須要先冷靜下來,才能想出對付阮覓的法子。

而阮珍珍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法子則是花錢買東西。

自她從沈睡中醒來後,阮母對她比以前還要好。時不時會送些東西過去,銀錢方面也大方得很。阮母的私房錢多,阮珍珍花完了,偶爾在阮母面前暗示一下,之後不用她操心,阮母便會再給她補齊。

故而阮珍珍近來倒是沒有為錢發過愁。

她從馬車上下來,準備去仙岳閣。可是一下馬車,卻在仙岳閣旁邊的巷子裏發現了一個躺在地上的人。

阮珍珍一開始並不想管,但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前陣子尋找匪徒餘孽的事情。

難道這就是還沒有被搜到的匪徒?

若是自己救了他,那是不是能控制他,讓他趁機殺了阮覓?

阮珍珍知道這不一定能成功,可是她對阮覓的恨意太濃烈了,只要有一絲可能,她就不會放棄。

於是她沒有去仙岳閣,而是命車夫將人帶走。

只是在人醒了後,阮珍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這竟然不是匪徒,而是個頗有權勢的人。並說她救了他一命,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

阮珍珍自小便知,男人的話只可信三分。她千般試探,卻發現這人說的是真的。不管她讓他做什麽,他都會想辦法為她辦成。

一日日相處下來,阮珍珍總算放下了戒心。她想讓這個男人,幫自己除了阮覓。

若是沒了阮覓,她便是阮家唯一的小姐,說不定她郡主的名頭也會落在自己頭上。到時候鱗京再也沒人知曉她阮覓,而只知道她阮珍珍了。

想到這裏,阮珍珍興奮得心跳越來越快。

可或許是女人在男人面前的一些奇怪心思作祟,阮珍珍沒有直接讓男人幫自己殺了阮覓,而是露出憂愁的樣子,引得男人問她怎麽了。

嘴角隱晦地翹了翹,很快又落下。阮珍珍在男人的勸說下,終於忍不住了,臉色逐漸變得惶恐,眼中湧上淚意,哭了出來。

“我好害怕,怎麽辦,他們肯定要找我償命的。”

……

阮家晚上的時候很安靜,畢竟住的都是些女眷。

那些個夜夜笙歌的庶子,早在阮祈掌權的時候就打著各種借口分家了。

走了也好,省得府中烏煙瘴氣。

這個晚上,所有人好像都睡得特別熟,只除了雅馨院中的阮珍珍。

她一直沒睡,眼中閃過興奮的光。

胸腔裏跳動的聲音越來越大,好像在告訴她,只要過了今夜,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從床上起來,顫抖著手穿好衣服。

然後打開門,毫無顧忌地走出去。

阮家的人此時都陷入昏睡,說不定還正在做著美夢。

他們晚上吃的東西裏面都被下了藥,那個男人告訴她,不管做什麽,他們都不會醒的。

這樣的事情於阮珍珍而言,太難了。她壓根沒有機會接近廚房。可是在那個男人身上,好像沒有什麽事是他做不成的。

阮珍珍腳步輕快,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阮覓醒來後絕望的模樣了。

她愉悅地打開了阮家大門,讓人進來。

事情很順利,一路上沒有絲毫阻礙。他們闖進阮覓的院子,從房中找到了人,還在睡夢中,一點反應都沒有。

阮珍珍走過去,瞳孔中閃過神經質的光。她不知什麽時候,手中握了一把刀,此時正想往阮覓的臉上劃過去。

但是男人阻止了她,“出去再讓你洩氣,現在恐會節外生枝。”

阮珍珍一開始有些不滿,可後來一想,不能在這個時候和男人產生分歧,惹他不高興,於是放下了刀。

他們將阮覓塞進麻袋裏,將麻袋口一綁,抗在肩上,便沒有人能想出來裏面是一個人了。

所有人都以為阮覓昏睡過去,完全不知道此時發生了什麽。

可實際上,阮覓保留著自己的意識,對於發生的一切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無法睜開眼,無法做出任何反應而已。

她晚上根本沒吃那些東西,不存在被藥倒的可能。

可是一到晚上,卻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控制著她,讓她的意識困在身體裏,只能靜靜看著這一切。

不過她並不恐慌,或者換個說法,她此時冷靜得沒有絲毫別的情緒了。就算知道只要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差錯,自己就真的沒有第二條命。

……

陳章京,崔顏,柳十令,魏驛藺,殷如意五人,於昨日早晨都收到了阮覓的信。信上的內容很平淡,卻也很奇怪,像是在敘家常,卻又像是在說一些無意義的話。

給崔顏的那份信上,阮覓這樣寫道。

“茭白這種東西不好吃,可是為了活命,大概誰也不會扔了。看來在命面前,別的東西都不重要。只是茭白的味道實在不好,不管是生吃,還是炒了來吃,都是一股怪味兒。明日府中倒是有道茭白,味道肯定不怎麽好。我今日知道後便在想,到底是明日早晨的時候吃這道菜,還是中午,或者是晚上?大概……還是晚上吧,畢竟就算再不好吃,忍忍就能過去了,眼睛一閉,又是新的一天。”

給魏驛藺的那封信,則是這般。

“昔年一句笑話,便讓你跟著我。此後也沒做什麽,卻得了你諸多幫助。常說菩薩救世,普渡眾生。簡單幾個字,做起來倒是極難。我也偶爾感慨,到底是菩薩救了世人,還是世人救了菩薩。”

給其餘三人的書信也差不多,聊的都是曾經經歷過的一些事情,並在信上發表了下她的看法。

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這都是一個人無聊之時給好友隨手寫的信罷了。

但就是這樣的一封信,被送到每個人手上時,他們看過後,都神情平靜地將信折好,放於燭燈上燒了個一幹二凈。

那之後,整整一日,他們都沒有從房中離開。

五人均告了幾日病假。

不管是誰敲門,裏面都沒有聲響。

仆人們心驚膽戰,卻又不敢做什麽。

直到第二日晚上,裏面的人才從房中出來。

崔顏穿上了禦史中丞的官服,紫衣禽鳥青松圖,頭戴高冠。

他所住的宅子裏並沒有多少仆人,僅四五個而已,都是他一一挑選出來的。

他們見崔顏終於出來,還來不及松口氣,卻被崔顏身上的氣勢所攝。

好似無人窺探的絕境裏,終於裂開一條縫隙,將碎不碎。

裏面的東西還未透出,便已經叫人寒毛聳立,心慌膽寒。

偏生又有什麽在克制著,讓人生怕這種平衡被打破。

與此同時,已經晉升為中書令的魏驛藺也穿上了他的官服,走出了門。一身深沈的紫色,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做出同樣行為的,還有大理寺卿,戶部尚書,丹平將軍。

這五人看似年輕,容貌俊美得不似凡人。在朝堂上卻已嶄露頭角,人人都得避其鋒芒。

他們此時,都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

時間一點點過去,阮珍珍忽地感到一陣心慌,好像再不快點,她就要……

就要什麽?

阮珍珍捂著胸口,不明白這種心慌感從何而起。但是太過強烈,無法忽視。就像是她憎恨阮覓那般,沒有原因,卻又什麽都是原因。

她開始催促身邊的男人:“快點,小心他們等會兒就醒了。”

這話說的奇怪,話音一落,守在門邊睡著的那幾個侍衛竟然都真的睜開了眼。

眾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侍衛突然打了個激靈,明白過來出事了。

他們看向幾個生面孔,視線又隱晦打量阮珍珍,沒有問她。而是直接走過來,逼問扛著麻袋的人:“這裏面是什麽?”

說完便要動手。

阮珍珍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她有種預感,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看見身邊的男人還不說話,也沒有強闖出去的打算。她面色瘋狂,聲音尖銳道:“我看誰敢動手?你們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誰?他可是當今九王爺,聖上的親弟弟。要是傷了他一根汗毛,你們就等著被誅九族吧!”

侍衛們驚疑不定,卻真的一時之間不敢動手了。

阮珍珍心中出了口惡氣,忽地覺得自己好像成了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王爺,威風得不得了。

“還不滾開!”她一腳踹開面前的侍衛,就想往外面走。

這個男人的身份是她偶然中得知的,但是一直沒有說出來。她不知道他為什麽不告訴她,可是沒關系,只要能派上用場就行。

只要出了這個門,今後這一切都是她的了。

阮珍珍往門外走,渾身都興奮得戰栗。

侍衛剛聽了這麽一個大消息,壓根不敢攔她。

阮覓無法動作,意識卻很清醒。除了阮珍珍有強烈的預感,她也有。好像一旦踏出了這道門,一切都輸了。

僅僅只有幾步的距離,她所做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可這個時候,她開始心中默念。

五、四、三、二……

“夜深人靜,這是做什麽?”門外傳來一聲清冷又溫和的疑問,有人慢慢走過來。

借著一點月光,能看清楚他身上穿著的官服。

紫袍,禽鳥青松圖。

崔顏的臉在月光下愈發清楚,是一貫的雅而有禮。他站在門前,沒說任何一句阻止的話,卻讓任何人都動不了了。

尤其是阮珍珍,像是遇上了天敵一般,方才的興奮與戰栗盡數消失,只剩下慌亂。

她往後退,在意識到自己身後也有人時,臉上終於找回一點血色。剛想說話,卻又見崔顏身後再次走過來一人,那竟然是戶部尚書柳十令!

阮珍珍的指尖陷進肉裏,她似乎在這一瞬間看到了某種結局。

但這還沒完。

鱗京人人懼怕的大理寺卿也從黑夜中顯現出身形,他那一張臉,看著是正人君子,可鱗京誰不知道他的殘忍手段?

這樣一個人,怎麽會專門過來?

接著,是如今名聲傳遍大雍的丹平將軍,還有那大雍朝歷史上最為年輕的中書令,魏驛藺!

這些天子重臣,為什麽會齊聚門外?

阮珍珍的身體好像正在受到什麽東西的擠壓,皮肉在這股擠壓力量下幾乎綻裂開來。

身體受到折磨的同時,她又嘗到了痛苦,嫉妒,不甘各種情緒。

她不明白,為什麽這些人會出現在這兒?!

難道都是為了阮覓?

不!不可能的!阮覓不可能有這種本事……

忽地,阮珍珍想起來,阮覓好像多年前就認識這些人了……

難道就是這般,才得了他們的青眼?

為何獨獨她有這樣的運氣?

對了,她還有九王爺!這些人都是臣,都是皇室手下的一條狗。只要自己身邊這個男人開口說話,他們一定不敢違逆自己的。

一想到這個,阮珍珍臉上頓時露出笑意。她親昵地去扯身邊男人的袖子,卻發現扯了個空。

……

阮珍珍慢慢轉身,看到了自己身邊這個男人,此時正陪著笑,躬著腰道:“誤會了,誤會了,幾位想要做什麽不用顧及本王,本王……我這就走。”

他似乎看見了什麽惹不起的人,立馬轉身讓人將麻袋放下來,拋下阮珍珍,灰溜溜地離開了。

阮珍珍明白大勢已去,往後退了一步。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朝麻袋撲了過去,沒成想被人一腳踢飛,慘叫一聲後,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阮覓聽得到所有人說話,她甚至能感覺到有人正在靠近。

即使只有意識清醒著,嗅覺視覺這些全部失去了用處,可她還是依稀聞到了冬雪的味道。

充滿了寧靜祥和的氣息,讓她恍惚想起了那年冬日裏,窩在崔顏家中烤火時昏昏欲睡的感覺。

大腦逐漸困頓,只是一瞬間,她竟然真的睡了過去。

這回是真的失去知覺了。

……

崔顏蹲身,慢慢打開麻袋,將阮覓抱起來。

殷如意站在一旁,想要過去卻被魏驛藺阻止,他對著殷如意微微搖頭。

於是殷如意皺著眉,終究還是沒有過去。

柳十令看著抱著人的崔顏,在抱起人的那一瞬間,他身上那種叫人覺得心慌的感覺才慢慢消失。好似終於尋到了失而覆得的寶物。

他們都沒有說話,沒有阻止崔顏的動作。不是因為怯弱,也不是所謂的和睦友善,只是因為這是阮覓的選擇罷了。

阮家上一秒還在寂靜之中,下一秒卻活了過來。

眾人醒來,燈火通明,大夫被匆匆叫過來給阮覓診脈。

在大夫說了阮覓只是太過勞累,昏睡過去後,眾人才松了口氣。

魏驛藺站在院子外頭,這會兒開始端著一張溫和的臉故意道。

“諸位想必是累了,不妨先回去歇息。這邊由在下看著便好。”

殷如意已經沒興趣說話了,懨懨的。

倒是柳十令看了魏驛藺一眼,道:“不知道魏大人,是以何身份留在此地?”

魏驛藺就等著這句話呢,聞言,抿著唇不好意思地笑笑。

“難道你們不知道?曾經阮姑娘同我說過,要養著我。如今我出息了,自當回報阮姑娘。”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連崔顏都擡起眼看他,只是神色依舊淡淡。

這個“養”是什麽意思,在場的人都知道,於是臉色十分不好看。

殷如意不信,嗤笑一聲:“魏大人想來是腦子不清醒,不如回去好好睡上一覺。”

魏驛藺笑而不語,十分有底氣。

見狀,柳十令加入戰局,雲淡風起的,“就算是阮姑娘曾經同魏大人說過些玩笑話,魏大人也不應當真的。”

陳章京寡言少語,此時卻點了點頭。

這幾人你一句我一句,跟小孩兒似的鬥嘴,藏著點火`藥味,看著又輕松詼諧,哪兒還有往日在朝堂上的運籌帷幄?

崔顏並不參與他們,只是看著天上的月。

許久後,那四人的爭吵還沒有結束。

崔顏才淡聲道:“在下為未婚妻而來,此時不便招待諸位,皆請自便。”

說完,轉身離開,往屋內去了。

其餘四人啞然,方才裝出來的輕松消散,露出真實的黯然神情。

他們,誰不是為了那個人而來?

可終究沒有底氣,說出那句話。

天上一輪月,三月裏,竟然已成了銀盤般的圓,也罕見的亮。

阮覓於房中慢慢睜開了眼,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崔顏。

她毫不意外,笑了。

“今晚的月亮,真美啊。”

作者有話說:

好啦,正文完結了。明天開始更番外,解釋正文裏面還沒有解釋的一些東西。有興趣的小可愛可以接著看下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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