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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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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1)

皇宮裏有些事不想讓人知道,都藏得嚴嚴實實,就算是段意英也只匆忙中打聽出來了這一點消息。

如今儲君未立,而皇後又沒有誕下嫡子。以立嫡立長的規矩來看,最有可能坐上儲君之位的便是大皇子了。

由此來看,這一回落水,到底是意外還是出自某個皇子的手筆,都還很難說。

曹雪冉之父,乃當朝中書令,曾為大皇子啟蒙授書。雖說中立不站隊,但大皇子因著幼時授書之情一貫對中書令親厚,有事沒事便要向中書令請教學問。

其中未免沒有想同中書令打感情牌拉攏他的意思。

今年年初的時候,順元帝看大皇子對中書令親厚,便問他是否想讓中書令繼續教導他學問。

這樣的好事落在自己身上,大皇子自然不會拒絕。

於是教導已然成年的大皇子的事情,兜兜轉轉,又落到了中書令身上。

讓中書令教導大皇子學問,其實相當於將大皇子這個交給了中書令。

如今大皇子在中書令教導他的期間落水,生死未蔔,責任自然落在中書令身上。即使大皇子落水一事他完全不知情。

若大皇子這回真的沒能熬過去,那順元帝平日裏就算看起來再好說話,那也不會放過曹家人。

至於阮祈,他在殿試後得了個清閑的官職。

在皇宮裏頭處理一些瑣碎的文書工作,這活兒雖然沒什麽實權,可在宮中接觸的人多,對以後的發展很有用處。他自己本身是個性子活絡的,這個工作十分適合他。

昨日出宮前,阮祈與大皇子有過一段時間的接觸。所以在大皇子出事後,禁軍深夜來了阮家,將阮祈帶走。

……

阮覓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只分析著自己已知的消息,做了最壞的打算。

如果阮祈只是在離宮前,巧合地與大皇子見了幾面,說了幾句話,那就算順元帝再動怒,也只不過是將他們趕出鱗京,命還是能保住的。

可如果阮祈真的扯進了謀害大皇子的事情裏,甚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了幫兇,那阮家這回便是兇多吉少了。

她心神緊繃,卻又忍不住出神想起別的事。

以前的話本中的套路中,皇帝要處置一個士族之,那個士族會將家中年幼的男丁藏起來,送出去。以待日後延續家族血脈,並出人頭地,為家族正名。

阮家如今面臨的情況與話本中有些相像。

但是她沒有動。

說她自私也好,心狠也罷。她一直想不明白,都是人,都想活著,難不成就因為那什麽家族的延續,血脈的傳承,一些人就必須得去送死,為了保護孩子犧牲自己?

他們是自願的?或者說,只是沒有辦法了,知道自己逃不出去,於是只能把機會讓給能夠逃出去的孩子?

阮覓沒有一定要延續家族血脈的執念,不認為誰就更有資格活著,也不認為順元帝會給她這個機會。

這樣一個疑心重的皇帝,既然會派禁軍深夜前來,難道就不會暗中派人監視她們?

一旦見到有人悄悄逃走,就算阮祈什麽都沒做,最後也會被安上謀反與謀害皇嗣的罪名。

皇權時代,有句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逃又能逃到哪兒去?

安撫了段意英幾句後,阮覓離開了順郡王府。

她先回了阮家,沐浴更衣,而後去了皇宮。這件事她也不打算去求別人,不願意幫她的,恐怕連見都不願意見她。而願意見她幫她的,又何必把人拖進去?

皇宮戒嚴,人人自危,沒有什麽人這個時候請求進宮。

阮覓是順元帝親封的郡主,且當時順元帝也說過“清樂郡主來見朕,皇宮自可暢通無阻”這樣的話,於是阮覓進去得很順利。

但見順元帝,卻又不是這麽容易的了。

起碼阮覓在門外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內侍也不進去通傳,只輕聲道:“您就回去罷,陛下不會見您。”

阮覓沒有走,而是繼續在門外等著。

她並不是一定要見到順元帝,能見到是最好的,沒見到,她也能從內侍的態度中探得少許消息。

殿外安靜,殿內卻更安靜。除了阮覓剛來時聽到裏面傳來的那一點順元帝的聲音,後面再也沒有聽到別的聲音。

阮覓忽地發現不對勁。

分明半夜的時候讓阮祈進宮,匆匆忙忙,看起來像是要親自審問的樣子。可現在看來,殿中分明沒有其餘人,僅有順元帝一個。

先前那些為了大皇子發怒的架勢,更像是擺給別人看的。

瞬間,阮覓便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順元帝看重江山勝過親情。他能因為二皇子棄平湘城而把他終身幽禁,貶為平民,不處死也是為了不把事情鬧大,讓皇室臉面不好看。

這樣一個人,是不怎麽可能為了一個皇子的生死大動幹戈的。

而順元帝一開始時故意出聲,則是故意讓阮覓知道,他確實在殿中。

這也是,順元帝給阮覓的提示。

猜得透,是順元帝大發慈悲。猜不透,則是阮覓自己無能了。

在殿外想明白了這些事情,阮覓便也明白了順元帝今日不會見她。

這才朝一直陪著她在那兒耗著的內侍道了聲謝,然後轉身離開。

那內侍楞了楞,沒想到阮覓剛才還一副不見順元帝誓不罷休的模樣,現在卻走得這般幹脆。

他很快回神,轉身進了殿中,看到裏面瞇著眼的順元帝,小心道:“陛下,人走了。”

順元帝未曾睜眼,卻笑了,“倒也還算聰明。”

若是阮覓在這裏,便會發現順元帝此時的不對勁。

兩頰凹陷,面色蒼白,不像是因為親子生死不明而擔心。倒更像是身體裏破了個洞,生機正在一點點的漏出去,呈現出枯槁的色彩。

……

阮覓從宮中出來,尚未登上馬車,便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崔顏。

他看到了她,走過來。

因為匆忙,向來幹凈的額頭上冒出點汗,滑落下來,順著清俊的眉滴落到略顯冷淡的眼睫上。

阮覓還有心情笑,拉著他的手摸了摸,掌心都是汗。

她能想象到這人去阮家沒看到她,然後又一路趕來皇宮的樣子,不然不至於三月裏冒出一身熱氣。

“上去再說。”她拉著崔顏上了馬車。

見到阮覓,崔顏臉上所有多餘的情緒才收斂起來,又變得如以前那般清冷無波。

好像阮覓是什麽開關,能夠挑動他所有的情緒,也能一瞬間關閘,將那些情緒收束起來。

“事情沒有到最壞的地步,還有餘地。”他垂下眸子擦手,將掌心的濕膩盡數擦幹凈,然後才重新握住阮覓的手。

力道有些大,掌心緊緊貼著,能夠感受到對方傳遞過來的溫度和脈搏的跳動。

“嗯,我知道。”阮覓任由他這樣牽著手。

“陛下一直想削弱朝堂上士族勢力,此回借大皇子之事……”

崔顏知道阮覓不想說話,便用著再尋常不過的淡淡語調同她分析這件事。

他平日裏不管做什麽都是這樣,淡淡的,卻不會讓人覺得輕慢,反而有種終於寧靜下來的舒適感。

且他說的那些,與阮覓想的也大致相合。她不知不覺將頭靠在崔顏肩上,閉上眼,一整夜沒睡的疲倦這才出現痕跡。

終於有個地方可以讓她好好休息,不用偽裝,也不用在不想說話的時候說話,想怎麽樣便怎麽樣。

一切煩惱都暫時消失,寧靜無比。

窩在他頸側的人,發間白蕓花的香氣淡淡,讓他說著話不由得頓了一下,只是很快便恢覆正常。

什麽經驗都沒有人,只以為靠肩是個放松的動作,於是為了讓阮覓更加放松,他也將頭靠在阮覓頭上。

剛閉上眼的阮覓,忽地感覺到頭頂壓了個東西過來,散著熱氣,暖融融的。

想了一下,發現這是崔顏把頭靠過來後,阮覓還是沒忍住笑了一下。不是故意扯著嘴笑,而是不自覺的,笑意從眼睛裏溢出來。

笑完後,立馬感覺到壓著自己的那個頭有擡起來的趨勢,阮覓笑著說:“別動。”

崔顏便沒有動了。

兩人用這樣的姿勢,靜靜待了一路。

崔顏沒有刻意坐端正,而是微微躬了腰,讓阮覓靠得更舒服,另一只手放在阮覓頭後,以免馬車突然停下來時磕碰。

阮覓閉著眼,看似在小憩,實則心中想了很多。

不管要做什麽準備,都得先等完今日再說。

順元帝看似溫和,實則疑心病最重,若是讓他在這個關頭發現了什麽小動作,定然會借事發作。

所以現在只能做出老老實實的模樣等待,到底如何,只看今日阮祈會不會回來了。

馬車慢慢停下來,到了阮家門口。

崔顏沒有出聲,還是保持著原先的姿勢沒有打攪阮覓。阮覓卻睜開眼,眼中睡意全無,清明一片。

“到了,進來坐坐?”她先下了車,在車下仰著頭問崔顏。不像以前那樣直接拉了崔顏進去,而是故意客套挽留。

崔顏再了解她不過了,從車上下來,“不了,有事。”

“讓冬叔送你過去。”

崔顏還是搖頭,“你回去,好好休息。”

“那行,我進去了啊。”阮覓沒有堅持,沖他擺擺手便轉身走進去。

崔顏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才離開。

街道上行人稀少,那張素來冷然的臉上沒有別的神情。好似先前那個因為擔心,神情全無平靜的人不是他。

但這件事確實在崔顏心中留下了影子。他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沒有什麽深仇大恨血海深仇,只是幸運的有點小小的才能,當了個六品的修撰,日子也過得下去。

可想到今日來阮家沒有見到阮覓時的恐慌,崔顏無法想到再經歷一次,他是否還能像現在這樣,恢覆如初。

慢慢行走在街道上的人,神色依舊平靜,讓人根本無法從光從外表上推測他此時在想什麽。

……

傍晚時分,阮覓讓人去中書令門前看了眼,禁軍還沒有離開。

曹雪冉被困在府中,沒有絲毫音訊。就連段意英都沒有辦法進去看人。

順元帝顯然心中有自己的算計,這般大費周章,不可能輕輕放過。若說這回阮曹兩家,誰受到的波及更大,定然是曹家。阮祈或許只能算是順帶被卷進去的。

在傍晚最後一絲餘暉落下的時候,阮覓這個猜想也得到了證實。

阮祈回來了。

他還是穿著半夜時的那身衣裳,身上沒有外傷,不過神情疲倦,看到匆匆走過來的阮覓,他還是盡量笑起來,“讓你擔心了。”

阮覓扶住他,把人攙扶進去。

那些仆從看到了阮祈也都松了口氣,倒茶的倒茶,燒水沐浴的燒水,都忙活起來。

阮覓本不打算現在就問,阮祈卻叫住她,揉著眉心。

“我沒事,不過曹大人那邊不好說。”

阮覓轉身的動作頓了下,沈默了一會兒才問:“如何說?”

阮祈知道阮覓心裏不好受,苦笑一聲,挑了句話安慰她:“遠離鱗京,無性命之憂。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如今入了官場,進了皇宮,才知道以前遇到的那些事情不過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官場如戰場,瞬息萬變,一句話的功夫可能連命都沒了。

連那位曹大人,面對帝王擺在面前的選擇時,也不得不打折了傲骨,吞下本就不屬於自己的罪行,祈求皇帝準許自己辭官歸鄉。

他想著,長長呼了口氣。

性命無虞,倒是阮覓各種猜測中比較好的一個了。這讓她許多想好的計策派不上用場,不過她很慶幸派不上用場。

阮覓垂眼,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就回過神來,屈起手指敲了下阮祈的頭,平靜道:“嘆什麽氣,越嘆氣老得越快,沒聽說過?”

這一敲,還敲得挺重的。

“你這沒大沒小。”阮祈捂著頭,語氣無奈,說著說著也笑起來,“是啊,嘆氣有什麽用呢?”

好似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劫難讓他看清楚了很多東西,初入官場的浮躁盡數褪去。

“我看看什麽時候去伯父那邊致謝,沒有伯父在裏面周旋,今日我還回不來呢。”

做為朝中重臣,順元帝許多事情都喜歡交給阮平左辦。

大皇子一事自然也少不了他。

剛出事時,阮覓刻意忽略了清水巷那邊。她心中告訴自己,若能幫,就算自己不去說,阮伯父也一定會幫。但她心底對於任何人,其實都存著一絲懷疑。在自己切身利益恐怕會受到威脅的情況下,真的有人願意不計較一切,對你施以援手嗎?

阮覓不願意細想這種事情,但阮祈說完這話後,她楞了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最後。

皇宮中到底怎麽樣,大皇子如今有沒有醒過來。

這些事情,阮覓都沒有去問。

能說的,阮祈自然會說。他沒有提起,便是不能說的。

又是一日過去。

皇宮中傳出大皇子薨的消息,順元帝宣布停朝三日,按照皇太子的儀式為大皇子舉行葬禮,一個月內停止嫁娶作樂之舉。且頭七日,官員必須穿喪服,不得違背,儼然將大皇子的喪事與國喪作比。

也是這時,中書令向皇帝請辭,折子上稱自己愧對皇恩。大皇子以恩師之禮對待自己,而自己卻沒有全心全意地對待大皇子,以至於讓大皇子出了意外,也讓皇帝中年喪子。這一切,都是他的過錯。為了贖罪,他想辭官離開鱗京,回到清河為大皇子祈福。

第一封這樣的辭官折子,順元帝沒有批準,而是口口聲聲說這不是中書令的過錯,並挽留他。

於是中書令又遞了第二封折子,這回折子上的內容更為傷感,字字透露著中書令的請辭之心。

順元帝還是沒有批覆。

直到第三封折子,幾乎是皇帝不答應請辭,中書令便有撞死在家門口謝罪的意思了。再加上群臣進諫,勸說順元帝允許中書令辭官回家,順元帝這才假惺惺地,十分不舍地批覆了。

自此,中書令這個官位空了出來,曹家也準備舉家搬離鱗京,回清河族地。

在旁人看來,這已經是個很好的結局了,至少保住了全族人的性命。

可對於外表謙遜卻一輩子嚴格要求自己的曹家人來說,失去一切回到清河族地,這無異於敗犬南逃。沒有一個曹氏族人可以打心眼裏接受這樣的結局。

而阮祈思來想去後,也覺得自己需要調往外地做官,避避風頭。於是昨日就出發了,走之前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阮覓的頭,說把家裏交給她了。

那時阮覓翻了個白眼,讓他快些走。

走得遠些也好,起碼不用擔心順元帝突然哪一天見著他,突然想起來這件事。

阮祈遠走他鄉,倒沒想過自己,只是不想留在鱗京拖累阮覓罷了。

他瀟瀟灑灑地離開,有些感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好回來。

曹家人離開鱗京那日,阮覓去給曹雪冉送行,才終於見到了曹雪冉。

原本整潔莊嚴的宅子,似乎幾日間便變了個樣。

偌大的宅子,這一支的曹家人,祖祖輩輩都居住在這兒。

鱗京曹家曾有過“滿門清貴,代代雪才”的美稱,說的是他們曹家的人才,像是冬天下的雪一樣,洋洋灑灑,沒有窮盡。

曹家出人才,占據朝堂半壁江山,同時又是極清貴的士族。

但就算這樣,在帝王的生殺大權面前也什麽都不留了。

象征著他們過往的東西因太過笨重不得不丟棄在原地,隨處可見被遺棄的物品,或是一塊字碑,或是雕得栩栩如生的石獸。

搬遷之時,他們便只撿拾了些平日裏用得到的,實用的東西。

阮覓收回視線,同段意英繞開那些正在整理東西的仆從,去了曹雪冉房中。

一進門,便見曹雪冉坐在窗前,難得慵懶的支著頭,看窗外春光。

房中幹幹凈凈,竟是早就將東西整理好了。

聽到聲響,她回過頭來,見是阮覓與段意英也不意外,笑笑:“房中雜亂,沒有什麽好招待你們的,莫要見怪。”

段意英本扭捏著不知道說什麽,聽到曹雪冉這一句話,當即翻了個白眼道:“曹五娘你裝什麽呢?還同我們這麽客氣。”

“嗯,那你們自個兒找地方坐著。”曹雪冉果真不同段意英客氣了,指了指空蕩蕩的房間,連多餘的凳子都沒有。

段意英給氣樂了,覺得曹五娘果然是曹五娘,還以為她心情不好,現在看來,怎麽會不好?好著呢!

“你今日便要走嗎?”阮覓走到窗邊,同她一齊看窗外已經舒展開來的柳葉枝條。

巳時還算早,於是那株柳樹下的影子被拉的狹長。大概等到正午時分,柳樹下的影子才會慢慢蜷縮起來,在柳樹下團成個小小的圓。

曹雪冉的視線落在那尚還狹長的影子上,點了點頭。

“大概還有一個半時辰。”

“清河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清河啊,”曹雪冉的聲音罕見的有些遲疑,而後又笑起來,“我也不太記得了,僅幼時去過。約莫是,有山,有水。”

“山清水秀,倒是個好地方。”

“是啊,也算不錯。”

曹雪冉附和著,語氣很輕松,似乎與其餘將退回清河視為恥辱的曹家人不同,看得更為透徹。

段意英雙臂環抱,靠著墻聽她們說話。

要說起情分,其實她與曹雪冉在幼時便認識了。但兩人吵吵鬧鬧,相處的這些年裏,大部分時候不是你嫌棄我,就是我嫌棄你,很少有坐在一塊兒相談甚歡的時候。

吵得多了,如今連好好說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她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沒有說話。

直到那株柳樹下的影子越縮越短,仆人站在門外道:“小姐,都準備好了,該出發了。”

段意英才恍然驚覺,自己杵在這兒發呆已經過了這麽久。

出了房門,她還是跟在阮覓和曹雪冉身後,慢慢走著。然後又出了曹家的大門,目送著曹雪冉站在馬車前,即將上去,段意英始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她沈默的時間太久了,誰都能察覺出其中的不對,更何況是向來心思敏銳的曹雪冉。

在馬車前停了許久,她終於回過頭來,臉上帶著一貫的溫婉笑意,還帶了點無奈和妥協。

“你當真沒有話同我說的?”

在與段意英的“冷戰”中,曹雪冉第一回 當了那個首先服軟的人。但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霎那間,段意英攥緊了手,喉嚨間有什麽湧上來,然後又堵住,疼得厲害。

她張了張嘴,發現自己還是不知道說什麽。沈默一會兒,才學著旁人客套地說了句:“保重。”

曹雪冉楞了一下,不過很快也再次笑起來,點了點頭。

“我走了。”

她上了馬車,不一會兒,圍在曹家旁邊的侍衛便開始往前走,隨之動起來的是曹家嫡系的馬車,然後是府中的庶出分家,最後面的才是押送財物的車。

侍衛是順元帝派過來的,打著“保護辭官歸隱老臣”的名頭,又讓許多大臣上折子給他吹了一大通彩虹屁。

浩浩蕩蕩的隊伍,速度也不快,可是在阮覓與段意英看來,卻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視線內。

阮覓還在看著飄蕩著灰塵的街角時,忽地聽到身旁爆發出毫無形象的哭聲,她怔然回過頭,發現段意英竟然瞬間哭得鼻涕眼淚一起流。

她震驚了,手忙腳亂去給段意英擦眼淚,又顧及著段意英以後會不好意思,便努力擁住她,不叫從這兒經過的人瞧到她的臉。

同時不住地哄她:“沒事兒沒事兒,最多明年,我就帶你去清河玩。咱們先離開這兒,不哭了啊。”

段意英一邊哭一邊罵道:“她以前從來不跟我服軟!”

阮覓連聲應和:“對對對。”

“她走之前都沒有別的話和我說!”哭得一臉眼淚。

“嗯嗯嗯。”

“她還沒有邀請我以後去清河找她玩!”這句話吼得最大聲,哭腔都抑制不住。

阮覓嘆氣。

誰叫你方才不多說些話?現在後悔得哭,還不肯承認。

不過段意英大哭這件事,實在是,出乎阮覓意料。

……

自曹雪冉離開鱗京,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六月,蟬鳴聲漸起的時候,阮覓收到從清河送過來的一封信。

在那封信上,曹雪冉說自己已經安定下來,無需擔心。

她寫起信來也很有個人特色,像是就在你跟前說話似的,都能想象得出她那不緊不慢的語調,淡然又溫和。

信上還說了清河的風景如何,別的便沒有再多說了。

不曾提到她在那邊遇到過什麽人,也沒有說去了清河後生活上有什麽改變。

甚至也沒有說她如今住在清河什麽地方。

清河人很多,地方也多,姓曹的人幾乎一揪一個。若是一個個問過去,倒是也能找出曹雪冉如今在哪兒。

但是從這裏,阮覓也能看出來曹雪冉不希望她們過去找她的意思。

她們三人中,曹雪冉看著溫和,卻是最驕傲不過的人。

當日曹家眾人被告知要前往清河時,族內有許多優秀的子弟從那天開始沒有再說半句話。

他們自小用最嚴苛的方式教養長大,將“敗者不入曹氏,曹氏無敗者”這句話當作人生信條,並一生都在為此奮鬥。

曹雪冉也不例外,她那日雖然看著平靜,可心中到底怎麽想的,阮覓大概也能猜出來一點。

她擰著眉想,要不要把前往清河的計劃提上日程。

可如今阮祈遠赴任上,她再離開阮家實在不妥。

她還沒有從兩者中抉擇出什麽來,一場從皇宮開始的逼宮大亂在七月初的時候就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

三皇子領軍逼宮,囚`禁順元帝,並放出了被關押在皇子府永世不得出的二皇子。

二皇子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當即不顧兄長身份在三皇子面前跪了下來,表達自己的追逐之意。

皇宮被三皇子控制,除了個別機警逃離的皇子公主,其餘都被他控制起來。

一時間,鱗京人人自危,不敢有絲毫喧囂聲。

逼宮當日,禁軍一半的兵力早就被三皇子策反,當場對自己原先的隊友反戈相向,從內部瓦解了順元帝的兵力。

而鱗京的金吾衛將領在接到消息後還沒開始有動作,順元帝竟然已經被三皇子囚`禁了。金吾衛投鼠忌器,不敢有動作。一邊同三皇子僵持,一遍暗地裏尋找其餘皇子的蹤跡。但目前還保持著中立的立場。

一開始時,眾士族雖說緊張,卻也不認為自己會大難臨頭。他們還悠哉游哉的,打算坐山觀虎鬥。心中覺得這個三皇子未必會贏,只要現在什麽都不做,也不站隊,等順元帝找到機會反擊再幫皇帝一把,屆時又可撈一筆功勞。

他們想得很好,直到二皇子領著人闖進陳氏。

一群帶刀禁軍將守在門外的侍衛砍得七零八落,又將陳氏家主及其妻女通通拉了出來,當著眾人的面淩虐致死。

其餘妙齡女子賞賜給了禁軍的人,男丁則當場殺死。

陳氏的大宅,血流了一地。

二皇子在還沒有被囚`禁貶為庶人前,陳氏嫡女曾是他的二皇子妃。兩人算是沒有感情的夫妻關系,陳氏嫡女嫁給他是因為他二皇子的身份,二皇子娶她,也是因為她陳氏女的身份。

二皇子剛被貶為庶人的時候,陳氏女想著,好聚好散,也別耽誤自己帶著孩子回娘家過好日子養孩子。在給了二皇子一些娘家送過來的財務後,她自覺已經盡了情分了,便留了封和離書,帶著孩子瀟瀟灑灑離開了二皇子府。

沒成想到頭來,二皇子最恨的人不是順元帝,卻是這個在低谷時期離開他的女人。一朝得勢,立馬帶著人回來報覆陳氏,一個人也沒留。

三皇子同意他這樣做,其實也是想借這二皇子的手,讓那些想坐著看笑話等好處的鱗京士族看看,違逆他的下場是什麽。

他在逼眾人向他投誠。

早在三皇子逼宮那件事發生後,阮覓就將鄭小七同青杏帶回了阮家。她認為別的地方不安全,但至少阮家是可以相信的。

二十個從皇宮出來的朱雀衛,加上用他們的訓練方法調`教出來的數百個侍衛,足以在一片混亂中掙出一片安寧。

只要那些人不將目光放在這裏。

即使這樣想,可阮覓還是皺起了眉。

若說如今,三皇子最想要的人是誰,那阮平左肯定榜上有名。

清水巷那邊練出來的兵,阮覓曾有幸見過,比之自己這邊強上不少。而三皇子真想讓這位聞名天下的大學士為自己所用的話,應當不會采用兩敗俱傷之法領兵上門。

阮均衣還在明華寺,明華寺上和尚千人,人人一根金剛杵,少林十八棍,武藝高強。只要他不下來,佛門聖地,三皇子也不會攻上去。

應當都沒有什麽問題。

可保險起見,阮覓還是趁著現在還沒徹底亂起來,讓人去明華寺上送了信,叫阮均衣好生在上面待著,別亂晃悠。

還有陳章京,柳十令,崔顏,魏驛藺等人,阮覓也都一一讓人傳了信。

說起來,江連年已經許久沒有聯系了。白頌更是,仿佛從鱗京消失,世上也沒有這個人。

阮覓將擔心的事情都處理好,開始帶著人有條不紊查看阮家各個大門小門,其中薄弱的地方連夜讓人拿了東西頂上。

同時又讓人去外頭屯了糧食回來。

頭三天還沒什麽事,風平浪靜。

阮覓沒敢放松,還再次加強了守衛。

就在第四天的晚上出事了。

她本就睡得不沈,一聽到外面的動靜立馬醒來。翻身拿了衣服披上,推開門快步走出去。

“怎麽了?”她問剛走到門口的侍衛。

“似是一夥賊人,有不下於五十人,手中帶刀,正在砸門。”侍衛語速很快,三言兩句解釋了如今情況。

阮覓一邊聽她說,一邊往外面趕。

阮家宅院外果然紅彤彤一片,那些人不怕驚擾旁人似的,大大咧咧地拿著東西在那兒砸門。

“大哥,這家宅子氣派,我看東西不少。”

“那可是,裏面娘們兒也美得很。”

那些人說話完全沒有顧忌,將阮家視為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

阮覓布置的人手藏在暗處,從外頭看不出來什麽。只覺得阮家宅子氣派,沒有半個侍衛,好欺負得很。

實則隔著一堵墻,宅內的人已經拔了刀,刀光泛著冷冽光芒,只等飲人血。

阮覓藏身暗處,借著梯子悄然爬上墻頭,看清楚了他們身邊拖著的那些財物,顯然方才已經在某個地方搶劫過了。

她沒什麽感情地扯了扯嘴角,眸子再垂下來時整張臉平靜得可怕。

走下梯子,彎身從一旁拿了把三百石的弓,這是為那些藏在茶莊訓練的侍衛鍛造武器時,順帶造出來的一把弓。

有朱雀衛見她要拿這把弓,想提醒她,卻沒想到阮覓眉頭都沒皺,直接拿起了弓。

身邊幾個侍衛都吃了一驚,他們知道這位主子力氣大,可是不知道竟然大到了這個程度,驚訝過後都崇拜又羨慕地看著阮覓。

阮覓掂了掂手中的弓,覺得正好趁手。

她今日穿的衣服適合活動,袖口收束,裙擺稍短,不會影響行動。正想爬上梯子,卻餘光看到了自己身後不遠處的灌木叢裏有個人的影子。她眉一凝,反手從箭筒中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冷聲道:“出來。”

她尚未將箭射出,可渾身的氣勢已經讓人害怕了。

半刻鐘之前。

阮珍珍聽到聲響,悄悄從房中出來。她看到這陣仗,一開始害怕,可後來一想,這不就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嗎?要是趁機讓阮覓死於混亂中,豈不是極好?

於是她藏在灌木叢中,打算等待時機。

可還沒藏多久呢,就被阮覓發現了。

她平覆心情,站出來露出羞怯笑意,“我……”

還沒來得及解釋,便聽到阮覓平淡開口:“把人綁起來,丟回去……不,就丟在這兒,派兩個人看著。”

然後阮珍珍連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立馬被人扭著手堵上嘴,扔到角落裏去了。

阮珍珍:???

她裝出來的溫婉表情瞬間崩壞,無數惡毒的咒罵被堵在嗓子眼裏。

處理完這個隱患,阮覓低聲安排,分發箭矢。隨後便登上梯子,搭箭拉弓。

墻外是火紅的光,墻內漆黑一片,於漆黑中站無數侍衛,他們手執刀劍,或是弓拉滿弦,箭尖對著墻外的賊人。

那張三百石的弓在阮覓手中宛如開戰的信號,她的手很穩,即使拉滿了弦也不顯窘迫。

黑夜中,指尖一松。

鋒銳箭矢穿破空氣直直射進賊人的大腿上,千斤之力的利刃碎骨穿肉,徹底將那人的腿骨射穿。

一聲嚎叫驟然響起,這塊地方瞬間靜了一靜,那些人還沒有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墻上忽地出現了許多人,個個手執弓箭。下一秒,箭如雨下,天地無處可逃。

……

一場動亂解決得很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阮覓將活口抓了進來,問出了如今的情況。

這些人本是在鱗京外的偏僻山頭上做些勾當,可是前幾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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