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胸口那刺痛猶如萬劍穿心, 臉上冷汗如珠滾下，姚燼的臉色卻依舊淡然溫和。

他一手拄著浮生劍，一手攬住神智不清的姚仙依，讓她靠在自己肩上，淡淡道：“人, 你護不住, 我自然得來。”

止嶶仙尊清冷的面容上罕見地閃過一絲怒色, 接著, 他依舊用往日清冷地的聲音說道：“有一個問題，我一直猜不透。希望你在死前能回答我。”

姚燼一笑，輕輕的轉了一下手裏的浮生劍，毫不在意對方說自己毫無生機，“你想知道什麽？”

“你為什麽把依……把千妖星送到我這裏來！”止嶶仙尊問道。

“抱歉，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

姚燼低頭, 抱住姚仙依的胳膊收緊，側頭用下巴蹭了蹭姚仙依的發頂，“依依乖，你會沒事的。”

虛弱的姚仙依聚起全身的力量, 搖著頭，繼續喃呢著, “哥……哥……別管我……快走……活著, 一定要活著……”

聽著姚仙依一遍又一遍的重覆著這句話，姚燼心中甜蜜而酸澀，眼神卻更加堅定。

他右手中的浮生劍紫芒陡然大亮, 接著猛然一沈，劍尖插入了天衍峰中，其餘七十一柄插入各峰峰頂雲霧中的浮生劍也隨之聯動，整個聖靈山如被巨人撼動，在漆黑的虛空中猛然搖擺起來，各峰之間繃直的鎖鏈，立刻嘩啦啦一陣亂想。

孤竹峰上，止嶶仙尊右手手掐劍訣，險之又險地抵住了峰上那枚浮生劍。因著浮生劍的力量被分為七十二之一，這柄劍他接的並不艱難。

他雙手一沈正要反擊，忽覺手上一輕，上空那柄浮生劍竟然急速向上逃去。

原來，姚燼剛才一擊不過是聲東擊西之策。

止嶶仙尊厲呵一聲“休想逃走。”就發出神器月魂印攔住了那柄浮生劍。

但止嶶仙尊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攔住那劍，其他峰主只不過肉體凡胎，怎麽擋得住！

聖靈山眾弟子擔憂不已，不過他們很快就聽到激烈的交手打鬥之聲，從被縹緲雲氣的包裹的峰頂傳來，有經驗者，很快就聽出雙方勢均力敵。

眾人欣喜之餘，正在疑惑各峰峰主是怎麽做到與那天魔的妖劍抗衡的，就見隨著七十多把浮生劍的紫色劍芒縱橫劈砍，峰上的雲氣很快消失，不久便露出了眾位峰主的英武的身姿。

接著就聽到接連不斷的驚呼，有聖靈弟子驚詫道：“那是溪羽真人嗎？怎麽樣子有點不對。”

修道之人耳聰目明，他人聽到那弟子驚叫，連忙看向試劍峰峰主溪羽真人，這一看之下，幾乎要呆住了。

此刻試劍峰上，接住浮生劍的那人雖然相貌俊朗，但絕對不是平時最愛撒潑耍賴的溪羽真人，那人不但少了左臂，身上更是大大小小有數十道劍傷，最恐怖的是，那人胸口有道巴掌寬的口子，切開了他的心肺，貫穿前後，這樣的傷口便是神仙也難活，這人到底如何出現在聖靈山？頂替了溪羽真人的？

“那個也不是玄直真人！”又有弟子驚呼。

“秋葉真人也被替代了！”

……

周圍的驚呼越來越多，當終於有弟子忍不住，禦劍躍上高空後，接著就見他們跌跌撞撞從飛劍上跳下，哆嗦著告訴眾人，“除了止嶶仙尊，其餘都是厲鬼！都是厲鬼！”

這消息實在令人無法接受，不信的人立刻去探查，果然發現，那些站在各峰峰頂的人，雖然衣著古樸飄逸，身姿如仙，但他們的面孔很陌生，絕對不是聖靈山的人。

最可怕的是，這些男男女女的仙人，或神情僵硬，或面目猙獰，或痛苦悔恨，或七竅流血，或斷手缺腿，身上傷口無數卻不再流血，斷頭碎心卻動作靈活。

這些人根部不是活人！

***

聖靈山最高的天衍峰上，姚燼將眾人的失態看在眼裏。

“驚慌成這樣，難到他們從來沒見過七十二峰的真面目？”

止嶶仙尊面如覆霜，這副場景在凡人心中多麽驚駭，他自然心中有數，因此以往每次舉行祭神大典之時，他都會用障眼法將這副景象瞞過去。

沒想到，瞞了近萬年，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他有心解釋，這些人其實還是各峰峰主，只不過是被上古神魂附身，但姚燼可不會給他任何喘息的時間，見他還有餘力，便屈指輕彈，天衍峰上那柄浮生劍就呼嘯著飛向孤竹峰，沖著止嶶仙尊刺了過去。

止嶶仙尊一凜，再也無暇他顧。

沒了浮生劍的支撐，姚燼身形一晃，又很快穩住——姚仙依還沒有安全，他不能倒。

他一邊扶著姚仙依，一邊咬破了食指，擡手就要點上姚仙依的眉心。

“燼哥哥，你要幹什麽！”

因為咬破傳來舌尖的劇痛，暫時清醒的姚仙依一把抓住了姚燼的手腕。

姚燼見到姚仙依嘴裏的血跡，急的臉色都變了，“你怎麽這麽傻！”

“我不用你管！你快走！”姚仙依帶著哭腔就要推開姚燼，讓他趕快離開聖靈山。

但她很快就察覺出不對——她不但推不動姚燼，甚至她一推，他就疼的滿頭大汗。

“你怎麽了？”姚仙依連忙止住動作問他。

但姚燼顯然不想說，他還想把姚仙依拉到身邊，“乖，依依聽話。”

姚仙依急退了兩步，搖搖頭，帶著防備的表情打量姚燼。

聖靈山其他諸峰上，止嶶仙尊和那群厲鬼一樣神魂還在和浮生劍纏鬥，聖靈山下，群龍無首的門人亂成一團，群峰之間，帶著紅色符紋的金色鎖鏈依舊在不停的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繃緊如筆直的利劍插入天衍峰中。

這樣的場景，不知為何有些熟悉。

又開始頭暈的姚仙依，為了清醒又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尖一口，火辣辣的劇痛直沖腦門，又折向著眉心。

突然，一個片段在腦海出現，姚仙依驚愕的睜大了眼睛，看著姚燼，“迷墟！”

姚燼臉上唰地沒了血色，“你想起什麽了？”

姚仙依卻不理他，一個箭步沖到他面前，扒開了姚燼的衣襟，然後就被淚水蒙住眼睛。

模糊地視線裏，無數帶著鮮紅咒印的金色鎖鏈如游蛇般憑空出現，紮進了姚燼的胸口，發出難聽的嘎吱嘎吱的聲音。

原來，這就是姚燼無法行動的原因。

“只要那顆心被鎖在聖靈山下，你所有的謀劃都將是妄想！”

當初，央離海上，止嶶仙尊的那句斷言如山崩海嘯般沖擊著姚仙依。

……

“你幹嘛來救我！”

她揪住姚燼的衣襟，崩潰的痛哭。

“依依，你聽我說！”只是片刻，姚燼的四肢也開始被禁錮住，他焦急又心痛的看著姚仙依，“一會兒，我會創造機會，讓浮生劍帶著你逃走，一旦脫離聖靈山的範圍，你就找個地方隱居下來，你不是這個星宇的人，氣機與眾不同，便是觀瀾鏡也找不到你，你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哥哥最大的心願，就是依依一定要好好的快樂的活著。你能答應哥哥嗎？”

姚仙依一邊搖頭，一邊哭著從身上翻找仙劍，她要救姚燼。

她要把這些莫名其妙的鏈子都砍斷。

可是，那些普通的飛劍砍在鏈子上，就如同砍在空氣中，根本無法解除到那可怕的金色鎖鏈。

姚仙依渾身一個激靈，一把揪住姚燼，“小丁呢？那柄千妖星化成的短劍呢？哥哥，你把小丁還給我！”

“依依！”姚燼火了，生平第一次責怪姚仙依，“你答應過我什麽，你都忘了嗎？”

姚仙依哭著搖頭，“我才不要聽你的，你騙我，你拋棄我，你明明認出了我還是把我送走，你什麽事情都瞞著我……現在，你又想拋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你想的美！”

“依依……”姚燼絕望地看著姚仙依，被勒緊的心臟疼的快要碎掉了。

姚仙依一臉的固執，正要再次開口讓姚燼交出小丁，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掌聲，她舉劍回頭，就見嘴角和胸口都帶著血跡的華箬芊冷笑這從峰下走了上來。

“嘖嘖！”華箬芊搖著頭，一臉虛偽的感動，“好一個情深義重，好一個生死相依，兩位情比金堅，實在讓人感動啊！”

姚仙依冷著臉，將姚燼擋在自己身後，“別惺惺作態了，要殺要剮沖我來！”

“好大口氣。”華箬芊不屑的看著姚仙依，“小師叔，別忘了，你不過是個連天劫都無法自己渡過的小仙，你拿什麽跟我鬥？”

姚仙依被氣的手腳冰涼，但她回頭看了姚燼一眼後，整個人就冷靜了下來，甜甜一笑，“鬥不過，就鬥不過，大不了，我和哥哥同生共死。”

姚仙依的微笑落在華箬芊特別刺眼，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要讓這微笑消失，她正要說些什麽讓姚仙依再也笑不出來，就聽到一個人在她耳邊焦急地傳音入密，“華箬芊，為師命令你立刻離開天衍峰！”

聽到那人熟悉到令她魂牽夢繞的聲音，華箬芊一下就被激怒了，握緊燎光，就要動手教訓姚仙依，但突然就聽到姚燼用虛弱的聲音問姚仙依，“依依，我送你的紅綾被她搶去了？”

華箬芊和姚仙依都吃了一驚，不明白姚燼怎麽知道的。

但接下來，華箬芊就知道了這事的嚴重性。

那一直躺在她內府安安靜靜的紅綾，突然化為紅色長鞭，在她內府橫沖直撞起來。

她本來就被姚燼傷了肺腑，此刻紅綾一鬧，她傷勢加重，再也困不住那法器，讓它飛了出去。

紅綾化成的赤鞭飛出華箬芊內府後，立刻來到姚燼身邊，游龍般盤旋著，將姚燼和姚仙依護住。

華箬芊這時才明白止嶶仙尊不讓她接近天衍峰的用意，可惜為時已晚。

“可惜，要不是萬峰護山神陣被這惡魔打破，明聖和陰月他們忙於應付天劫，我也不會這麽狼狽！”華箬芊懊惱的看著赤鞭護住的兩人，當她看到姚燼額頭的汗珠時，她心中一動，想起聖靈山的真正作用，她立刻試探著出手，燎光帶著火焰砍向了赤鞭，那赤鞭甩著鞭身防禦，但因為只能靠它自己的力量，根本不是燎光的對手，立馬被砍的東倒西歪。

“果然是只紙老虎！”

華箬芊大喜，燎光如疾風暴雨般向著赤鞭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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