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遼面上抖了幾下，強笑道：“老道自進入聖靈山修仙，自與紅塵割舍，不再沾染塵緣，怎麽還會管凡俗的子孫後代呢！”

“這麽說祝繁的確是你孫子，祝天壽的確是你玄孫了？“崔堂主問他。

“卻是。”祝餘遼回答，他又急著補充道：“我們修道之人哪個不是爹生父母養，在凡俗有親人也很正常吧，我已經斬斷塵緣與他們再無聯系，他們做了什麽自然與我無關。”

“那你對他們一直打著聖靈山的旗號扯虎皮拉大旗，招搖撞騙是一點不知？”

“這些本道確實不知情，子孫不成器，讓您見笑了。”祝餘遼此時還不知道自己的玄孫已經死亡，還以為他們殺人的事，行跡敗露，無回門上門問罪，自然要撇清關系，再做圖謀，挽救玄孫。自己師父最是護短，他老人家強硬起來，聖靈山難道還怕他無回門不成？

“這麽說，這兩個修士殺人，你並不知情？”

“不知。”祝餘遼淡淡回道。

“那你的幻真罩怎麽落入他們手中？”

“他們說在城郊發現了一只狡猾的七尾狐，為禍鄉民。兩人想設陷阱把它抓住。我這才把幻真罩借給他們。”

“你不是說，你已經與你的家人斬斷塵緣，怎麽還與祝天壽有聯系？”

“祝天壽身具靈種，修行也進入靈應境，已是我同道中人，自然不再避諱。”

“這麽看來，你對這件事是完全不知情啊！”

“這是當然。”祝餘遼面色一松。

“只是可惜了你這法器了，作為兇器，我無回門必須要收走。”

“你們敢！”祝餘遼大怒，“幻真罩乃是師父他老人家贈予，待我突破‘無我境’便會成為我的本命法器，怎麽容你們拿走？”

“哈哈，你的本命法寶能借給別人去捉什麽七尾狐？這麽隨便的本命法寶，崔某可是第一次聽說。”

“除魔衛道，乃我仙門本分，把重要法寶借與他們有如何？”

“你到正義淩然！”崔堂主似笑非笑的看著祝餘遼。

“不敢，本道實話實說而已。”祝餘遼慷慨陳詞。

“可惜啊！可惜！”崔堂主一派惋惜之色。

“你可惜什麽？”祝餘遼警惕的看著崔堂主。

“只可惜，他們就是拿了你的幻真罩才賊膽包天，行兇殺人丟了性命。難道不可惜嗎？”

“什麽？”祝餘遼聽到此話如遭雷擊，他踉蹌了一下，看到崔堂主冷笑的神色，他不敢相信聽到的事實，看向玄直真人。

玄直真人面無表情道：“祝天壽及其同夥在行兇時被人撞破，已經殞命。”

“天壽！”祝餘遼痛苦大叫，淚流滿面。

他厲聲質問崔堂主，“是誰？是誰殺了我玄孫？”

“你猜！”崔堂主一臉譏諷。

不待崔堂主回答，祝餘遼就看向姚仙依三人，在三人身上巡視片刻，目光定在邱原身上，“是你對不對？你們一行八個人裏，只有你修行道了妙微境，肯定是你？對不對？”

“你怎麽知道他們一共八個人？又是怎麽知道他們之中只有邱原修行到了妙微境？”見這老道露出破綻，崔堂主眼中精光四射連忙逼問。

“我，我——”祝餘遼鉗口結舌說不出話來，發現眾人神態各異的看著他。

他臉色青白交加，一頭跪向站在一旁的幻月真人，“師父，你可要為徒兒做主啊！”

那幻月真人自崔堂主審問祝餘遼開始就一直站在旁邊閉目養神，此刻聽到徒兒的請求，他淡淡的掃了祝餘遼一眼，說道：“自你在無我境停滯不前，我多次叮囑你斬斷塵緣，你置若罔聞，而今竟然放縱親族殺人洩憤，這些年來，為師是這樣教導與你的？”

話閉，不再看他。

“師父！”祝餘遼痛哭流涕，爬到幻月真人膝下，“你也知道徒兒修行一直止步不前，已無多少歲月可活，可是，我不能不管我的親人兒孫啊。徒兒只是一時糊塗，才做下錯事。師父，你老人家救救徒兒吧！”

幻月真人閉目入定，不為所動。

崔堂主哈哈大笑，“小老兒，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走，跟我去無回門吧！”

“不，我不去無回門。”想到那個地方，祝餘遼渾身發抖，方寸大亂。

他看見自己師父旁邊的薛乘風，連忙膝行過去，“薛師叔，求您老人家幫弟子求求情吧！”

薛乘風神色肅然，“師侄，那柳老夫婦的命又何其無辜？”

祝餘遼見師父不管他死活，同門也不管，執紀長老玄直真人更是剛正不阿，正在絕望倉皇之際，突然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姚仙依，頓覺絕處逢生。他立刻沖到小女孩身邊擄住她的脖子，掙紮道：“我不去無回門，死都不去。你們不給我活路，我就讓這小女孩陪葬。”

“孽障！”

幻月真人聽他此話，睜開眼睛，手臂一擡，一道綠芒從袖口飛出。

祝餘遼擡手抵擋，心口已被透穿，破開一個透明的窟窿。

綠芒轉了個彎，回到幻月真人袖中。

祝餘遼倒地而亡。

滴血未濺。

崔堂主遺憾的撇撇嘴，“浪費！”

“哼！”

幻月真人眼神如刀子般掃過崔堂主，“聖靈的孽徒，還輪不到你們無回門來管教。”

“玄直真人，晚輩告辭。”

說完，大袖一揮，禦劍而去。

直到幻月真人劍芒消失在天際，玄直真人起身道：“事到如今，兇徒和幫兇都已經授首，也算對得起死去的無辜了。”

“今日之事乃是我聖靈山管教不嚴之過，邱道友，我這裏有瓶‘濯靈丹’有調理靈氣，梳理臟腑之功效，你可願意接受。”

“邱原謝玄直真人！”邱原大喜，這濯靈丹乃聖靈山特有的一味丹藥，對他這種資質很差的修士很有好處。他家小姐此時已入聖山習道，他本來也不敢抱怨什麽，能得到此丹已經是意外之喜，自然欣然接受。

“柳大牛，你爺爺奶奶無辜喪命，歸根結底還是我聖靈山教導無方。你可願與我回聖靈山，我保你一生無憂，可好？”

柳大牛一直木然的臉上並沒有什麽波動，他擡起頭看向崔堂主。

崔堂主大喜，“你小子有出息，知道哪裏才是有前途的，願意跟我走？”

因沒了一條手臂，柳大牛斜著身子跪倒在地，對著崔堂主連磕三個響頭，他直起上身，一道殷紅的鮮血從額上流下，“求堂主教我本事。”

“好！”崔堂主欣賞道：“我們無回門就喜歡你這樣有種的。”

雖然白忙活一場，但收了柳大牛這手下，崔堂主覺得也不虛此行，大手一揮領著手下離開。

“大牛哥。”姚仙依叫住要跟著離開的柳大牛，“你保重啊！”

柳大牛腳步停了一下，沒有回頭，徑直走了出去。

到是崔堂主經過姚仙依身邊時，突然停下身來，帶著賤兮兮的微笑問她，“小姑娘，你想不想跟我去無回門啊！你大牛哥都加入了我們無回門，你來的話有很多好玩的吆！”

聖靈山眾人臉色都變了。

薛乘風趕緊道，“崔堂主開玩笑了，小姑娘本來就是要來我們聖靈山拜師學藝的，怎麽能跟你走呢？而且你們無回門也不適合有靈種的人吧？”

“切！無聊。”

崔堂主一副你開不起玩笑的樣子，拍拍衣服走了。

薛乘風……

目送走無回門的人和柳大牛，姚仙依問道：“我能留在聖靈山嗎？可是我沒有參加入山收徒儀式啊！”

“這個你不用擔心。”玄直真人安慰她，“你因聖靈山不肖弟子經歷此劫，當該我聖靈為你網開一面。

一會兒薛師侄會帶你走一遍問心橋，只要你通過問心橋的考驗，既可拜入我聖靈門下。”

“依依，到聖靈山等我。”

想到哥哥的叮囑，姚仙依就算對聖靈山在多不滿，她也是要去的，更何況聖靈山處理這事還算公允。

“好了，乘風即刻帶這姑娘過去吧！”

玄直真人吩咐薛乘風。

薛乘風當即帶著姚仙依告退，取出飛劍，把姚仙依帶了上去。

心念一動，兩人飛向問心橋。

姚仙依被薛乘風拉上飛劍，禦空飛行，只是片刻功夫就到了望仙河旁。

看姚仙依神態自然的跳下飛劍，薛乘風奇道：“你以前乘過飛劍？”

“沒有啊！”姚仙依不解。

薛乘風解釋道：“通常第一次乘飛劍飛行的人可沒你這麽淡定。”

“我乘過飛馬。”姚仙依淡笑。

她可不會告訴薛乘風，她以前住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上下左右東西南北，乘坐飛劍對她來說算不得刺激。

發現姚仙依一直情緒不高，薛乘風關心道：“還在想那件事呢？”

姚仙依沈默不語。

薛乘風緩緩道：“我老家是西洲的，父母是老實巴交的農人，五歲時，我們村被路過的流寇屠了村，我父母也被殺死了，我流落在外面成了乞丐。”看到姚仙依驚訝的看著他，薛乘風笑笑，“一個五歲的孩子自己乞討，不但被路人唾罵嫌棄，連乞丐也欺負我，搶我討來的東西。師父發現我的時候，我又瘦又小，餓得皮包骨。他帶我回山，讓我吃飽穿暖，教我讀書識字，待我通過山門考驗，又收我做了徒弟，授我證道修仙之術。”

說道動情之處，薛乘風雙目微紅，“他是我的再生父母，如果沒有他，我就算身具靈種又怎麽樣呢？說不定早就餓死病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裏啦。小依，光之所及，必有陰影。聖靈山近萬弟子，難保不出現一兩個心術不正之徒，你要以為聖靈山都是這樣的壞人，那就小看聖靈山了。”

姚仙依心中大為觸動，點點頭，“我明白了。”

薛乘風深吸一口氣，恢覆了往日的瀟灑自若，叮囑姚仙依道：“今天這事，可是咱倆的秘密啊。千萬不要說出去，師父他老人家一再耳提面命我：修仙就要清心寡欲、斬斷紅塵，如果讓他老人家知道今天我又提往事，肯定要罰我面壁了。”

姚仙依承諾一定保密，薛乘風還是不放心，伸出小拇指，“來！咱們要打個勾，才行。”

直到姚仙依忍著笑和他打了勾勾，這才算完。

他們現在所在的廣場上空曠無人，略顯遼寂，和那天，人山人海的熱鬧盛況不可同日而語。

“薛大哥，咱們也要把山門喚出來嘛？”

“不用那麽麻煩。”薛乘風輕笑，“其實橋和山門一直都在，只是普通凡人看不見而已！你看著！”

薛乘風掐了一道法訣打在半空，聖靈山的山門和玉帶長橋徐徐顯露在兩人面前。

這次並沒有彩虹飛躍、仙霧升騰的盛大景象。

看到姚仙依的不解目光，薛乘風告訴她，“那些只是障眼法，滿足凡人的好奇心而已。不然每天想闖入聖靈山的凡人多如牛毛，實在幹擾清修。現在大家見到了山門，也算心滿意足，平時也就不會過來了。現在你去過橋吧。這問心橋，只要不是居心叵測、大奸大惡之徒，又或者你內心有什麽見不得人、於心有愧的隱秘，都沒有什麽問題。”

“那我現在不去，我得想想我合不合要求。”

姚仙依半真半假的說到。

“你個八、九歲的小丫頭，能做什麽虧心事啊？趕緊去吧！”

虧心事？

姚仙依衣袖下的雙手攥緊。

剛殺了兩個人。

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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