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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他要去采那些人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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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鳳凰擡起前爪, 將謝姮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

燃燒著火焰的羽翼劃破天空,沖天而起,快得只剩下一道虛影, 鳳影穿透重重雲霧, 幾乎將浮雲點燃, 燒成一片幾欲砸落的火海。

赤色火光亮得幾乎灼痛人眼, 卷起的狂風令人站立不穩, 幾欲俯首跪拜。

什麽蕓蕓眾生, 什麽仙門修士。

無論是怎樣的存在, 如今已俱化為渺小的黑點, 被甩在鳳尾之後,不值一提。

此時此刻,天地之間,唯有她一人而已。

她本就屬於天空。

不屬於這下面低賤的凡塵。

謝姮靠著巨大的鳳足, 有些恍惚地擡頭。

“你是……”

它是誰呢?

似乎極為熟悉。

熟悉得讓她心底一酸,感覺有什麽從心裏遽然湧了出來, 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走, 方才緊繃的身體, 被這一股熟悉又親切的氣息, 緩慢地安撫下來。

鳳凰拍著羽翼,緩緩低頭, 金色的瞳仁註視著謝姮,眼神中藏著溫柔無奈。

謝姮擡手,它配合地低下頭來, 眉心湊近她的掌心,輕輕蹭了蹭。

“啾。”它輕輕叫了一聲,對她打招呼。

小公主。

好久不見。

謝姮輕輕撫摸著它柔軟的羽毛, 仰頭在它臉頰上蹭了蹭,不知為何,她能聽懂它在說什麽,她此刻對自己的身份也還是不太明白,但她卻知道,這一定是她最親近的人。

只有靠近最熟悉的人,她才能如此全然放松下來。

她的家人,過來找她了。

她牽起唇角,朝它笑,還未愉快地笑起來,眼淚便先砸了下來。

“好久不見。”

她說:“我好想你們。”

話未說完,便感覺一股腥甜湧了上來,謝姮收回手去,捂著胸口顫抖著咳,咳得太猛,甚至嘗到了一絲血腥味。

少女虛弱地蜷縮成一團,元神顫動,氣息微弱。

像是受了極重的傷。

鳳凰金色的瞳底霎時一寒。

是誰傷的她?

那群低賤的凡人,竟敢對她出手?!

“啾——”鳳凰仰頸長鳴,極致的憤怒令它每一根羽翼都炸了起來,叫聲淒厲尖銳,如在玻璃上刮動,令天地萬物顫栗,凡人耳膜震顫。

剎那間飛鳥絕跡,天地皆暗。

它帶著謝姮在空中一轉,輕輕一甩,將她丟到了背上,突然調轉了方向。

“啾。”

——公主坐穩。

謝姮趴在它的背上,見它突然發怒,擡手拍了拍它的頭,柔聲安慰道:“別擔心,我沒事。”

鳳凰微微一顫,卻不管不顧地往前沖。

它飛地極快,頃刻間來到一處山巔,往前一撞,便破開神力凝聚的結界,進入了另一番天地。

這是一個非常寬闊的秘境。

像落炎谷,卻又截然不同,裏面蟄伏著另一只上古神獸,見鳳凰回來,便振翅而起,環繞著謝姮飛了一圈。

這是一只青鳥,每一根羽毛如琉璃般光華四溢,瑩瑩發亮。

那青鳥化為人形,是一個相貌漂亮精致的青衣女子,朝謝姮俯首跪拜,“青羽恭迎公主歸來。”

謝姮臉色虛弱,蜷縮著一團,一只手抓著鳳凰的羽毛,只虛弱地喘著氣。

青羽見她久久不回應,擡頭一看,大驚失色,連忙沖過去將她摟進懷裏,一邊去探她腕脈,一邊焦急地去問鳳凰:“這是怎麽了?怎麽會傷成這樣?”

鳳凰冷聲道:“你照顧小殿下。”

青羽不解:“赤言,你去做什麽?”

赤言要去殺人。

鳳凰金色瞳仁裏戾氣橫生,殺意充斥著每一根羽毛,臨走時,見青羽如此發問,他突然想起公主還在,動作一滯。

赤言驀地回首,目光在青羽懷中的小殿下身上轉了一圈,像是風吹火種,殷紅的血色在眼底熊熊燃燒。

他微微一頓,將嗓音盡量放得溫柔。

“我去采藥。”他故作輕松地說。

采藥?

他要去采那些人的人頭!

若無其事地離開秘境,脫離謝姮視線的剎那,火鳳凰展開羽翼,遽然朝藏雲宗的方向沖去。

膽敢欺辱公主,殺無赦!

它直沖天空,羽翼陡然帶起一陣浩瀚的狂風!

從極高之處陡然俯沖下去。

還在斬刑臺附近的那些人,原本還未回過神來,突然看見這火鳳凰半路又重新殺了回來,紛紛大驚失色。

這一次和之前絕然不同。

它帶著滔天的殺意,上古玄火凝結著無數火球,轟然砸下,瞬間將整個山峰燒成一片煉獄。

鮮血和火混在一起,摻雜著無數人的哀嚎。

淒厲的鳳鳴震如雷霆。

昭示著神族之怒。

無論是誰,只要在場,皆該殺。

全都去死吧!

赤言的眼神冰冷肅殺,即使那些人妄圖攻擊他,他的羽翼被刀劍割傷,他也只會越戰越強,讓他們為之恐懼、後悔、戰栗。

他並不是消失一百年、突然有了七情六欲的公主,小殿下單純溫柔,是被他們全族寵回來的好性子,而相對於尚未完全蛻變成年的小公主,神族的其他人,卻是萬年前遺留下來,睚眥必報的煞神。

護山大陣可以擋住魔,卻是擋不住擁有混沌之力的鳳凰,許多弟子面露驚恐,顫抖著凝聚巨大的殺陣,殺陣與鳳羽“刺啦”一聲摩擦,發出驚天動地的碰撞聲。

謝涔之拔劍,劍鋒嗡鳴,倏然幻化成無數道清光,潔白衣袂卷著天地間的飛雪,以身為刃,刺破那一片火墻,朝鳳凰沖去。

轟——

謝涔之一劍割破鳳凰的羽翼,險險避過它扇動的一擊,剩下的另一擊卻蓄在手中,未曾劈出去。

玄火灼得他喉間腥甜,他攥著那鳳凰的羽翼,無論它怎麽拍動翅膀,都把他甩不開。

他近在咫尺地靠近它,咬牙道:“阿姮呢?”

“阿姮現在如何了?!”

他親眼看著它帶走阿姮,現在阿姮又被它帶到何處去了?

它如此盛怒,到底是它為她出頭,還是她出事了……

謝涔之一閉眼,腦子裏便閃現了那一幕。

她背影瘦削纖弱,奮力支著劍,背對著所有人。

孑然一身。

他不放心,這些年她與他一起殺了不少妖魔,她的一舉一動,他都再了解不過。

阿姮只會逞強。

無論受了多重的傷,表面上都是看不出來的,她不喜歡讓在意的人為她擔心,也不喜歡讓不在意的人看到她的狼狽。所以,她看起來虛弱,已代表她已傷重到了極點。

他方才急著安撫她,也是擔心她隨時會支撐不住。

他可以召集整個修仙界最好的醫館為她診治,集全宗門之力收集良藥,也能時刻守在她身邊,甚至能讓師尊出關,取出藏雲宗的千年玉髓。

只要她肯在他身邊。

可她不見了。

這鳳凰應該貼身保護她,但它現在獨自回來了。

謝涔之眼底猩紅,抓著鳳凰的那只右手已被灼燒血肉,見了白骨,血滴滴答答地落下,還在一遍又一遍地問——

“她到底怎麽了?”

赤言輕蔑地瞥了一眼這個站在玄火中,不要命的凡人。

這個人看起來是最修為最高的一個,已修成了仙骨,上次他就沒在他身上討到太多好處,這樣年輕,這樣的修為,著實是非同凡響。

但是,既然他是修為最高的,那小公主受到的傷,定與他脫不了幹系。

“你也有臉問?”赤言冷笑,在空中一旋身,把他甩開。

謝涔之重重摔落在地,順勢一滾,單膝跪地地捂著胸口,血染上蒼白的唇,一只手握緊劍柄,另一只手因為觸碰鳳凰,五指已然白骨森森。

宋西臨驚道:“君上!”已奮力沖過來,為他抵擋致命一擊。

謝涔之說:“讓開,你不是它的對手。”

宋西臨一顫,以被那玄火壓制著跪了下來,渾身冒著冷汗。

他渾身打顫,拼著最後一口氣,用牙縫擠出幾個字,“屬下護衛君上,是屬下的職責。”

謝涔之重新站了起來。

他面色如冰,漆黑平靜的眸子,從這四周一片火海上掠過,看清了每個人痛苦驚懼的表情,又重新回到那憤怒的火鳳身上。

他低聲道:“究其根源,是我之錯,也應由我來應付。”

話音一落,他用唯一完好的左手,重新握緊了劍柄。

他重新沖了上去。

那一日,修仙界發生了好幾件百年難遇的大事。

那幾件大事傳遍整個三界,令聞著震撼不已,久久難以平靜。

原本被認定是妖魔的藏雲宗長老謝姮,承受第一道刑罰未死,卻覺醒了一部分燭龍神力。

原本要覆滅天下、與謝姮合作的鬼都王,卻被謝姮一劍斬了分.身傀儡。

原本自詡正道的蓬萊掌門母女,卻才是真正與魔勾結之人。

原本被認定的一切,悉數反轉。

而那一日,火鳳降臨,死傷無數。

火鳳帶走了謝姮。

誰也不知道謝姮到哪裏去了。

逃走的容清也下落不明。

眾人只知道,那些素來高高在上的掌門長老們,性情驕傲,自詡從來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事後都對這件事保持緘默,談之色變。

說就是丟人,說就是活該。

他們白活了幾百歲,居然到最後,才知道誰是無辜的,誰才是罪魁禍首。

也是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謝姮真的要與他們為敵。

而藏雲宗宗主謝涔之,與火鳳的一戰,廢了一只右手。

比右手更可怕的是,紮根在體內的心魔。

聶雲袖甚至連夜傳書去藥王谷,求她師尊出山,前藥王谷谷主雲渺子隱世多年,此刻聽聞此驚天劇變,忙不疊趕到了藏雲宗。

看到謝涔之的手,雲渺子撫須的手都抖了一下,險些把自己蓄了多年的寶貝胡子給扯下來。

“皮肉都燒沒了,若是常人,只能斷臂求生,否則傷口潰爛,只能危及性命。”

雲渺子嘆息道:“還好君上您是化臻境大圓滿的強者,罡正仙骨護體,對上那上古玄火,不至於丟了命。”

“只是這右手……”

雲渺子有些遲疑。

畢竟對用劍的修士來說,沒了右手,便如赤手空拳,處處受制,戰力會削減不少,更何況謝涔之地位非凡,覬覦他地位之人太多,他若出了點岔子,恐怕下面也會出亂子。

更何況,對至強者而言,這已是極難已接受之事。

謝涔之薄唇微扯,側顏冷寂如雪,“能救則救,若右手廢了,日後用左手也無妨。”

不過是一只手而已。

還不至於他們用這種看廢人般的憐憫目光看他。

謝涔之性子極傲,素來見不得這般目光,平日旁人多是仰視他,也極少這樣看他。

但他心緒一轉,頭痛異常,按了按眉心。

腦海中又浮現那夜。

那夜他議事歸來,剛剛推開門,就這微弱的燭光,看見床前有一團小小的、軟軟的東西。

是阿姮。

她從床上滾落在地,如何都爬不起來,無助地蜷縮成一團,在輕輕地顫。

他極少瞧見她這副軟弱的樣子,過去把她抱起來,她從他懷裏擡頭,眼睛紅紅的,像兔子。

他心生憐意,抱著她,覺得今夜的阿姮甚為可愛。

可她卻滿面驚慌。

她揪著他的袖子,“涔之,我怎麽了……”

“我為什麽還沒有恢覆……”

她變成了一個廢人。

他太自傲,自詡修為無人能敵,既如此,她是強是弱,總能在他羽翼之下安然無恙,他不擔心阿姮會出別的岔子,阿姮向來聽他的話,若她難過了,他再把她抱在懷裏,輕輕哄一哄也無妨。

她揪著他的衣袖,起初,看著他的眼睛裏還有著受寵若驚的暖意,擠壓著可以被忽略的恐懼。

喜歡是可以抵消一切的麽?

不可以。

他哄了這夜,第二夜她仍舊滾落在了床底。

第三夜如是。

她像是寧肯爬,也要爬離這沈重黑暗的枷鎖。

他每夜都會平靜地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泛紅的眼睛——她情緒波動極大的時候,眼角總是很紅,卻不愛流淚。

她的眼底的光,隨著燭火悄無聲息地湮沒在黑暗中。

他站在她身邊,腳邊不是她,而是她的尊嚴。

那麽倔強的阿姮,在掙紮絕望的時候,他卻自大傲慢,不以為然。

她大抵就是這樣被傷透了心。

她沒的是滿身修為,他斷的是右手。

與之相比,不足一提。

雲渺子的目光如刺一般紮著他,謝涔之即使閉目,也能感覺到這一室寂靜裏,他們不加掩飾的憐憫。

原來收到這樣的目光,是這種感覺。

他不止一次這樣看阿姮。

生性溫柔的阿姮,只對他說過一句“我不喜歡。”

謝涔之拂袖令他們退下,忍著疼,艱難地為自己包紮好右手,又起身,用廣袖掩住傷口,命人傳蓬萊諸位長老。

蓬萊滿門如今戰戰兢兢,惶然不安。

華蕓道君那日差點被謝姮殺了,隨後她又被鳳凰玄火燒傷,奄奄一息。

這對母女,都被燒得不像個人樣。

按理應先保命,再作論處。

謝涔之那時卻站在華蕓道君身邊,睥睨著在地上打滾的女人,想要為掌門療傷的蓬萊弟子不敢靠近。

謝涔之寒聲道:“掌門所為,如何證明與蓬萊滿門弟子無關?”

他們掌門做了這種事,若陵山君遷怒,整個蓬萊不保。

那些長老嚇壞了,雖平時他們唯華蕓道君馬首是瞻,但現在華蕓道君倒了,他們身處藏雲宗的地盤,惹怒謝涔之的代價可想而知。

他們今日一進來,便連忙表明態度:“華蕓道君勾結魔族,袒護其女胡作非為,誣陷謝姮長老,不配為本門掌門,君上明鑒。”

謝涔之問:“你們覺得如何處置?”

他們沈默,為首之人上前,斟酌著道:“不如,以勾結魔族罪,處死江音寧,廢除華蕓道君修為,您看如何?”

他們固然是看著江音寧從小長大的,但為了全門派弟子著想,也不得不如此選擇。

謝涔之說:“事情尚未調查清楚,暫時不可如此處置。”

還繼續查?

這些長老都有些疑惑。

江音寧犯了大錯,事到如今還拖著不判,難不成是陵山君仍舊對這個小師妹有幾分袒護?

他們正游移不定間,又聽謝涔之寒聲道:“查而不清便判,又與當初待謝姮有何區別?”

無辜的,任何汙名都不能有。

有罪的,更是一個都逃不掉。

更何況,單單是死,那也太簡單。

若江音寧當真做了這一切,他定不會就這麽放過了她。

四周一片死寂,就在此時,有弟子匆匆進殿,稟報道:“方才有弟子在山門外發現了……舒瑤仙子。”

藏雲宗外,大雪覆蓋了山門,將火和血的痕跡掩去。

從太玄仙宗偷溜出來,一路跋涉而來的舒瑤,卻昏迷在了藏雲宗的山門外,被打掃山門的弟子發現。

舒瑤昏迷前,手上緊緊還握著一個東西。

那是最後的證據。

留影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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