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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這才是她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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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鳳現世, 天生異象。

那鳳凰在空中環繞一圈,驀地展開身後的羽翼,巨大的羽翼遮天蔽日, 割裂蒼穹。

它的每一根鳳羽皆如寶石雕琢, 流轉著耀眼奪目的流光, 赤紅的羽毛迎風招展, 猶如烈火灼灼生輝, 艷麗奪目。

所有人都驚駭無比地望著空中的鳳凰, 太過驚訝, 甚至忘了如何反應。

甚至被它的模樣所震撼驚艷。

原來這就是上古火鳳?

這只鳳凰在空中盤旋著, 俯視著下面渺小的人類,在空中猛地旋身,羽下卷起一道灼熱的玄火,仰頸長鳴。

“啾——”

僅僅只是尖銳的啼叫聲, 便震得許多弟子站立不穩,跪了下來。

謝涔之靜立原地, 佩劍出鞘, 他盯著那鳳凰, 黑眸沈凝肅殺。

這應該是神族的神使, 果然藏雲宗下便藏著一位。

但無論它是為何而來,只要傷及無辜之人, 他都會與之一戰。

想著阿姮還下落不明,心底煩悶更甚,眼底殺意也更濃。

那鳳凰卻突然在空中旋身, 調換方向,朝秘境中心的地方飛去。

眾人感覺那裏有什麽,都一路追了過來, 一時分辨不了那火鳳是敵是友,正猶豫著要不要與之對抗,便看到那中心的高臺之上,遠遠站著一個女子。

“是寧兒?”

蓬萊掌門華蕓道君率先認出她的背影。

“那火鳳……正圍著雲錦仙子盤旋,似乎是在辨認什麽……”有人驚呼一聲。

眾人屏息望去。

江音寧正站在高臺之上,眼前的蛋殼,在她碰到的剎那化成一束赤色的光,落在了她的眉心。

所有人都以為她與眾不同,只有江音寧自己知道,她此刻快要撐不住了!

這火鳳的威壓太重,靠近的瞬間,以江音寧的修為,只覺得氣血翻湧,搖搖欲墜。

手心死死地握住燭龍之骨,後背冷汗淋漓,眉心灼痛異常。

她強裝鎮靜。

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害怕,一臉無畏地望著這火鳳。

“啾——”

火鳳落在了她面前,巨大的羽翅在身後拍動,扇動著灼熱的風。

它低頭,鼻息粗重,冰冷的雙瞳反射著冷光,從江音寧臉上逡巡而過。

江音寧不敢和它對視。

卻能感覺到那道極具威壓的視線,在毫無感情地審視著她。

火鳳凰赤言,俯視著這個渺小的女子,想起一百年前他離開羽山時,北荒帝君負手站在萬年無光的羽山之巔上,曾對他字字沈重地交代——

“吾妹本無心,此番受劫,被註入凡人之心,已化為半神半人之身,氣息難覓,或與之前大為不同。”

“切記謹慎行事,平安帶回公主。”

赤言雖明白,公主會與之前大為不同,但眼前這個陌生的皮囊,看似堅強實則怯懦的魂魄,實在是讓他本能地蔑視。

公主是讓全族上下為之期盼的王。

絕非這副怯態。

可這似魔是仙的氣息,卻又有些像她。

像,又不完全像。

像刻意模仿,東施效顰。

此女很可疑。

既然不知是不是公主……公主不會被玄火燒死……

——那就燒她試試!

火鳳凰驟然生怒般地仰天嘶鳴一聲,羽翼卷起浩瀚的狂風,將空氣割裂成尖薄的刀片,震顫撕裂著空氣,羽翼之下聚起越來越濃烈的玄火。

江音寧跌倒在地,驚駭欲絕地望著它,不住地往後挪動,身子不住地顫抖。

她實在是想不通,這又是哪裏不對了!明明說好的,只要她能吸食魔氣,再拿到燭龍之骨,觸碰秘境中心的寶物,這神使就會向她臣服才對!

為什麽它看她的眼神……卻好像是要殺了她?

江音寧已嚇得說不出話來,手腳冰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股玄火朝自己“呼”地吹來,她尖叫一聲,下一刻,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有人已將她救到了一邊。

是謝涔之。

謝涔之淩空而立,衣袂迎風飛揚,與那只火鳳對峙著。

他掃了眼懷中發抖的女子,直接將她拋了下去,冷漠道:“接著。”蓬萊弟子連忙飛身而上,接住了空中跌落的江音寧。

謝涔之擡眼,掌心登時出現了一柄寒光凜然的劍,殺氣節節暴漲。

他一勾薄唇,冷笑道:“神使造訪蔽派,這便是打招呼的方式麽?”

與此同時,落炎谷的另一邊。

謝姮牽著舒瑤的手,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聽到了那聲刺耳的鳳鳴,她腳步猛地一頓,身後的舒瑤見她久久不動,有些不解:“謝姮?怎麽了?”

“謝姮?”

“謝姮你說話呀!”

所有的聲音都在逐漸遠去。

謝姮只聽到了那聲清越的長鳴,含著飽滿的力量,仿佛跨越數百年的光陰,如利箭般直射而來。

霎時激起她體內沈眠的每一滴血液,在皮肉下跳動著,宛若感知遠古的召喚。

謝姮突然蹲下身子,痛苦地捂著腦袋,不住地喘著氣。

好難受。

好痛。

仿佛有什麽在體內呼之欲出。

“吾妹……”

是誰,是誰在叫她?

吾妹?她是誰的妹妹?

誰在呼喚她?

謝姮的眼神逐漸變得渙散,耳邊卻還回蕩著那溫柔又遙遠的呼喚聲。

“吾妹……”

奇異的火焰平地而起,將她包裹其中。

“謝姮!”

舒瑤的臉色唰地慘白,難以置信地捂住唇,想要沖上前去,卻被火焰阻隔,無法上前分毫。

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謝姮的名字,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不知哪裏冒出來的玄火,如游蛇般緩慢地爬上她的肩頸,親昵地纏繞著她的四肢,舔舐著她的每一寸肌膚。

玄火所過之處,肌膚卻光潔無暇,並無任何灼傷。

仿佛踏著火焰,浴火涅槃重生。

舒瑤懷疑自己在做夢,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雙膝一軟,無力地跪坐在地上,目睹著這詭異又聖潔的一幕。

而謝姮,正痛苦地聽著那些聲音。

耳膜嗡嗡作響,她只聽到穿透心肺的呼吸聲,像塞滿了沈重的棉花。

何止身體痛,心更是痛得快要裂開了。

她的眼前,仿佛風吹書頁,急速翻過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身體變得極為輕盈,好像魂魄出竅。

眼前是一座直聳入雲的雪山。

極高之巔,有人負手而立,偏頭無奈地瞧著她,輕笑道:“你這小丫頭,不信旁人,也信不過哥哥麽?”

哥哥?

誰是哥哥……

眼前的畫面一轉,有人在她耳邊柔聲輕哄:“小公主,別鬧啦,明日我帶你去看看外面的景色,如何?”

“你是我們全族的希望,所以要快快樂樂地長大呀。”

“陰氣所聚,故曰幽都,我族退守此地,久不見陽光,但玄火之力,足以堪比日月之輝。”

“你是我族萬年來唯一的希望。”

“……”

那一聲聲呢喃,溫柔又眷戀,是她聽過的最溫柔的聲音。

原來也曾有人,如此真心地疼愛著她麽?

謝姮追尋著眼前的景象,踉蹌著站了起來,往前追去。

這一剎那,她仿佛奔跑在那昏暗的宮殿長廊之中,雕刻的赤玄巨龍睥睨著渺小的她,周圍是萬年不滅的長明燈,交映著她華貴而繁覆的裙擺。

她的裙裾掃過萬年玄冰鑄就的地面,金絲銀線明滅閃爍,步步留香。

許多人立在兩側,朝她微笑點頭。

“公主。”“小殿下。”

她腳步輕快,熟練地轉過長廊,穿過這一間間宮殿,仿佛在瘋狂追尋著什麽,尋找著心裏的答案。

答案一定就在眼前。

她的家人,一定在那裏等著她。

這才是她的歸宿!

謝姮拼命地往前奔跑著,跑得眼裏蓄滿了滾燙的淚,不知為何,心越來越痛,幾欲與身體割裂。

有人在她身後笑道:“跑得這麽急,又是上哪裏去?”

謝姮猛地回首。

有人含笑站在她的跟前,屈指輕點她的眉心。

長眉,桃花眼,鼻若懸膽,端得是一張極為俊朗的臉。

不笑時如此嚴肅,笑起來便灑脫俊美。

她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也終於確定了。

這張臉……是哥哥的臉。

將她養大的哥哥。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望著他,淚水遽然上湧。

“吾妹為何而哭?誰敢令你落淚?”男人蹙眉問。

她只顧哭著搖頭。

她想說,沒有誰欺負她,她只是很想念他們,很想念很想念。

想念到,恨不得把這一百年來的所有孤單委屈,都向他們傾訴出來。

她還想說話,叫一叫他,可尚未開口,周圍的一切緩慢地湮滅成灰燼。

“啊——”

謝姮痛苦地抱著頭,再也忍不住,仰頭慘叫出聲。

“謝姮!”舒瑤看著她漫無目的地在秘境裏狂奔,又突然如此崩潰痛苦,嚇得不顧火焰的灼燒,拼命地去拉她的手,“謝姮你快醒醒!謝姮,你到底怎麽了!你不能繼續沈浸下去了!你這樣會入魔的!”

手背被火焰灼傷,發出絲絲焦糊的氣味,舒瑤痛得眼淚直流,卻還是拼命地拉著謝姮的手,死死咬著牙根。

“快醒醒!”

舒瑤用力凝聚全身的靈力,朝謝姮後頸打去。

謝姮眼神渙散地闔上眼,軟軟地倒了下來,摔在了地上,身上的玄火迅速褪去。

舒瑤連忙手忙腳亂地去抱住她,又去查看她身上的傷,見她被火爬過的肌膚都無大礙,心裏懸起的石頭這才落下。

還未來得及緩口氣,舒瑤突然瞥到了一絲奇怪的東西。

謝姮手腕的顏色……怎麽好像是赤色的?

舒瑤怔住了,腦中電光火石間,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去掀開她的袖子,去看她的光裸的手臂。

這一掀開,她腦中“嗡”的一聲,像驚雷炸開,轟得她魂飛魄散。

整個頭皮都麻了。

謝姮的整個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赤色紋路。

和她在禁地遇刺那日,在謝姮肩上看到的紋路一模一樣,卻已然爬滿了她的整條手臂,像魚鱗般密集,又更像蛇的皮囊。

舒瑤重重跌坐在地。

她呆呆地坐著,雙耳嗡嗡作響,難以置信地看著謝姮。

謝姮她……她到底是什麽人?

為什麽她身上有這些紋路?為什麽她不怕火?她方才又為何如此失控?

舒瑤雖活了一百多年,卻一直是在宗門裏無憂無慮地長大,所見所知皆有限,對三界的認知,也僅僅停留在“自己是正道,與妖魔勢不兩立”的概念上,從未想過身邊有人會發生這樣的事,如此與眾不同。

這已經完全超出她的認知了。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謝姮會不會……不是人?

或者,她是不是生病了,中毒了?所以才會這樣?謝姮現在昏迷不醒,等她醒來,她會不會繼續這樣痛苦失控?

她是不是要想辦法幫幫謝姮?

可她要怎麽幫她呢。

到底是應該找別人幫忙,還是應該替她隱瞞這些事?她若說出去了,別人會不會因此誤會謝姮?可她若是不說,那些醫官無法為她診治,謝姮的情況會不會變得更糟糕?

她不想讓謝姮出事。

謝姮真心拿她當朋友,她也不想傷害她。

舒瑤抱緊懷中的女子,從未有過什麽時候,比此刻更迷茫無助。

她好想讓謝姮醒來,再問問她應該怎麽辦。

謝姮比她有主見多了。

就在此時,舒瑤突然看到一道白雪般皎潔的銀光劃破天際,她仰頭望去,看到淩空而立、俯視著她們的陵山君。

謝涔之一襲白衣,眉心覆滿霜雪。

他孤身一人,往這邊趕來。

與那只火鳳凰的一戰,他並未討到任何好處,所幸那只鳳凰也覺得他實在難纏,不欲與凡人糾纏不休,便飛出了落炎谷。

那位神使雷霆震怒,離開之前,警告威脅在場的所有人:“無知螻蟻,膽敢阻撓本使尋人,必屠爾全族!”

這些早已隱世、退居三界之外的上古神族,性格高傲至極,常年隱匿於陰暗之地,也變得極為暴戾。

他們絕非那些普度眾生的神。

亦正亦邪,絕非善類。

人心震動,惶惶不安,謝涔之沈聲令所有人立刻回去,勿要在此久留,齊闞卻提醒道:“君上,謝姮師妹和舒瑤仙子還未找到……”

謝涔之說:“我知道。”

他親自去找阿姮。

這落炎谷是以神力築成,更像是比鳳凰更強大的上古神獸的巢穴,太過廣闊,即使他的神識浩瀚如海,也不能在瞬間捕捉到阿姮的蹤跡。

謝涔之找了很久,直到聽到那一聲含著痛苦的慘叫。

是阿姮的聲音。

他從未聽過這樣的慘叫,不知道是怎樣的痛楚,才能讓向來隱忍的阿姮如此崩潰失控,謝涔之循聲趕來時,卻看見阿姮已經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而舒瑤正跪在她身邊,滿臉是淚。

這一瞬間,謝涔之承認,他的心的確猛地震了一下。

他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無情道又如何。

他不可能真的,對她如對任何一個陌生人一般,全然漠視不理。

師尊曾說:“謝姮在你身邊,既是對你的輔佐,亦是對你最大的考驗,越是在意,越要無情。能阻隔一切私情,你的道心,這才無堅不摧。”

師尊一開始便看穿了一切,那時的少年郎心高氣傲,對此話嗤之以鼻,以為世間萬物,無人有資格成為他的劫。

謝涔之腳下如灌了鉛,一步步走來,握著劍的手青筋暴起。

舒瑤無助地望著他,“陵山君……謝姮她……”

他長睫一落,啞聲問:“她……怎麽了?”

舒瑤突然開始猶豫。

她第一反應是先擋住謝姮,再悄悄落下謝姮的袖子,不讓她手臂上的紋路被發現,這樣的小動作卻沒能逃過他的眼睛,謝涔之冷聲問:“她究竟怎麽了?”

舒瑤咬著唇,搪塞道:“沒什麽,她只是受了一點傷,所以才暈了過去。”

原來是昏迷……

還好。

謝涔之猛地閉目,又重新睜開,雙瞳恢覆往日的清冷。

“把她給我。”

舒瑤卻攔在謝姮跟前,沈默地不肯動。

謝涔之嗓音驟沈:“讓開。”

舒瑤畏懼他的威嚴,已經有些堅持不住,但還是拼命地護著身後的人——她實在是不敢想象,如果謝姮被他帶走,她的秘密又會不會被發現,陵山君向來鐵面無情,眼裏揉不得一點沙子,她怕他傷害謝姮。

謝涔之再無任何耐心,快步上前,拂開擋路的舒瑤,舒瑤摔倒在一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拉開謝姮的袖子。

氣氛忽然凝滯。

舒瑤的心揪成了一團。

舒瑤連大氣都不敢出,她看見陵山君死死地盯著謝姮的手臂看,許久之後,突然閉上眼睛,嗓音有些啞:“多久了?”

舒瑤只好老實交代:“上次……謝姮在禁地被刺殺,她將那些人打倒之後,便開始渾身難受,那時肩上就有了此物,只是小小的一塊。”

“我也沒想到……這印記這麽快就蔓延到了手腕。”舒瑤說著,又連忙補救道:“其實,除了身上有印記以外,謝姮都很正常,也沒有魔氣,也沒有任何不對,我覺得應該只是中毒了……”

舒瑤說的那些多餘的話,謝涔之都沒聽進去。

他只聽到她說,是從禁地被刺殺開始的。

她的確被刺殺了。

並且身上有了此物,隱瞞至今。

他薄唇抿得死緊,目光從謝姮蒼白的小臉上掃過,擡手替她攏了攏濕透的鬢角,然後彎腰,把謝姮打橫抱了起來。

第一次抱她,發覺她竟如此輕。

瘦成這樣。

他轉身,往前走了幾步,冷聲吩咐身後的舒瑤:“此事,不可對外透露一句。”

舒瑤望著他的背影,咬了咬下唇。

這話的意思,是不是代表這紋路的存在有些嚴重?可她又有些慶幸,還好陵山君並非如此想象中那麽無情,選擇替謝姮隱瞞,不枉謝姮如此喜歡他。

舒瑤低聲道:“我不會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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