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陳家橋。

莫承宇蜷縮在角落裏，被人堵住了嘴，眼睛也給蒙上了，像只受驚嚇的小雞仔，可憐巴巴地等待著讓人宰割。

莫承宇已經餓了一天一夜了，被人從放學路上綁來，他害怕極了，不敢吃東西，怕被人毒死，也不敢吭聲，怕綁他的人嫌煩了，直接把他給殺了。

一個十歲的孩子，經歷了這個年紀不該經歷的最黑暗的一天一夜。

沈行的母親那時候還年輕，第一眼看到角落裏的孩子時，就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被她扔在沈家的沈行。

或許是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她沒法看那個孩子，更沒法哄他吃飯。

她想過把孩子的繩子解開，但又怕那孩子跑了，再給惹出大禍來，她也不敢。

更何況，與她相好的那個男人反覆提醒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孩子跑了，更不能讓孩子死了。

這時候，她想到花花。

花花從家裏逃出來兩年了，大部分時間在外面撿廢品，也在一些拆遷的工地上撿廢鋼筋，然後拿去收廢品那裏換幾個錢，好歹是能解決她自己的溫飽。

那時候，沈行的母親給花花在陳家橋附近找了個住處，一處農民的房子，租了破破爛爛的一間，一個月幾十塊，好歹是有個容身之處。

花花早出晚歸，十二歲的孩子，承受了原本不該她承受的生活之重。

“花花，你幫嬸一個忙，行吧？”沈行的母親來找花花的時候，花花剛剛背了一個大筐回來，裏邊裝了些礦泉水瓶、紙板、酒瓶、鋼筋，還有幾塊木材。那木材是用來燒火煮飯的，其他東西則用來換錢的。

花花的屋子不大，除了一張床，屋裏堆滿了撿回來的東西。

一個大的收納箱，那也是她從垃圾桶邊上撿回來的，正好放衣服和她喜歡的一些小玩意兒。

“行啊。嬸，你先坐會兒，我去洗把臉。”花花給嬸拿了小板凳，轉身提了個水桶去院子裏接水洗臉。

春天裏，院子裏的梨花開了，風一吹，如同片片雪花飛舞，漂亮極了。

不過，花花沒時間也沒心情去欣賞這種美，畢竟生活太苦。

一個看上去很舊的電飯鍋裏還有些剩飯，幾只缺了角的碗洗得很幹凈放在電飯鍋的旁邊，頭一天沒有吃完的菜在碗裏，用一個挺舊的塑料蓋子蓋著。

嬸嬸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回頭時，阿言已經提著水桶進來。

“嬸，走吧！”花花笑道。

嬸嬸看著眼前的花花，衣服有些破舊，好在洗得幹凈。這孩子勤快，也懂事，而且很知道節儉。撿廢品掙的那點錢，她從來不舍得亂花，都好好地存著。

因為沒有身份證，她去銀行開不了戶，她最希望的是哪天有個身份證，然後可以把存的那點錢放到銀行裏，也省得放這破房子裏擔心被人偷了去。

她曾經想拿給嬸嬸給她存，但嬸嬸說，她自己辛苦掙的錢，還是自己放著，這才踏實。

是的，她每晚抱著那點「巨款」睡覺，覺得很踏實。她想多存點錢，也想日子能過得好一點，但那個願望很遙遠。

“花花，要不，你換身衣服吧。”走到門口，嬸嬸說了一句，花花想了想，讓嬸嬸在外面等一會兒，自己回屋換衣服。

那時候，她不知道嬸嬸要她幫什麽忙，但嬸嬸是她逃出來之後對她最好的人，所以無論嬸嬸讓她幫什麽，她都願意。

這一身運動服是她在垃圾桶裏撿回來的。當時連包裝都沒有拆，也不知道是誰丟的，她心愛得緊，從未舍得穿過。今天拿出來換上，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跟著嬸嬸去陳家橋，離她住的地方其實不算遠，也不過兩站路差不多。

花花知道，嬸嬸那個相好的就住這邊，嬸嬸常來，但她還是第一次來。

花花第一眼見到莫承宇，那孩子全身發抖，她覺得像極了自己躲在墳地裏的那個夜晚。

花花趕緊退出來，把門給關上，再把嬸嬸拉到一邊，小聲地問道：“嬸，這個小孩……”

“你也別問，我也不知道。你叔說要讓他在這裏待幾天，不能讓人知道。他一直不吃飯，萬一真給餓死了，就出人命了。

你幫嬸個忙，去讓那孩子吃飯，讓他別鬧。哄哄他，就說過幾天就會讓他回家去。”

花花聽完這話，第一反應就是他們要賣孩子。

在花花與嬸嬸接觸的兩年裏，嬸嬸是個老實的婦女，從未幹過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所以只能是那個男人。

“嬸嬸，你們是要把他給賣了嗎？”花花小心地問道。

“說什麽傻話，我也是有孩子的人，怎麽會賣別人的孩子。聽你叔那意思，好像是這孩子父母跟別人有仇人，所以把孩子弄這裏來，是嚇嚇他父母，不會傷害他的。過幾天，肯定能讓他回去。”

花花對那個男人沒什麽好惡，她覺得，嬸嬸自己喜歡就好。

但她信嬸嬸的話，嬸嬸若是個會賣孩子的人，那她早該被賣了，不會到現在。

十二歲的花花覺得，嬸嬸既然說了，她就應該幫忙，畢竟沒人對她這麽好過。

第一次跟莫承宇面對面，花花還是嚇了莫承宇，她怕莫承宇大哭大鬧，再讓人聽見。她是來幫忙的，不是來惹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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