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是疑心生暗鬼，一旦開始懷疑了，目光和心思都會往一個地方去。

成霜發現晚飯之後，母親和大伯一同消失了，只有他陪著爺爺在客廳裏看新聞。他便借口去洗水果，想看看母親在幹什麽。

莫家連通後院的門虛掩著，好像是有人出去了，成霜的手剛剛搭到那門把手上，就聽到院門之外有人說話。

“事情過了這麽多年，沒什麽人知道。不是大哥你非要翻出來，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人，非得翻這本舊賬。”

成霜沒有看到人，但聽這聲音，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母親。

“成教授，你那本舊賬有意思嗎？除讓莫家丟臉，讓我那睡在地底下的弟弟蒙羞，我能得到什麽好處？倒是你，這麽些年啦，還有跟他聯系？”

“莫建川，你什麽意思？我一個單身的女人，跟誰聯系是我的事。怎麽，我都出國了，你還敢監視我？”

“監視你？”莫建川冷笑了一聲，“你那點爛事，犯得著我花錢花時間花精力嗎？你應該慶幸，小宇是建國的血脈。不然，當年我就得讓你身敗名裂。”

“好啊，莫建川，你居然……”

“居然怎麽啦？”莫建川又一聲冷笑，“你們弄死了我弟弟，我怎麽也得驗一驗，你生的是不是野種。”

成霜聽到這話的時候，只覺得後脖子發涼。

什麽叫「你們弄死了我弟弟」，父親不是突發疾病累死在工作崗位上的嗎？

父親的死，還跟母親有關嗎？

成霜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那是一手把他養大的母親。在國外十年，母親一邊辛苦工作，一邊帶著他，日子過得並不那麽容易。

所以，他一直很懂事，是因為體諒母親的不容易。

可是，如果父親的死跟母親有關，他作為兒子如何來面對這個結果。

他只覺得自己的雙手忍不住發抖，想直接沖出去，質問母親。

可是，他又不敢，他太害怕答案是自己想的那樣，他要如何去承受，去面對。

這世間對孩子最殘忍的事，就是在父母之間做一個抉擇。他們的愛情沒有了，可以一拍兩散，可以成為仇人，可以老死不相往來。

但作為父母的孩子，他又能怎麽辦？

成霜覺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包裏手機的震動似乎讓他回過神來。

他踉蹌著往衛生間去，就連接電話的手都有點拿不住手機。

“霜霜，今晚也不回來嗎？要不要我……”

剛剛接通的電話裏是阿言溫軟的聲音，但成霜給她的回應卻是壓抑著憤怒與痛苦的沈重呼吸聲。

阿言沒說完前面的話，立馬問道：“霜霜，你怎麽啦？是哪裏不舒服嗎？”

成霜強壓著快要決堤的情緒，狠狠地咬著捏成拳頭的手指，渾身都在顫抖。

“霜霜，我去接你吧！”阿言又說。

“嗯，你來吧……”

他覺得自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這麽幾個字，而在說出這幾個字之後，才發現鏡子裏的自己雙眼通紅。

母親害死了父親，這個念頭在腦子裏不停地跳出來。

大伯口中的「野種」也像是針一樣不停地刺激著他。

大伯一直很喜歡他的，小時候，大伯還在部隊，只要大伯休假回來，總會把他架在脖子上，在爺爺的院子裏跑來跑去，他也總是笑得合不攏嘴。

在他的記憶裏，父親出事之後，大伯並未帶他去過醫院做什麽鑒定。

只不過，親子鑒定這種事，也不需要他去醫院，拿了他的頭發或者是牙刷什麽的，都能做鑒定。

但是，他從來不知道，大伯曾經懷疑他不是父親的孩子。

他的母親到底做了些什麽，才會讓大伯如此懷疑。

成霜不知道自己在衛生間裏待了多久，直到聽到外面有人敲門，他才洗了把冷水臉，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

“霜霜，怎麽啦？是胃不舒服，還是拉肚子？”門外是成教授的聲音，那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擔心。

成霜對著鏡子吐了口氣，確定自己可以平靜地面對母親，這才拉開了衛生間的門。

“媽，我沒事。”

“阿傑說你的胃一直不好，這年紀輕輕的，以後可怎麽辦。”

成霜一出來，母親就念叨上了。大伯在客廳裏陪著老爺子看新聞，而再次碰面的母親和大伯，似乎剛才的事都不曾發生過。

他們平和地說話、聊天，親切得如同一家人一樣。

成霜覺得，自己這個影帝真是白瞎了，哪裏比得上大伯和母親的演技。

“媽，你是住家裏還是酒店，我要回去了。若是住酒店，我便讓助理送你過去，她馬上來接我。”

成霜覺得，自己再待在這裏，看這場為他或者是為他和爺爺上演的親情劇，會覺得反胃。走，是最好的辦法。

“大哥、爸，我還是住酒店去，那樣也方便些。”成教授聽成霜這一說，立馬站起身來。

“家裏那麽寬敞，住什麽酒店。酒店再好，那也比不過家裏好。”

莫老爺子似乎有點不高興，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還盯著電視。

“爸，我這換了地方也不容易睡著。晚上可能總要起來，要住家裏，也怕打擾你休息。另外，我晚上還約了小簡過來談點事，時間也差不多了。”

成教授語帶溫和，淺淺的笑意在眼底眉梢，怎麽看都是孝順兒媳婦的樣子。

“行吧，你們都有你們的事……”莫老爺子話語裏有幾許失落，但也沒再多說。

成霜替母親拿了放在客廳角落裏的行李箱，回頭跟老爺子和大伯說了一句，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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