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的花園裏，莫老爺子與成霜坐在樹蔭下。

春日裏的花好，景也好，陽光更好。

光線透過樹蔭星星點點地灑在他們身上，斑駁了時光。

“早晨的時候，你媽來過電話，她的意思是讓你回去，不要再做什麽演員了。你自己怎麽想？”老爺子喝了口茶，臉上的老年斑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我成年了，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主。”

老爺子點點頭，“你做什麽，爺爺都支持。如果你有什麽麻煩，爺爺能替你解決的，都不會讓你操心。”

“爺爺，我會看著辦的。圈裏的那點事，還用不著您老人家出手。不過……”成霜話鋒一轉，“有件事我還是想問問。”

老爺子看了成霜一眼，心裏跟明鏡似的。

“關於你爸爸？”

成霜點了點頭。

“爸爸的死，跟我的那件事到底有沒有關系？”

相對於父親的那些傳聞，其實成霜更擔心的是這個。他當年為什麽會被人綁架，綁架他的人又要達到什麽目的，這些年來，家人對此守口如瓶。他曾去公安局查過，但官方的記錄也沒有說明原由。

不清不楚這麽些年，成了他心頭的刺。他得把刺給拔出來，才能舒坦。

“你爸爸是因公去世的，跟你的那件事沒關系。做刑警的，本來就是個高危職業，為國為民把命給搭上的警察，你爸爸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他是你的驕傲。”

成霜覺得爺爺在跟他兜圈子，因為在他被綁架逃回來之後，他曾經聽到父母的一次吵架。

已經是深夜了，被尿憋醒的成霜起來小便，剛打開門，就聽到父母在客廳裏爭吵。

“如果不是因為你，兒子怎麽會被人綁架？這一回是兒子，下一回是不是就是我？

莫建國，你能不能別這麽自私？你當警察，你多偉大，憑什麽要讓我們母子跟著你擔驚受怕。這一回，兒子安全回來是命大。下一回呢？莫建國，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這是成霜第一次看到母親發那麽大的火，而且沖父親那般張牙舞爪。

他躲在門後，透過虛掩的門縫看出去，父親沈著一張臉，半低著頭，手指上的半支煙還沒有滅掉。

“我手頭的案子還沒結，這時候，不能調走。”半響之後，父親說了一句。

“你手頭的案子永遠結不完。上一回，我跟你說調職，你也是這話。莫建國，我就不明白，你是沒背景，沒後臺嗎，非要這麽拼命？

老爺子也是，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還非要講什麽原則。他是有原則了，所以才弄得女兒離家出走？”

兩口子吵架的時候，常常口無遮攔。

成霜的母親其實是個挺有文化的人，在大學裏任教這一點，足以說明她比很多很多人都優秀。

但是，有文化和吵架時不過腦子，其實沒有什麽關系。

“以後你少在爸面前提姐姐的事，你懂什麽？”莫建國急了。

“是，我不懂。我就沒見過像你們家這麽狠心的人。莫建國，咱倆離婚吧。小宇跟我，你想怎麽舍身為民，我不攔著，但你也別害我們。”

那一夜，母親摔門而去，父親則抽了一夜的煙。

十歲的成霜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是因為自己嗎？他在後來一段時間裏，常在想，父母吵架是因為他嗎？

其實，成霜後來才知道，母親想離婚並不一天兩天了。

“爺爺，爸爸真像他們說的那樣嗎？”

“怎麽會？你爸爸是多好的一個人。他最開始穿上警服的那一年，在抓捕犯人的過程中，被犯人捅了一刀，當時鮮血直流。

他硬是捂著傷口追了幾條街，把人給抓住了。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親手毀了自己用鮮血建立起來的榮譽。”

“那為什麽會有那些傳言？”

莫老爺子嘆了口氣。

“你爸爸這個人，做事謹慎、細致，辦案的時候，更是對事不對人，在有些人眼裏可能覺得不好相處，不夠世故。

但他從來沒有半點私心，更不會為了自己或者是某個人，做違反紀律的事。你爸爸出事之前，已經連續工作了兩個月都沒有休息，他呀，是活活累死的。”

莫老爺子說起兒子的死，不由得熱淚盈眶。白發人送黑白人，在他的身上不只一次發生。

他擦了擦眼淚，又道：“像你爸爸那樣的人，死了之後居然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汙蔑他，到底是人心險惡呀！”

其實，莫老爺子說的這些成霜是早就知道的。

他還記得父親送到醫院的時候，他和母親匆匆趕過去，連最後一面也沒有見上，就只剩下那麽一具冰冷的屍體。

奶奶那時候哭得最慘，暈過去好幾回。母親當時一味地指責剛剛趕過來的爺爺，說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兒子。

那時候，成霜除了哭，好像什麽也做不了。

“爺爺，都說無風不起浪。我倒不是不信爸爸，我是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人，非得在爸爸死了之後還傳這樣的謠言。

當年的事，大家都閉口不談，如果真的沒有一點貓膩，也不至於這樣諱莫如深。

爺爺，如果你不想告訴我，或者是你其實也不知道，那沒關系，我自己會查出來的。”

莫老爺子看著成霜，眼神有點覆雜，但他並沒有阻止成霜，只是淡淡地道：“這世上啊，有些事能查清楚，有些事永遠都查不清楚。”

“爺爺，你是擔心爸爸真的有做過什麽違規的事嗎？”成霜突然反問道。

莫老爺子沒回答。

其實，這變相地給了成霜答案。

但這個答案，又讓成霜覺得迷霧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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