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後一直想要跟你好好聊聊，苦於沒有機會。”任姿潔停頓了一下，想起在別墅時她的漠然，又輕輕揚起唇畔，笑容裏散發著濃烈的苦澀，“如果你現在累了就回去休息，如果睡不著不妨跟我聊一聊。”

葉春妮咬著下唇，兩只手交錯在一起，依然還是冰冷的。

不要說睡覺了，她現在只要閉上眼睛，就是那揮之不去的畫面：大片的血紅中，喬喆皓冷然離去。

以前那麽排斥任姿潔跟她講話，現在又變了，不知是她的不責怪讓她放松了警惕還是知道這是逃不過的命運，她竟然很想聽她能說些什麽。

任姿潔覺得葉春妮今晚是嚇到了，流血昏迷這樣的事情本身都夠駭人了，何況醫生還打了預防針說有可能醒不過來。

見她沒有反對，任姿潔幽然卻直接地開了口：“其實我想說什麽你應該心中有數。喆皓說他跟你表達過幾次，可我知道他笨嘴拙舌或許沒有表述清楚。他很愛你，不然不會這樣痛苦，也不可能借著酒醉深夜去找你。”

縱然這樣的話語葉春妮以前聽過，也找到了合適的理由去反駁。

可在這樣的情況下聽見，她還是心裏一顫，倏然瞪大了眼睛，遒勁的血絲仿佛染紅了眼白，滿眼都是一片紅，濃密的眼睫疑惑地眨了眨。

消化這樣的消息，不知道有多難！

“你不相信他喜歡你，不，是他愛你，很深地愛著你，難以自拔地愛著你？”任姿潔眸光流轉，盡管疲憊也有洞察人心的敏銳。

她就知道喬喆皓一定沒法準確表達過自己的心思，倘若真的表露出濃情厚意，怎麽會收獲那樣的冷漠無情的對待？葉春妮從來都不是無情的人。

“怎麽可能。”葉春妮嗤然一笑，眸光閃爍，是陳述句。

都現在了，為什麽喬母還在用這套說辭？是顧慮她腹中的孩子，想要消減她內心的自責麽？

可惜，這樣的謊言未免太拙劣，她隨隨便便就能舉例反駁，比一個多月前的那些更有可信度。

任姿潔含著輕笑，眸子深沈地盯著她，哭過的嗓音格外低沈：“他不愛你，怎麽會醉得不省人事卻喊你的名字一整晚，怎麽因痛徹心扉的想念而自我折磨，怎麽會放棄尊嚴低聲下氣去求你，怎麽會對你好言好語給你買衣服鞋包，怎麽會每天辛勤工作到淩晨只是為了少想你一點點……”

乍聽到消息的葉春妮好像被猛然敲了一棍，呆傻在那裏，眸光漾著漫無邊際的疑惑，扯動的唇角最終定格在不可思議的嘲諷。

她的身心都在本能性地懷疑真實性和排斥這樣的解釋。

喬喆皓愛她，這是世界上最大的謬論了！

可是，有些記憶像穿山甲，往她不夠堅硬的心裏鉆去，開出了一條路，即便她有千千萬萬個不相信，卻給了它存活的可能。

“春妮，不是每個人都能準確地意識和表達自己的感情，有些人天生遲鈍，有些人天生木訥，有些人卻是後天封閉。你可能也清楚，喆皓在之前經歷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分手帶給他很重的傷害，此後他變得更孤僻和冷漠。而你是讓他從那段感情中走出來的人，你是他生命中很特別的女人……”

“我？很特別？”葉春妮忍不住插嘴。

不是因為任姿潔講她很特別，只是因為任姿潔提到了喬喆皓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她承認，董依依是她很介懷的女人，不是因為他們曾經的刻骨銘心，而是因為他的念念不忘。

董依依勾勾手指就能擁有的，曾經得到或說現在還具備的，都是她的夢寐以求和可望而不可及。

“是，你很特別。有句話我可能要講得很直白，我現在可能理解了喆皓為什麽會選擇你做契約妻子。”任姿潔炯炯有神的眼睛望著她，那抹疲憊已經徹底被溫柔取代。

憋悶已久的話終於到了要講出來的那瞬，她心裏徹底地釋然了。

望一眼喬喆皓，等他醒來或許人生會徹底改寫，亦或他睡下去，至少能不留遺憾。

也許從一開始，她心裏的顧慮少一點，更加厚臉皮無理取鬧一點，說不定不會釀成現在的悲劇。

就是因為那些糾纏的過去和他心裏的介懷，才讓一向灑脫的她也變得小心翼翼、顧慮重重了。

葉春妮想起當時對這個問題的糾結，以及收獲的無比堅定的回答：聽話。

在喬喆皓眼裏，她最大的好處就是聽話，予取予奪、隨用隨扔，所以她連在拿到離婚協議書的那刻即便身懷有孕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現在他媽媽竟然說他愛她……讓她怎麽相信？他的所言所行基本都給她帶來不可磨滅的傷害，還敢說他是愛她的……

她所有的認知都處在巨大的紊亂中，不知道如何恢覆亦或重組。

“喆皓選擇你一定是因為他有自信不會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子，這一點聽上去或許很殘忍，但應該是事實，而且他已經承受了當初產生這樣狂妄想法的痛苦。他那樣自信乃至自負地以為不會對你產生感情，卻會不能自拔地愛上你，這是他的幸運。春妮，是你讓他徹底改變的，我為他開心，也很感激你。”

任姿潔說著抓起葉春妮的手，用力地握了握，好像真的在表達感激。

葉春妮怔怔地盯住她，試圖找尋這張真摯面孔下的欺騙，卻失敗了，在她臉上看不到任何說教的成分，也看不出有絲毫的偽裝之意。

迷茫的雙眼、發直的視線、很亂的心跳、卷起狂風驟雨的大腦無一不在表明她根本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

她堅定了那麽久的想法怎麽可能憑借她的三言兩語就徹底改變，她甚至從來沒有從喬喆皓嘴裏說出過“喜歡你”三個字，更別提“我愛你”了。

可是，葉春妮的思緒飄遠了……

幾個小時前，他說“葉春妮，我想你”；

一個多月前，他說“我不會再愛她了”。

難道，是真的？

葉春妮慘淡一笑，重重閉了閉眼，兩行淚流下，卷著無限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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