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因為他幾個字就讓苦心構築的堡壘坍塌，葉春妮仿若無骨地把身體的全部重量交付給葉春山。

她痛恨不聽勸告非要打給喬喆皓的哥哥，她痛恨竟然會接電話的喬喆皓，她更痛恨這個根本就強大不起來的自己。

額前的汗珠細密，滾落不停的淚珠發燙。

葉春山一手撐住她，騰出一只手用衣袖小心擦拭著她的汗和淚，動作輕柔至極，這些都不曾對陸笑笑做過。

在葉春山身上靠了許久，圓圓的雙眼眨了許久，葉春妮才覺得恢覆了一些氣力，也恢覆了一些理智，從他懷裏站起來，抹凈臉上的液體，用澀啞的嗓音道：“我去洗把臉，你等我一會兒。”

身上依舊乏力，腳步虛浮不穩，葉春妮把著欄桿往樓下走去。

如果她沒記錯，這家醫院的洗手間要穿過休息區，她不想被父親看到這副模樣。

其實，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這副模樣，包括自己和孩子。

摸著剛才隱隱作痛的小腹，她脊背發涼、滲出冷汗，全無血色的臉上更顯慘白。

因為孩子身上也流著他的血，因為生長在自己肚子裏，所以能感知到一切包括她的心痛嗎？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她一定要學會忘卻，學會不想念。

寶寶，也拜托你分清誰才是奮力保全你的，誰才是狠心想要殺害你的，對媽媽和你自己仁慈一點吧，多賜給媽媽一點力量吧！

心緒縹緲，腳下一軟，差點踏空臺階。

“啪~”葉春妮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樓梯間裏。

就因為想那個無情的男人，差點殺掉自己拼命從死神手裏搶回的孩子？葉春妮啊葉春妮，你到底是怎麽了？離開他不會死，不想他也不會死！

懊惱和後怕讓她清醒萬分，暫時告別失魂落魄的狀態，更加小心地往洗手間走去。

樓下驀然響起的聲音，促使葉春山快步下樓，卻被身後輕輕的咳嗽聲吸引，扭頭見是葉父過來了。

葉父在休息區坐著，看著墻上的時間一分一秒跳著，一雙兒女遲遲未歸，不放心的他在走廊上張望尋覓，直到看見了趴在兒子懷裏哭泣的女兒。

又是讓他難以應付的場景。

從小，他也沒見葉春妮哭過幾次，連被葉母拿著衣架把身上打腫都是隱忍住在眼眶打轉的淚，現在卻為了不值當的男人哭得肝腸寸斷。

他苦命的女兒，偏偏招惹上那樣的男人。

他是個失敗的父親，雙腳釘在地上竟然不知道怎麽邁出去，笨拙的嘴巴更是不知道講些什麽安慰話。

返回的車廂比來時更沈默、更壓抑。

葉春妮全程閉著眼蜷縮在後座上，身形嬌小得可憐。

一雙微微攥起的小手一直放在肚子上，手背上搭著她的挎包，她想要從寶寶那裏汲取更多的力量。

在前往洗手間的路上，葉春妮很想從醫院消失、從西安消失、從她家人身邊消失。

在沒有想聯系他的他們待的地方，在沒有他氣息殘留的地方，她肯定不會傷神，她會為了寶寶堅強。

盡快返回蘇州，成為她的信念。

閉眼假寐的葉春妮一心想回家後把車票改簽，倘若一切進行順利的話，她很快便可脫離這樣的心痛和無奈。

葉春江的到來，稍稍打破了車廂冷到結冰的氣氛。

許久未見的弟弟讓葉春妮勉強扯出微笑，強打著精神聊了幾句，並不善言辭的葉春山也趁機說了幾句，想要活絡下氛圍。

葉春妮離婚的消息一直是瞞著葉春江的。他正處在緊張的備考期，為了考到上海的名校而努力。

盡管家裏早已知曉葉春妮離婚的消息，但是沒人不希望葉春江能去往大城市，在那裏站穩腳跟。

其實，從姐姐病懨懨的模樣中他已看出不妥，故意輕快地說著校園生活也沒能得到她太過回應。

要知道在以前，每次大休回家，姐姐總是追在身後讓他多講些學校裏的事情，仿佛那樣能讓她誤以為自己也隨之走過完整的高中時代。

姐姐滿臉都是強打起精神也掩蓋不住的倦色，無神的雙眼明顯是哭過的樣子，可是父親覆查結果是好的，葉春江猜不透。

坐車看手機容易頭暈的葉春妮下車後便回到房間，踢掉鞋子，躺在床上打開訂票軟件，合適的時間沒有餘票，擁堵的假期出行也讓她打怵。

弟弟在家待的幾天，家人的焦點多少有所轉移。

哥哥肯定被自己下午的模樣嚇住了，這幾天想必不會再出現無腦的行徑。

只有寬慰自己才有接受和繼續的勇氣。

葉母躺在炕上沈著臉閉著眼，對檢查歸來的丈夫和兩周未見的小兒子毫無興趣，她的情緒比昨天更糟糕。

兄妹倆和父親天剛亮就出發，沒有遇上這羞人的一幕。

葉母八點多騎著電動車出門買菜，一路上都能感受到被人註視和指點。

最初以為是因為葉春妮回來的緣故，後來才明白是葉春妮離婚的消息被傳來出去。

沒有理由啊！知曉真相的都是自家人，昨天早上來家裏的幾個女人明顯看不出破綻。

來不及細想根源，一句辯解都不想說，連熟人的搭訕都能當成是看笑話。

飛快地在集上買了點菜和肉，葉母便匆匆回家，緊閉院門，還上了鎖，擔心突然來訪的鄰裏。

隔壁傳來的喊叫聲讓她恍然大悟：昨晚家裏屢屢出現的吵嚷肯定被鄰居聽兩人去，消息就是這麽傳播開來的。

這下好了，全村乃至鄰村的人都知曉葉春妮離婚的消息了……

葉母郁悶地躺了大半天，連午飯都沒吃。

母親的狀態更讓葉春江覺得異常。

作為家裏最受疼愛的小兒子，哪次回來母親不是聽到響聲就拖著不靈活的腿往院子裏急切地邁著，今天怎麽叫她都懶得回應了？

以為她不舒服，葉父和春山兄弟前來關心，這尊火山驟然爆發：“這下子也不用遮著蓋著了，遂了她的心願，整個村子都知道她離婚了，被婆家趕出來了！”

“媽，你小點聲！”葉春山拍著她的胳膊，緊張地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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