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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肆拾伍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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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個時辰, “北越女子和死去的秦大小姐容貌一模一樣”這一消息傳遍大街小巷,這些人說什麽的都有,傳到後面甚至扯上了鬼神。

寶寧街上人來人往, 林立兩旁的店肆生意正火熱,其中尤以棲鳳居最熱鬧, 店小二周到的迎來迎往,客人吃飯時都要頻頻往二樓一雅間的方向望去。

華美精致的房內正有人在撫琴, 透過珠簾, 隱隱看見簾內一道清麗倩影, 裊裊琴音伴著暗香從裏間洩出, 如泣如訴令人沈醉。

撫罷一曲,秦漪一手支著下巴望向窗外兀自出神,遠處石橋上站著幾個賣貨郎, 三兩姑娘正嬉笑著挑揀頭花。

橋下, 一只烏篷船緩緩駛在河面上,漁夫翹著腿仰睡,鬥笠歪歪扭扭扣在臉上,船頭坐著個半大的小姑娘,兩腳赤著在水裏蕩來蕩去,悠然自在。

向來人間煙火最惹人心,秦漪幽嘆一聲將目光轉向城西, 那裏是去往宣平侯府的方向。

回京大半月,她還未見過秦家的人。

忽而腳下一片柔軟, 垂眸看去, 阿歡正臥在地上不斷用毛茸茸的腦袋蹭她裙擺。

“阿歡,你可是想家了?”她笑道。

阿歡朝著門口低嗚幾聲,想來應是不願被困在這小小的房中。

恰在這時, 寶珍挑起珠簾,寶畫端著茶點進來,兩人臉上都有幾分憂思。

“何事愁眉苦臉?”

倆丫頭對視一眼,寶畫彎腰將香爐挪到一旁,換了時果放上,遲疑半晌才開口說道:“小姐,奴婢還是有些擔心,萬一周……周家的人尋來怎麽辦?”

她們主仆三人心照不宣,對周子濯這個名字閉口不言,秦漪撿起一枚桃酥送進口中,細嚼慢咽罷又抿了幾口茶,細長眼尾輕輕上挑,漫不經心說道:“若無人尋來我這出戲豈不白唱了?”

“適才我瞧見周福了,奴婢猜測,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趕來。”

“怕什麽。”染紅指尖輕輕摩挲著杯壁紋路,她唇畔勾出一抹冷笑,“該來的總會來,何況,他若不來我如何查明真相。”

話音才落,汪掌櫃火急火燎趕來,躬身稟道:“東家,晉王殿下過來了。”

這稱謂讓秦漪微怔住,轉而才想起,觀南已被封王,是為最尊貴的晉王殿下。

寶珍捂嘴笑道:“小姐才說罷殿下就來了,這可是正應了剛才那句話,該來的總要來,攔也攔不住。”

聞言,秦漪抿唇淡笑,起身撫袖之時觀南已走到門口,她攜眾人盈盈行禮,道了聲“見過殿下”。

觀南微頜首,如今他雖恢覆皇子身份,可待人接物時仍如曾經那般平和淡然,於他而言今日與往昔的不同,只在於換了個住處。

若再往俗處講,那便是他能更好的守護自己珍愛的人。

秦漪擡手遣退下人,既無奈又欣喜:“你怎麽過來了?前日不是才答應我的不上這來。”

觀南牽過她手坐在軟榻上,清雋面容浮出淺淺笑意:“你命人將醉香樓更名為棲鳳居,我若不來這酒樓豈非名不副實?”

他這話暗含打趣,秦漪臉上微熱,壓下心頭的羞澀擡手勾住他脖頸,淺笑間眼波流轉,吐氣如蘭。

“那殿下今日前來可是要鳳求凰?”

這一套用在觀南身上屢試不爽,一語話畢,但見他兩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紅來。

“雲凰。”他輕笑一聲,“你可是不願我做正人君子?”

秦漪還未開口,他瞥見她身上削薄的衣衫時眉頭微蹙,“如今尚未暖和,穿這麽少著涼了怎麽好。”

她未多想,隨意應道:“且放心吧,我命硬著呢。”

四月的天確實還有幾分涼意,他不提倒也罷,這會兒剛說完她就鼻尖一癢打了個噴嚏。

對上他上揚的唇角,秦漪頓生郁悶之感,這人莫非真是神仙不成,說什麽靈什麽。

觀南起身從黃花梨木打制的木椸上取下一件披帛,不由分說地披在她肩上,忽而又想起什麽,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

“晉王府邸已收拾妥當,雲凰,若你想去持此物件便可隨時進入,無人攔你。”

秦漪擡眸,那通身瑩潤的白玉雕刻著覆雜的花紋,上頭篆刻了代表他身份的字跡,只是,下面墜的羅纓和碎珠又是女子樣式。

見此物者如見親王,這般貴重的東西,他竟就這樣送給了她。

“不,此物非同尋常,你還是自己留著吧,好生保管著。”

觀南抿著唇沒有接話,俯身彎腰將玉佩掛在她腰間,手指輕輕撥動,環佩玎珰作響清脆悅耳。

“我不喜佩戴這些,你替我保管就是。”

秦漪又恍然想起在慈雲寺後山上時,他也曾像今日這般,將自己全身上下最寶貴的東西交給她。

門虛掩著,屋裏人影幢幢,汪掌櫃硬著頭皮在門上叩了叩,得到秦漪的回應後才說道:“東家,國公府上的二公子來了,說是想要見您一面。”

聽到那熟悉的稱呼,秦漪臉上的笑容瞬間凝住,又下意識看了眼觀南,但見他臉上神情無異,一雙明凈的眼睛註視著她,其間夾雜著些許覆雜情緒。

“若你不願見便不必理會,我已將那件事托付給大理寺卿蔡大人,想來不日便會提案。”

秦漪眸光閃動,笑道:“我以為,你不願我去見他是出於私心。”

良久,他攥住她手心輕嘆口氣,似有幾分無奈:“又如何不是呢。”

話音剛落,屋外一陣嘈雜,只聽見汪掌櫃勸攔的聲音響起。

“周公子您不能進去,我們東家正招待貴客,您……”

“讓開!”

周子濯冷聲斥了句,才要上前卻被幾個侍衛給攔住。

就在這時,屋裏傳來婉轉溫柔的聲音,“無妨,讓他進來就是。”

這聲音太過熟悉,前幾日他才在西郊湖畔聽到過,這一瞬,他的種種沖動又忽然起了退縮之意,他尚不清楚該如何面對門後的那個人。

深吸一口氣,他擡手緩緩將門推開,掀起珠簾走到裏間,一眼便看見站在窗前的女子,她轉過身來,四目相對時,他呼吸瞬間停了下來。

這已不是相似二字能夠形容的,那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她倚在窗前嘴角噙笑明艷動人,一如大婚那晚,紅燭紗帳前,蓋頭取下後那溫婉可人的模樣,只是那時的她總不敢正眼瞧他,無論何時都帶著一抹小女子的嬌羞。

直到後來,他再也看不到那抹羞澀的笑容,她厭煩他,厭煩到數次提出和離,厭煩到要與他斷發絕情,厭煩到死裏逃生後也不願再回到他身邊。

“綰梅……”

周子濯情不自禁低喚一聲,這張臉曾數次入夢,他就是閉著眼睛也能在紙上勾勒出她的模樣。

千真萬確,她就是綰梅。

“這位公子,上回見時我就說過,你認錯人了。”秦漪勾唇淺笑,眸中卻盈滿冷漠。

“不可能。”周子濯上前兩步,臉色冷沈,“我與你青梅竹馬相識多年,如何能將你認錯!”

“綰梅右臂有枚胎記,若你不是她,可敢讓我瞧瞧?”

他咄咄逼問,秦漪頓生一陣厭惡之感,唇邊笑容也漸漸斂住,許久不見他還是像曾經那般自大妄為,只顧自己不念他人,她過去當真蠢的徹底,竟那樣死心塌地愛著這樣一個人。

見她不說話,周子濯以為她是心虛默認了,便趁她楞神的空檔再次靠近,欲要抓起她胳膊證實自己的猜想。

“周大人。”清越的聲音忽然響起,擡眸看去,那突然從聖僧變為皇子的男人從屏風後走來,在秦漪身前站定,語氣疏離而漠然,“請自重。”

周子濯腦海一片混亂,勉強收起心中不悅,道:“晉王殿下為何在此?”

觀南負手而立低笑兩聲,掀起眼皮淡淡說道:“本王在何處又與你有何關系?”

這是他頭一回在人前如此自稱,通身的氣派與承德帝如出一轍。

周子濯攥緊雙拳,僵持片刻後又將目光移向秦漪。

“綰梅,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既然未出意外為何不回家尋我?為何要去往北越?又為何與諸多男子廝混在一起?”

這番話讓秦漪不禁笑出聲來,她隨意攀住觀南的胳膊,柔若無骨般依偎在他身前。

那是曾經的秦漪絕無可能做出的姿態。

她嬌俏一笑,輕聲說道:“殿下,您與我在一起竟被旁人說成廝混,依照你們靖安的朝律,對這等以下犯上口不擇言之輩可是要治個不敬之罪?”

聽聞此言,周子濯臉上神情登時變換多種,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竟浪蕩至此,當著他的面毫不顧忌的與其他男子這般暧昧。

“本王與雲凰姑娘兩情相悅,為何到周大人口中就成了廝混?”

周子濯忍著憤怒看向觀南,語氣生硬:“晉王殿下這是何意?這天下的女子何其多,殿下為何偏要奪人之妻?”

屋裏的氣氛越發緊張,就在這時,烏則鈺搖扇走來,朗笑道:“何事如此熱鬧?本少主可是錯過了什麽?”

周子濯扭頭看去,這男子他認得,正是那個傳聞中為博美人笑一擲千金買下醉香樓的北越商人,那美人指的正是秦漪。

他冷笑兩聲,此時此刻,妒火快要將他吞噬,母親說的果然沒錯,她當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前有宋景然,後有這兩男子,女德婦道於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秦漪對他臉上的精彩表情仿若未睹,只道:“少主來的正好,這位公子非說我是他死去的發妻,你說可笑不可笑?”

“荒謬。”烏則鈺在一旁太師椅上落座,似笑非笑,“我們雲凰自幼長在鄯州,什麽時候成了你西臨的夫人了?”

“何況——”他故意拉長尾音,合住紙扇將周子濯上下打量一遍,“雲凰向來喜歡長得俊的,這位公子怎麽看都差了些。”

見周子濯面目漸顯猙獰,他又忙笑著補充道:“我這人一向如此,喜歡直來直去講實話,生平最厭惡的便是那人前一套背地一套之輩,公子可莫要放在心上。”

周子濯冷哼一聲不予理會,轉身直直看向秦漪,字句生冷:“綰梅,鬧夠了嗎?隨我回去,你所做的一切我都過往不究。”

秦漪被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樣而惹怒,直到現在,他仍覺得是她有愧於他,她不禁問自己,此前究竟愛他何處?年少時被她視為天上明月般的周子濯究竟去了哪裏。

她使勁掐著掌心咬著牙才勉強壓下心頭怒火,觀南擡手撫了撫她的後背,似在無聲安撫著她,轉而又對周子濯冷聲問道:“周大人,你既執意認為她是令夫人,那去年入殮的又是何人?”

“此事我倒想問問晉王殿下。”周子濯目光一瞬不移地盯著秦漪,話音意有所指,“殿下還俗前正是在慈雲寺中修行,內子住的別苑也恰好在慈雲山上,這讓下官不得不多想。”

他這話明裏暗裏都是在說她二人早已暗度陳倉,不等秦漪開口,觀南蹙眉沈聲道:“不分青紅皂白就汙蔑他人,周大人,你這翰林院學士一任做的當是好極了。”

周子濯被這一句話給噎住,觀南今昔非比,如今他貴為王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皇權面前,他即便有怒也要忍著,可他絕不可能就這樣放棄。

看著眼前美艷嬌媚的秦漪和站在她身邊的觀南,周子濯嫉妒地快要發狂,他暗自發誓,絕不允許別的男人沾染他的東西,他定要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想來是下官太過思念亡妻,所以錯認了雲凰姑娘,還望見諒。”他拱手說道,“不過,雲凰姑娘和綰梅長得如此相似,殿下心中究竟作何感受?下官記得,殿下也曾見過內子,那次綰梅寺中遇險正是殿下出面診治的,不是嗎?”

他暗指觀南居心叵測,在座的幾人誰聽不出來?

“周大人記性不錯。”觀南牽著秦漪坐回軟榻,淡然一笑,“不過周大人有句話說錯了。”

周子濯回視向他,靜靜等待下文。

“秦小姐出嫁前就曾與我見過,還記得,那時秦小姐特來寺中拜謝,又因日夜受情愛之苦要我指點迷津。”

“想來不用我說周大人也該知道,何人是秦小姐曾經的愛而不得。彼時我只是個出家人,本著佛家之道便勸她,既然如此煎熬又何不放手。”

說到此處時他下意識攥緊秦漪的手心,即便時至今日,回想起種種往事時他仍對她心疼不已。

“在慈雲寺時,我見過太多深陷紅塵中的癡男怨女,可如秦小姐那般可憐的女子還是生平第一回 見,她年幼喪母又所嫁非人,最後落得個慘死火海的下場。”

觀南擡眸望向周子濯,字句誅心:“若能重來,本王不會只口頭勸她早些放手,本王定會早些還俗,將她娶進家中好生疼愛。”

聽到這些話,秦漪早已眼角微潤,她本以為再提起那些往事時自己不會有所動容,可那些經歷到底是留下了刻骨銘心的傷痛。

可她萬般有幸遇到觀南,得此偏愛,受此疼寵。

聞言,周子濯早已目眥欲裂,心頭翻湧著驚濤駭浪卻不能發作,觀南與他一君一臣,他雖是國公爺之子,可這人卻是如今最受陛下寵信的皇子。

可奪妻之仇是何奇恥大辱,他忍無可忍,良久後冷笑道:“殿下這是承認早已覬覦內子了?”

觀南唇角微彎,聲音冷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周大人,秦小姐逝世已久,這世上已再無秦漪。”

“若你日後再借故來打擾雲凰的清凈,那便莫怪本王不留顏面。”

周子濯攥緊十指,望向垂眸含笑的秦漪冷嘲道:“如此看來,雲凰姑娘也只是殿下聊以慰藉的替身罷了。”

秦漪輕哼一聲,攏緊身上披帛嫣然一笑:“我雖來西臨不久,可對周公子的風流往事也有所耳聞。”

“聽聞周公子心中摯愛一個叫蘇月遙的姑娘,哦對了,如今該叫她周夫人才是。”她隨手提起瓷壺斟了杯茶,斜倚在觀南肩上,“據說周公子愛妻至深,以至於特地尋了個跟她模樣很相似的女子。”

“說起來也是好笑,周公子,你剛才的問題不妨也問問令夫人,問問她,見到那被你當做替身用以表達愛意的女人時究竟是何感受。”

周子濯眸色深沈,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數日不見,她竟變化如此之大,變得越發閃耀奪目,也離他越來越遠。

此前他只道她與尋常女子並無區別,空有美貌無趣乏味,但確是當家主母的不二之選,可如今,他才意識到自己錯過了太多。

原來她也有如此明艷誘人的一面,原來她笑起來竟那般好看。

可最讓他難以接受的,當屬眼前這一現實。

原來,離開他後她當真過得極快活,原來,她並不是非他不可。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從那場大火中逃出來的,他更不願細想她使了什麽手段讓這幾個男子心甘情願幫她助她。

這一刻他只知道,他瘋狂的想要將她奪回來,鎖在自己身邊,將這潛藏數日的種種情感通通發洩在她身上。

坐在椅上的烏則鈺翹著腿好整以暇地觀摩完這出好戲,遺憾的是,他仍未看到異常精彩的一幕。

這姓周的屬實隱藏更深,眼看著自己的女人躺在別人懷裏竟然還能裝的下去,這讓他實在佩服。

無戲可看,他搖著紙扇站起身來,臨走之際又添了把火。

“雲凰,明日商行還有要事,切莫光顧著與殿下貪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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