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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日記 這是尤堇薇第一次說,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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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京, 靈犀胡同。

早上七點,劉軼打了個哈欠,掀開簾子從屋裏出來, 身上一件白色背心,跟老頭似的, 磨磨蹭蹭地摸到院裏刷牙洗臉。

正含著牙膏,餘光一瞥, 呆住了。

瞌睡立馬跑沒了。

正屋房門怎麽開著?

他們家遭賊了?不能吧。

劉軼一手捏著牙刷, 一手順了把拖把, 躡手躡腳地往正屋裏走, 剛踏上臺階,頭上冷不丁探出個腦袋。

倒掛著的腦袋。

黑黢黢的眼珠子,白得像鬼。

“啊——”

劉軼嚇個半死, 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迷靈活地從屋頂上翻下來, 自顧自地打了兩個字,放到劉軼跟前:「餓了。」

劉軼沒好氣道:“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才。」

劉軼摸了摸自己受驚的小心臟,往屋裏瞧了眼,問:“陸哥也回來了?陸家那個小魔頭來好幾趟了,覺得我把她哥藏起來了。”

小迷:「餓了餓了餓了。」

劉軼:“……”

得,一個個都是祖宗。

半小時後,陸嘉鈺洗完澡出來, 頂著濕噠噠的發往廚房裏走,挑挑揀揀地找了幾口東西吃, 上院裏躺著去了。

劉軼問:“哥, 你不睡啊?”

黑眼圈都快趕上國寶了,看起來幾天沒睡。

陸嘉鈺歪著身子縮在躺椅裏,聞言懶懶地應:“有點事兒,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過兩天我上個工。”

劉軼喜道:“真的?那我提前說一聲。”

陸嘉鈺:“不用,名額內定了。”

“啊?”他茫然。

陸嘉鈺隨口道:“給我自己紋。”

“……”

“……”

劉軼和小迷同時停下動作,齊齊朝陸嘉鈺看去。

從開這家紋身店開始,陸嘉鈺給自己定下的第一個規矩就是不給自己紋身,他身上幹幹凈凈,沒有任何痕跡。

“……紋哪兒?”劉軼磕磕巴巴地問,“紋、紋什麽?”

陸嘉鈺:“吃你的飯。”

八點整,助理準時到達胡同。

他目前正在遭遇最大的職場危機——調查尤堇薇外婆的事。每天戰戰兢兢,生怕沒處理好,要打包回家去。

助理直奔院裏,走到陸嘉鈺身邊,壓低聲音道:“找到了被辭退的護工,她自駕游去了,昨天才回來。”

“那老太太是因為熱搜病發的?”

陸嘉鈺淡聲問。

前陣子,他托陳言深幫了個忙。

陳言深費了點心思,告訴他尤堇薇的外婆是在熱搜爆出來之後病發的,不確定兩件事有沒有聯系。

話說到這裏,陸嘉鈺其實明白了。

只是不想承認。

助理在心裏嘆了口氣:“護工說,起先老太太一知道這件事,讓尤小姐和您分手,尤小姐沒答應。後來……熱搜的事爆出來,老太太一時受不了刺激,進了急救室,尤小姐的母親認為這是尤小姐的錯,大發脾氣。後來老太太出來,尤小姐說會和您分手。”

陸嘉鈺低垂著眼,安靜聽完了。

“回吧。”

“……還有一件事。”助理欲言又止,硬著頭皮道,“陸總,那晚尤小姐也在那個酒店,她在那裏過生日。”

某一時刻,他和她或許擦肩而過。

只可惜,盛開的只有那晚的煙花。

老城區,山月路工作室。

關月對目前的空間做了大致的規劃,她一口氣說完,半天沒反應,回頭一看,這裏的主人正在發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她打了個響指:“晚上沒休息好?”

尤堇薇回過神,歉疚道:“抱歉,我走神了。”

關月打量了她一眼,忽然拉著她坐下,一本正經道:“實不相瞞,我會看相。你這模樣一看就是為情所困,而且……”

她挑起眉:“和我師兄沒關系。”

“說說吧,反正我也不認識他。”

關月一看就知道,這人一定滿腹心事沒人說。

尤堇薇沈默下來,有些話她不知道和誰說。

對家裏人,她說不出口。對著陶映冉也沒法說,怕她太擔心,丟下洛京的事跑過來陪她。

簡單的思慮後,她和關月說了陸嘉鈺的事。

期間,關月的表情幾經變幻,聽到某處還忍住了沒笑,最後聽完長長地嘆了口氣。

“尤女士,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個大美女?”

關月托著腮,認認真真地發問。

尤堇薇一呆:“……知道的吧?”

關月匪夷所思:“你們倆談的是初中生戀愛吧?你對我好一點,我就非得還回去一點。他能追到你就是燒高香了好嗎,更何況你這個性格,一定對人家百依百順。你清醒點,你又不欠他。”

尤堇薇抿著唇,小聲道:“我很自私,分手分的不明不白。”

關月點頭:“確實,本來這樣的事好歹知會人家一聲。但你們倆,本來也就開始的不明不白,我覺得還行。頂多他知道了會氣你不和他說。”

關月很難形容這段關系。

要說真心,兩人都有所保留,要說假意,他們確實在認真談戀愛,一板一眼的,還挺好玩。

“就當沒心沒肺睡個了帥哥。”她寬慰道,“這樣條件的男人滿大街都難找,這麽一想是不是好點了?”

尤堇薇搖頭。

“……”

和呆子是說不通的。

關月看了眼她悶著臉的模樣,把包一拎:“走,中午請你吃飯,讓我好好和你說說這事。”

吃一頓午飯可是費勁了關月的口舌。

她也不管人有沒有聽進去,下午拉著她確定最後方案,說完就走了,她再和呆子說話要被憋死。

尤堇薇趴在桌上發呆。

關月問她,他費了那麽大勁去找一條圍巾是為什麽,她說她知道,只是有點遺憾。

遺憾在一起半年。

她沒說過一句喜歡。

正出著神,電話響了。

是“花兒作”工作室的前臺,說有個她的快遞寄到了工作室,需不需要幫忙寄到鄴陵。

尤堇薇一怔:“是什麽快遞?”

她早改了地址,應該沒有快遞再寄到工作室。

前臺瞧了一眼:“我看著像化妝品之類的,好幾個箱子。掛了啊,我先去找快遞。”

回到家,尤靳虞已經回來了。

他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姐姐,說:“姐,早上陸嘉鈺來學校找我,我們倆一起吃了個飯。”

尤堇薇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去找你幹什麽?”

尤靳虞:“賄賂我。”

“……”

她睜大眼。

尤靳虞:“讓我別拱火去撮合你和斯昀哥。我答應了,他提出的條件我很心動。”

尤堇薇呆住。

看起來不像她弟弟。

尤靳虞藏起笑意,認真道:“以後我或許要給外婆搗亂了,姐姐到時候可要幫我。”

尤堇薇:“我才不管你。”

說完,飛快走進了廚房。

尤靳虞笑了一下。

隔天下午,尤堇薇收到了從洛京寄來的快遞。

她簽了字收下,和尤靳虞一起把幾個大箱子搬進客廳,小聲嘀咕著可能是寄錯了,她不記得自己有買過這些。

“姐,我來拆。”

尤靳虞拿著剪刀,迅速有條理地拆開快遞。

尤堇薇蹲在一邊探頭看,越看越茫然:“都是化妝品,還有香水,怎麽那麽多……誰寄錯了?”

她數了數,光口紅就有近百根。

其餘零零總總加起來,價格令人咋舌,看起來像是某個代購的貨到了。

尤靳虞從一個紙盒裏找到一張售後卡:“有聯系方式。”

尤堇薇添加了上面的微信,簡單說了事,又發了照片,問是不是有人寄錯了快遞。

代購回覆:「這些是陸先生在五月份下的單子。因為在海關卡了很久所以拖延到現在,實在抱歉,作為補償我多放了幾支口紅和香水。」

尤堇薇發著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最後只是對她說謝謝。

“沒寄錯?”尤靳虞看尤堇薇的神色,大概知道是誰買的這些,“姐,我幫你搬上樓。”

尤堇薇不知道該不該聯系陸嘉鈺。

猶豫許久,她給他發了條短信。

尤靳虞忙完下來,想起來件事:“早上我去看外婆,外婆讓你去外公的書房找本相冊,紅色封皮的。”

“我現在去。”

家裏的書房一向是尤堇薇整理的。

書房向陽,溫度比其他房間高。

尤堇薇進去沒多久就熱出了一身汗,她扶著梯子,小心翼翼地往上爬,打開玻璃櫃門,取出紅色封皮的相冊。

正準備關上,餘光瞥見角落裏的一疊本子。

粗略地看有七八本,紙張泛黃,封面上似乎寫著尤森的名字。

尤堇薇一頓,拿著相冊下了梯子,又上去拿出了這疊筆記本。許是時間太久,上面積了一層薄灰,玻璃也擋不住時間的痕跡。

走到窗邊,陽光灑落。

她吹了口氣,拿著小刷子仔細拭去上面的灰,封面上的字清晰地顯露出來——《病人觀察日志》。

是尤森的工作日志。

尤堇薇凝視著這行字,片刻後關上窗戶和書房的門,打開空調,找了位置坐下,準備翻看這些日志。

剛坐下,尤靳虞敲響了書房的門。

“姐,西瓜汁冰好了。”

尤堇薇說了句進來,他開門進來,見她坐在地上的靠椅邊翻看著什麽,隨口問:“在看書?”

“爸爸的工作日志。”

她隨手遞過去一本。

尤靳虞自然地在她邊上坐下,接過來翻了幾頁,淡聲道:“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當初應該給他在醫院申請一間員工宿舍,都不用回家。”

“阿虞。”

她無奈道。

尤靳虞對父母都沒什麽感情,神情淡淡地看了幾眼,不感興趣地放在一邊,剛放下,忽然頓住。

○5月7日,天晴。

科室接收了一位的肺癌病人,煙齡四十年,妻子陪同。老先生板著臉,心情不愉。

入院第一天,晚上護士打來電話,老先生鬧著要回家。

我匆匆趕去醫院,帶著簇簇。

姑娘昨天晚上做了噩夢,晚上抱著兔子娃娃到房門口問我,能不能和我一起睡覺。我到隔壁搬了小床,剛放好,電話就響了。

人要走,姑娘睜著葡萄一樣的眼睛看我。

問我,爸爸你要走了嗎?

我沈默兩秒,問她,和爸爸去醫院會不會害怕?

她搖搖頭。

到了醫院,她乖乖坐在椅子上,擺擺小手讓我去忙。我趕到病房,老先生背對著我坐在床上,鞋子讓護士收走了,走不了。我給了他一支煙,沒給火,和他聊了幾句,他說女兒不肯來看他。

我勸他,孩子們都有自己的生活。

他問我,你有孩子嗎?

我看看門外,說有,剛上幼兒園。

他也勸我,工作歸工作,該回家還是得回家。

我們聊了幾句,老先生肯睡下了。護士悄悄問我,這是怎麽了,我說人老了怕寂寞,找臺收音機給他。

走出門,看到簇簇。

她低著頭,揪著兔子耳朵玩,一見我出來,她彎著眼睛,說爸爸你好了嗎,我說好了。

她牽著我的手,仰著頭問,可不可以背她,

我說可以,把她背到背上。她說簇簇長高了,能捉到星星,要捉一顆送給媽媽,再捉一顆給阿虞,她又問我,新爸爸會背阿虞嗎,我說會的。

○7月20日,小雨。

新接收的病人對自己的病情很了解,保守治療幾年,她很平靜,問我最多還有多少時間。我說半年。

她說我還有一個兒子,他能陪我嗎?

我說恐怕不太方便,她沒說話,點點頭。

下午做完手術,護士告訴我,新病人是單親媽媽,在鄴陵親人寥寥無幾,沒人願意幫她照看孩子。

我問她孩子多大?

護士說在上幼兒園。

不比簇簇大幾歲。

我嘆口氣,問住得起單人病房嗎?她說有人來付過錢了,說住最好的病房,用最好的藥。

我說平時看著點孩子。

護士說知道。

○10月1日,天晴。

今天是國慶,答應簇簇帶她出去玩。

昨晚她說第一次和爸爸出去玩,好開心。我聽了半宿沒睡著,想明天給她買喜歡的玩具。

吃早飯,醫院打來電話,說病人不太好。

掛了電話,簇簇握著勺子,忐忑不安地看著我。

我說爸爸要食言了,可能不能帶你出去玩了。她垂著眼睛想了很久,說我可以和醫院的小朋友玩。

到了醫院,我顧不上簇簇。

緊急給病人做了治療,穩定下來已經是中午。出門的時候,看見病房門口蹲著一個小男孩。

是病人的孩子,我見過很多次。

男孩不怎麽愛說話,很黏媽媽。

我想了想,和他說,媽媽沒事。

他擡頭看我,問我媽媽是不是很疼?我點頭。

中午帶簇簇去醫院食堂吃飯,姑娘特別開心,說小朋友們把玩具分給她玩,她明天也要帶著小兔子來。

我說明天爸爸不來醫院。

她呆了一下,有些憂郁。

我問簇簇還想來嗎?她點頭,說答應了夥伴們。

我笑笑,說明天還帶你來。

不像是工作日志,更像是他的個人日記。

尤靳虞合上本子,這本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他找了找接下去那本,發現那本在尤堇薇手裏。

他看了眼還是滿的西瓜汁:“姐,再不喝不冰了。”

尤堇薇回過神,放下日記,喝了兩口冰果汁,西瓜的清爽和甜和暑氣對撞,瞬間涼快了下來。

好一會兒,她才道:“爸爸總是寫到我,這些事我都不記得了。”

尤靳虞:“他後來有沒有帶你出去玩?”

“……有吧?”她抱著膝蓋,認真回憶了一下,“他帶我去爬過山,去過公園,去過一次家長會。”

“就這些?”

他聽著很不滿。

尤堇薇笑道:“後來開始上學,我也變得很忙。你還小的時候,假期我跟著外公外婆在學校裏,偶爾還跟他們出去上課,後來你來鄴陵,我在家的日子才多一點。”

尤靳虞看她一眼:“出門就迷路,他們不敢讓你出去。”

“……”

“這時候提什麽迷路。”

尤堇薇嘀咕了一句,整理了日記和相冊,順便打掃了書房,忙完後和尤靳虞一起準備晚餐。

吃過飯,兩人溜達到了山月路。

工人們還在忙,關月在一邊盯得緊緊的,生怕他們哪點做的不合他心意。尤堇薇讓尤靳虞去買個蛋糕,自己進去幫忙。

這麽一忙完,回到家時間很晚了。

姐弟倆各自回房睡覺。

尤堇薇睡前檢查了信息,發現幾分鐘前陸嘉鈺回覆了她的消息,連著幾條,說自己剛睡醒。

「剛醒。」

「這麽久才到?我女朋友都沒了。」

「睡了?還是在店裏忙?」

尤堇薇回覆:「剛準備睡。」

「你為什麽這麽晚醒?」

想了想,她撤回這一條。

只留下上面一條。

-不找:時差沒倒過來,現在出去吃個飯。

-不找:你睡,我不吵你。

尤堇薇看著這行字,想起以前的許多個夜晚。

她總是困得很早,他卻還是精神奕奕的,自己不困還要來鬧她,湊過來親個沒完,親完沒多久,她就睡著了。

「晚安。」

她發送信息,閉眼入睡。

洛京,靈犀胡同。

陸嘉鈺點了外賣,又返回微信盯著她最後發的兩個字,他們的對話總是以此結束,她說完晚安後,他通常沒有回覆。

這一次,他認真地打:「晚安,簇簇。」

他這會兒心情不錯,出去左右兩邊敲了敲門,非要喊人起來陪他一塊兒吃飯,就當吃夜宵了。

劉軼和小迷還沒睡,給面子地出來了。

夏夜屋裏悶,他們幾個人都不愛吹空調,搬了張小桌在院裏坐著,邊上再點盤蚊香。

劉軼刷著微博,隨口道:“哥,你記得那個以前來我們院裏找過你的那個美女嗎?”

陸嘉鈺:“?”

“你沒睡醒?張口就來?”

“沒有!”劉軼翻了張照片給他看,“就這個,原來是影後啊,難怪覺得她面熟。不過說她退圈了,怎麽退圈了?”

陸嘉鈺瞥他一眼,不愛搭理他。

就沒見過這麽沒眼力見的。

小迷踢踢他的椅子,也問:“當時不是只是斷了她的項目,後來又怎麽了?你爺爺沒管你?”

陸嘉鈺輕嘖一聲:“這事兒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自己湊上來。在度假區讓人拍了不知道?”

小少年微怔,瞇起眼:“在廚房?”

“問她這個幹什麽?”他想到這件事就來氣,“你有病?有病就去看,別總來搗亂。”

小迷沈默片刻,從手機裏翻了段音頻出來。

兩個人的對話在寂靜的院子裏播放。

-“尤尤,你會和他分手嗎?”

-“會的。”

-“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他。”

陸嘉鈺沈默著,低聲道:“再放一遍。”

小迷又放了一遍。

他聽完,說:“再放一遍。”

“……”

“你有病?”

陸嘉鈺一把拿過他的手機,把音頻剪輯的只剩下最後一句,反反覆覆地播放,最後連外賣員都聽見了。

院子裏兩個人默契地拿了耳塞堵上。

眼裏除了夜宵沒有別的。

他們不會知道,也沒人知道。

這是尤堇薇第一次說,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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