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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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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臣安痛哭一回,將母親並嫂嫂的屍身連夜背上岎山,尋了一處清凈谷底葬下。待得柳子辰並柳臣康、南都等知曉此事,已然又是二日之後。九商同程雲亭一道隨著南都出了靈毓山,在莽隍城中一處破廟中尋著了滿面胡渣的柳臣安,皆心酸不已。柳臣安緩緩擡起眼來,在三人身上梭巡一陣,伏在南都肩頭嚎啕起來:“爹爹同我幹了這番驚天大事,竟忘了先將母親安置妥當!如今釀成大錯,亦回不了頭了!”

南都細語安撫,好容易教他擦幹了淚。三人並柳臣安一道前去尋柳子辰同柳臣康二人。柳子辰聞了結發妻子的死訊,神情怔忪,良久不語;柳臣康眼中卻泛出了猩紅之色來:“這般說來,竟是我害死了阿娘!當年若不是我不肯受那牢獄之災,娶了金氏進門,亦不會有如今這般業報!”他心中大慟,想來金氏自入柳家之後,雖行事之間頗有刻薄之處,對母親卻還恭敬,對自己亦是噓寒問暖,照拂頗周。哪裏料到她在此節骨眼上如此拎不清,枉害了母親同她自己兩條性命!

柳臣安見兄長自責,心中更痛,抱了柳臣康,二人哭作一團。外頭連夜兼程趕來的博夫人好容易在莽隍城尋到了柳家父子三人落腳之處,還不曾入內便聽到了飲泣聲聲。她心下大驚,忙推了門入內,正瞧見柳子辰一張哀到極處的面龐。待得她知曉那來龍去脈,亦滴下淚來。她同那逝去的柳衛氏,幼時亦是手帕之交。後來陰差陽錯,程家分崩離析,樹倒猢猻散,博夫人自在人海中沈浮,這才慢慢同深閨中的柳衛氏漸漸失去了聯絡。她同柳子辰相識在先。後因了柳家同衛家的婚約,兼之其中各色糾葛,於是傷心匿去,直到多年後才同柳子辰相遇。如今本以為能同柳衛氏再見,不料竟是陰陽相隔。

一時間,窄小鬥室內靜寂無聲。待得柳家三父子漸漸平覆,博夫人這才發覺了先前隱在南都身後的程雲亭。她望著那酷似阿兄的年輕面龐,熱淚便止不住地滾了下來:“亭哥兒,可是你?”

程雲亭渾身一震,滿面訝然地望著面前這熱淚敷面的清華婦人。他不知所措地同九商對視一眼。又求救般地望向柳臣安。柳臣安想起博夫人的身世,沙啞著嗓子道:“雲亭兄,這位夫人……乃是程家孝字輩。論起來正你是姑姑。”程雲亭訝然無比,博夫人在一旁已然拭幹了淚,輕聲哽咽道:“亭哥兒,我同你爹爹,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程雲亭自記事起便隨著師父師娘。心中雖有憾意,卻比之流落街頭者好上千萬倍,故而不曾過多探過自己的身世。如今面前這婦人雖眼角微腫,淚痕未凈,行動中卻是一片風光霽月,尤其那眉眼之中。細細瞧來果然同自己有一二分相似。他自己心下就先信了大半,卻因了柳臣安喪母之痛,不敢教那歡喜之情溢於言表。九商在他身後輕輕握住他的手。卻能覺察到明之那滾熱的手掌微微顫動。

柳家父子三人歇腳處正是莽隍城一處邊陲小棧,店家亦是個妙人。如今京城風雲詭起,卻絲毫不能吹動他老人家半根胡髭。眼瞧著常年只有風沙翻滾的客棧裏,如今忽然有一群不速之客不請自來,他竟不去探個究竟。只是湊著豆大的燭火,將南都隨手丟與他的大銀坨丟在牙間咬了又咬。雙眸瞇成了一條縫。夜間,程雲亭躺在九商身側,卻怎地皆無法入眠,忽然想起當年在靈毓山外,被厲荷困在客棧中一事來。如今想想,恍若前世今生。他這廂撲騰著,九商亦慨然,索性撚亮了燈,半靠在床頭道:“明之,你不乏麽?”

這客棧裏的物什大多粗劣,那一盞油燈稍撚得亮些便有些刺鼻焦味兒,程雲亭卻不嫌棄,索性一股腦兒爬將起來,盤腿坐於炕上,緊緊握了九商一雙柔荑,道:“我本以為我乃浮萍無根之人,如今竟能尋到骨血至親,心中自是歡喜……”見燭影之下,九商雙眸低垂,微微有些黯然,想到師娘前些日子自盡於青渺峰,又忙住了口。

九商卻覺察到了他閉口不談之意,心下感激他對自己如此愛護,忙反握了他的手,道:“明之,能尋到博姑姑,我心中的歡喜不比你少半分。”搖曳的燭光之中,她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澄澈寧靜:“阿娘走時,我冥冥中聽到她對我道:‘孩兒,好生活著。’……”程雲亭忙將她擁入懷中,卻見九商手腕輕輕翻轉,指尖赫然多了一枚精純如雪,幽香如蓮的丸藥來,吃驚道:“這是……”

九商垂下眸子,眼中已然有淚:“這便是雪蓮皇丹……那日在芙蓉莊中,我被白鳳生生喚醒,掌中赫然便有這麽一枚,我這才曉得,阿娘臨走前拼盡了全身的氣力,以舊主身份將我送入芙蓉莊中,又將煉化之丸遞入我掌中……”

程雲亭呆呆地望著這一枚雪白的丸藥,骨骼清貴、法力精純的狐族女,耗畢生之力以身為鼎,煉化無數雪蓮才得這一枚……一時間他竟覺著口中齒舌滯澀,喃喃道:“若是服下了,便是永生輪回……九商,你打算如何?”語音剛落,他便被九商一同帶入了芙蓉莊的蓮湖旁。

九商眸中還有半點清淚,低聲道:“明之,這雪蓮皇丹,在我心中便是阿娘的替身一般。如今,我想教她在蓮湖下恬靜長眠,你瞧如何?”

程雲亭思緒紛紛,他有一瞬甚至想教九商將那丸藥服下,開口卻鄭重無比:“咱們便請師娘在蓮湖下好生歇息罷。”二人相視微微一笑,衣袂飄飄,一道沈入那晶燦瑩然的湖水之中。

次日,眾人聚在客棧那搖搖欲墜的廳堂前共進早膳。莽隍城本乃北方蠻荒之地,隔得那般久這才知曉,如今京中風雲疊起,皇七子弒兄囚弟,將老皇後幽禁深宮,黃袍加身。待下卻是一片愛容之心。方繼位便命大赦天下。雖有老臣在金鑾殿上灑血痛罵,到底抵不過新皇鐵腕手段,紛亂諍言終究消隱於野。聽那掌櫃的說書一般口沫紛飛,柳臣安不屑一笑,程雲亭卷了那蔥香油餅兒抵到九商手中,又執壺替博夫人斟了一杯香茶,倒教博夫人眼圈兒微紅。

隔得數日,待皇城中事態平歇,博夫人啟程回京。她亦是灑脫不羈之人,得知兄長骨血在世間十分安妥。便已無憾,並不求朝夕相處。且京城中泉華館乃是她畢生心血,亦無法丟下。程雲亭同九商相伴打點行裝。又執高堂之禮相送。柳子辰並未露面,不過托程雲亭交了一樽清水與博夫人。博夫人輕嘆一聲,垂眸再不言語,遂撫平面紗踏上馬車,車輪轆轆而去。卷起了北城風沙一片。

柳子辰攜長子先行一步,前去岎山替妻守制,南都同柳臣安一道回了翠駝嶺。九商同程雲亭不肯再入靈毓山,便同南、柳二人道別,欲前往江南。如今他二人一身灑脫,皆無拘無束。雖世道紛亂,卻怎地亦難不倒程雲亭,莫說身旁還有個九商。阿兕如今在芙蓉莊中已然痊愈。又愛去莊中南面山中奔馳咆哮一番,抑或在蓮湖中潛水嬉戲,十分自得,閑了便同白鳳鬥嘴。白鳳雖每每要去九商出告狀,其實心中隱隱歡喜。

九商同程雲亭一路南下。刻意斂去本領,如同紅塵中再樸素不過的一對夫婦。待得到了松泉鎮。又有聽聞當年開筆墨鋪子的金捕頭一家受了先皇案的牽連,險些丟命;後又因了新皇寬恕,這才得以茍延餘生。九商遠遠望著集市中不起眼的筆墨鋪子,忽然想起當年柳子辰曾在那處施了障眼之法,教明之同自己誤以為他乃鋪子主人,又將“小昆侖”托付於己,後輾轉回到了柳臣安手中,真真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曾經渡湖的老伯,如今已到古稀之年,再不能搖槳,鎮日裏坐於湖邊柳樹下吸旱煙。其侄孫接了船槳,日日擺渡。九商端坐於舷,程雲亭護在前頭,二人忽然想到當年月夜之中,在湖邊被厲荷追殺的情形來,如今回想起來,已然恍若隔世。

青淮莊放佛還是老樣子。那座小山丘同連綿巍峨的靈毓山相較,真真玲瓏得不堪一握。山腳下,九商當年的三件屋舍都還靜默佇立,九商輕輕推開那竹門,映入眼簾的正是極熟悉之物,那小小的杉木桌上已然蒙了一層灰塵。二人悉心掃除,將那小小裏外三間捯飭得清清爽爽。青淮莊上人也有好奇的,皆道先前那小娘子同郎君又回來了,還有那快嘴快舌的,將東面槐樹底下柳家之事當作了奇聞異秩道來,九商聽聞,面上不顯,心中不免唏噓慨然。

九商同程雲亭二人每日裏不過從些稼穡之事,閑了便一道去青淮山上小坐。九商甚至瞧見了當初自己作的那架秋千,難得其餘之物皆滄海桑田,這小秋千竟還能承住兩個人的分量。博夫人有消息自京中傳來,信中有言道,楚腰閣曾經的大家,細娘細夫人已然長逝,當今由一名喚作風裳的娘子接任。這位風夫人卻十分心胸狹窄,頗行不義之事,楚腰閣已岌岌可危。如今泉華館一力相助,已然將那楚腰閣並入名下。雲湘院身後卻又有一股勢力雄起,隱隱同泉華館有那分庭抗禮之勢。九商同程雲亭掩了信,不過相視一笑。如今那些個廟堂之高,江湖之遠,於他二人而言不過是過眼煙雲,再激不起半點波瀾。

柳臣安、滄瀾等人皆常有信來,滄瀾在冬日誕下長子,喚作瑟和,已立為族王繼承人,聽聞面相骨骼同沈君一般無二,十分招人喜歡。九商將阿娘當初遺下的黃金伏虎鎖挑揀出來,傳去了靈毓山,當作道賀之禮。

日子便如閑花落水一般淡淡流過。次年,九商夢蓮有兆,後身懷六甲,程雲亭喜不自禁。南都同柳臣安皆自北方趕來,一道前來的竟還有春華。如今她以凡人之身竟掌了虎嘯嶺一脈的大權,已然成了靈毓山一帶的傳奇。春華不顧勸阻,恭恭敬敬地朝九商叩了四叩,言道當年受恩人惠澤太重,如今親來服侍一二,以報恩德。

來年夏日,九商誕下二女,長女喚作念眉,幼女喚作阿黛。阿瑤帶著弟弟阿殷悄悄趕來青淮莊道賀,言道如今鄂華嶺上已無族王一說,姒茹亦死了那條教幼子作王的心。後春華、阿瑤並阿殷三人一道北上,言明日後定常來江南叨擾。

彈指一瞬,白雲蒼狗。青淮莊裏皆知曉,莊上有一戶程姓人家,男女主人乃神仙一般的人品,二女皆出落得秀麗清純,難描難畫。本還有人笑言,待得程家二女長成,只怕提親之人要踏平了門檻,那一戶人家卻後來悄悄兒搬離了。有人道曾在狻江一帶見過側影,又有人道曾在北方得以一睹俊逸芳容,如此種種,不一而足。後如鴻雁冥冥,踏雪無痕,不知所蹤。

完。

Ps:

會有一篇番外的~~~

番外——山中發紅萼,紛紛開且落

九商望著眼前蔥蘢秀麗的山谷,漣漪瀲灩的湖泊,驚喜回首道:“明之,你如何尋到了這麽一處僻靜所在?”

程雲亭見嬌妻面若芙蓉,喜中帶嗔,平添了幾分姝麗之色,心下愛得緊,順手將她攬入懷中,指著不遠處的湖泊道:“我知你素來喜歡青淮山下那一方小湖,便同滄瀾商議,自瘦月峰同錦玦嶺主峰之間鑿開了一條小渠,引了活泉過來。”望著不遠處山石後探頭探腦的幼女阿黛,他微微一笑,隨即板了臉橫了一眼過去。阿黛是個鬼靈精,哪裏不曉得爹爹的意圖,吐一吐舌頭,隨即旋開身子跑遠。

九商微微靠在程雲亭肩頭,二人一道在湖邊歇足,九商忽然憶起一事,忙道:“你這些日子在山間進進出出,便為了打理這瘦月峰?”

程雲亭重又將她捺回自己懷中,笑容中多了一絲寵溺:“你得了閑兒,便愛同滄瀾一道蒸茶品書,過了幾年念眉亦是大姑娘了,瑟和那孩兒又是咱們瞧著長大的——沈君那日借酒蒙臉,正是替他的愛兒探咱們的口風呢。”

說起為何要舉家遷徙,正因了青淮莊上如今已有人覺著他一家子不凡,悄悄兒開始打探程家的底細。偏生九商又不愛在屋外設下禁制,倒教兩個女兒有些不堪其擾。程雲亭索性帶了妻女一道離了青淮莊,先在紅塵中四處游歷,教兩個孩兒拓一拓眼界;又同南都滄瀾商議,將翠駝嶺同錦玦嶺之間那瘦月峰借了出來,當作他一家四口的避身之所。南都自然應允,滄瀾更是求之不得。

九商聞著他懷中一絲清爽的木葉香,使勁兒嗅了一嗅,隨後哼道:“你如今舉家搬來了瘦月峰,可是早就將女兒許了出去?又怕我氣惱。如今便教我們娘兒仨一道遷來,若是瑟和同念眉兩小無猜,哪裏由得我這當娘的做主!”

程雲亭聽她言語慵懶,知曉她並非真個惱了,亦不怕她,輕輕替她將一綹烏發梳在耳後,道:“孩兒們若能相互歡喜,那可真真是幾世裏皆修不來的緣分。”想到素來沈靜溫雅的長女,他長出一口氣,喃喃道:“念眉這孩兒甚麽都好。就是太過平和了,有時那眉眼之間真真如同鏡湖一般波瀾不驚,倒教我隱隱覺著她比我還要通透些。”

九商聞言便道:“你操心了這個。又要操心那個——念眉性子素靜,你要擔憂一回;瞧見阿黛那般頑皮,你又要皺眉。到底怎樣才能教你歡喜?”

九商同程雲亭所出二女,長女念眉,悟性雖高卻不愛習武。鎮日裏只對爹爹那些個煉丹之物喜愛非常,且生來體內帶了精醇的極陰之氣,將小小“廣寒香”煉得爐火純青;幼女阿黛生性脫跳頑皮,年紀尚小,已然能將一對鴛鴦雙股劍耍得有模有樣,一家四口游歷山川之時。阿黛常常硬要打抱不平,連帶著教爹娘操了不少閑心。

阿黛知曉爹爹要舉家遷來瘦月峰上,歡喜得直如潑猴。她極小時見過南都一面,將南都搓揉得尋不著南北,雪白的衣袍上凈是泥爪印兒,偏生又對這小嬌娃無可奈何。念眉聽聞後淡淡一笑,眸中卻也微微發亮。程雲亭曾暗中瞧過長女同瑟和二人一處耍時。竟是說不出的契闊祥和。此時阿黛興沖沖尋到了長姊,歡喜地一頭撲到念眉懷中。笑道:“我原先還擔憂阿娘不愛瘦月峰,方才瞧來,阿娘竟是滿意得很,爹爹果然好手段!”

念眉自袖中取了一塊繡金絲的手帕子來,細細替妹子拭去額上晶亮的汗珠兒:“我早道阿娘愛翠駝嶺一片好風光。這瘦月峰地勢極高,當年蛇鼠二族還勢同水火之時,滄瀾姑姑的大軍先鋒便在此處駐紮,望著對面翠駝嶺正正是一覽無餘。”

阿黛在姊姊懷中尋了處臥下,只覺得香軟無比,愜意地瞇了眼:“姊姊怎地知曉得這般清楚?”她見念眉面上漸漸浮出一絲暈紅來,一骨碌爬將起來,快活道:“哈!定然是瑟和阿兄同你講來,是也不是?”見姊姊垂了眸不肯答話,她眼珠子一轉,便撲上前來搶念眉手中那方帕子:“我將這個送給瑟和阿兄,只道是姊姊送把他的,他定要歡喜得夜間錯過了困頭!”

念眉大急,她素來安靜,哪裏是阿黛的對手。阿黛不過虛晃一招,便將那帕子握在了手中,輕輕抖開一瞧便瞪大了眼:“這……”白勝初雪滾了金絲邊兒的帕子上,繡了幅俊獸形容,乃是一肋下有翼,雙眸晶然的雪狼。這不正是瑟和阿兄的元身麽?她心中呆楞半晌,到底是小兒女心性,竟忍不住撲簌簌掉下淚來。

念眉本一張芙蓉小臉憋得通紅,此時間妹子忽然“啪嗒啪嗒”掉下淚來,亦慌了神,忙將阿黛攬在懷中軟語哄道:“好端端地,怎地哭了?這麽大的人兒也不怕羞!”

阿黛抽抽噎噎,心中覺著委屈——姊姊如今更喜歡瑟和阿兄,連帕子都替他繡了,自己當初百般地求她,都不肯送自己一條兒!她索性賭氣甩了手道:“你如今喜歡同阿兄一起耍,將來亦要嫁了他的,便這般小氣!”

念眉一頭霧水,千哄萬哄,好容易將小魔頭哄得心回意轉,這才曉得妹子是吃了瑟和的醋,不禁噗嗤一笑。阿黛嘟著嘴,心中忿忿,只是揪著地上一株草兒出氣。念眉這才自袖中取出一只晶燦瑩然的簪子來,逗她道:“你瞧瞧這是甚?”

阿黛望著那簪子,一時楞楞地竟忘了使小性子:“月華簪!”她小心翼翼地自念眉手中接過來,眼中凈是饞勁兒:“化簪為劍!阿娘竟舍得將它交把姊姊!”她心中微微有些失意——阿娘同爹爹到底更疼姊姊多一些兒,竟將月華簪皆交與姊姊!

念眉見阿黛神情落寞,心中微微一疼,忙道:“好阿黛,這是阿娘親口囑咐了要我將這簪子遞到你手裏的,只是你要許我一件——再不能用它來隨意欺辱人……”話音剛落,念眉只覺著掌中一輕,阿黛雙眸粲然,早就將那簪子奪在了手上。說來亦奇,阿黛甚口訣皆不通,那簪子一入她手,簪身便微微一亮,化成了劍,前段還吐著青芒。

念眉同阿黛皆目瞪口呆,好半晌,念眉才緩緩道:“阿黛,你可真真是安叔口中的奇才!”阿黛小臉上滿是紅暈,卻又見姊姊遞過一方帕子來,青如蓮花,薄如蟬翼。她心中疑惑,忙接過展開一瞧,不禁心頭一顫:這方精巧至極的帕子上所繡,正是阿娘修習的無上心法!

念眉見阿黛神情有異,便細細解釋與她聽:“這本有一份繡卷,乃外祖母留下的手跡,已然被阿娘細細珍藏。這一卷是我親手所繡,正是那一份的摹本……本想早些與你,阿娘卻說要好生磨一磨你的性子才能教你修習,以免你不知天高地厚反傷了自個兒。”

阿黛眼圈兒一紅,小心地將月華簪同心訣卷收起,反手緊緊抱住了姊姊,喃喃道:“我原以為,阿娘同爹爹更喜歡你,這才愛胡鬧,好教他們多瞧我一眼兒……如今竟是我想左了,他二位對我姊妹的心,都是一樣的……”她悶悶地抽一抽鼻子,口裏倒還有些倔強:“我比姊姊討喜!南叔瞧見了我,定要蒸桃花酥與我吃,從不見給姊姊吃的!”

念眉嗅到妹子發間幽幽的清香,輕笑道:“你自然比姊姊招人疼——姊姊只會煉藥,握劍的模樣被阿娘笑作‘肥鵝戲水’,卻讚你頗有飛鴻之姿,你還怕自己將來沒有阿娘的身手麽?”

阿黛破涕為笑,姊妹二人緊緊依偎在一處,靜靜地望著腳下浮動的流雲。隔了半晌,阿黛小聲道:“姊姊,你瞧爹爹同阿娘如此恩愛,從不曾紅過臉的……方才在湖邊,爹爹發覺我在遠處偷看,硬是將我瞪了回來,生怕阿娘曉得我在便不肯偎在他懷裏。”

念眉輕輕“嗯”了一聲,細細地撫摸妹子一頭烏鴉鴉的秀發。阿黛早已習慣了姊姊的脾性,雖不見她答話,仍自顧自地輕聲道:“我亦喜歡瑟和阿兄,他雖然動不動便臉紅,卻亦煉得一手好丹丸,若將來同姊姊一處,定然是極登對的。若是他將來膽敢欺負姊姊,我便拿了月華劍將他追殺個片甲不留!”

念眉聽著阿黛雖幼小懵懂,卻還曉得“登對”二字,不禁微微有些臉紅,輕輕掩住她的口道:“你瑟和阿兄亦是極好的人,哪裏便值得你提了劍滿山地追?”阿黛先是一楞,後脆聲笑了起來,姊妹二人遠遠瞧上去,恰如崖邊兩朵嬌花,竟是說不出的養目怡心。

九商同程雲亭立在遠處,望著兩女如芙蓉芝蘭,心中甚是寬慰。九商伏在程雲亭耳旁道:“明之,如今阿黛承我衣缽,踏雪劍法已然後繼有人。我想待我去後將芙蓉莊留給念眉……莊裏那煉丹房,她正是寤寐思之,將來亦作個念想。”

程雲亭將下巴抵在她額發上輕輕摩挲,低聲道:“來日方長,這些以後再議也不遲……”山中不知何處的紅萼花,打著旋兒落在他二人肩頭,靜寂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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