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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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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那白衣女子眼中的光芒漸漸聚了起來,更是平添了些恐懼,放佛從不曾見過面前這般仗勢。九商心中暗道,原來她並非盲了。可即便如此,女子那右手的石刻依然不停,仍舊在“篤篤篤”地敲擊著。九商扶了一把身側的程雲亭,一點點靠近那白衣女子道:“在下不過誤入此境,怎地便遭閣下痛下殺手?”她用劍尖輕輕挑起一根半被凍蔫的草,那草尖已然生出了尖銳的細齒,兀自還在頑強地一張一合,放佛要將人吞噬殆盡。

“好本事。”一把低沈之音傳來,“竟能度過樾步凹,穿過黒木林到了這裏!”那聲音中還有些驚異和激賞:“不過短短幾載靈毓山便輩有才人出,我竟成了那井底之蛙!”隨著此人現身,先前那白衣女子面上的神情松懈下來,眼中的星芒又一點點四散開去。

九商急速地轉過身子,只見面前之人身材魁梧,四肢遒勁,一雙黃褐色的眸子放佛能噬人,背後一把彎彎的長弓。所踏之處,草木紛紛又活了過來一般,在那人身後朝著九商同程雲亭張牙舞爪,耀武揚威。程雲亭不動聲色將九商擋在身後,心中卻暗暗叫苦。自己平素裏只愛倒弄些療傷的丸藥,怎地便想不到要配些毒藥?如今懷中最陰損的藥散,還是當初在幽蘭谷備下的剖心丸。眼前此人極難對付,且他同九商二人皆被困在這圓木當中,背後還有個雖瞧著萬事不管的小娘子……若真個動手,自己同九商定是要吃虧!

那人一步步踏將過來,口角掛著的冷笑下暗藏著盛怒:“若你們自旁處走了,我自不會尋你們的晦氣。好厲害的後生,竟敢對櫻娘不敬!”那張又粗又長的彎弓不知甚麽時候到了他的手中,雙手猛力一撥,弓弦竟分作數十股,每股皆有嬰孩手臂粗細。

九商倒是微微一楞,隨即將月華劍護在胸前。只見那人忽然在弓弦上一劃,一陣低沈的樂音嗡然而起,九商握劍的手一顫,竟差些掉了下來。她自那一回在蓮湖之上悟得了劍意,若說半點不沾沾自喜,那自是不可能的,只是一直都不曾有機會同人對陣罷了。如今面前此人不過是一陣樂聲便教自己連劍柄都握不穩!

程雲亭比之九商內力甚淺,頭暈目眩,一時間竟有些支撐不住。那人似有些詫異,手指便按在弓弦上遲遲不發,冷笑道:“果然有兩下子,聽了我的小曲兒,竟還能不倒下!”他的目光在九商身上刮過,還不曾轉開,九商已然挺劍攻了過來!

那人眼中訝意更盛,反應卻十分迅敏,將那張彎弓在面前一擋,月華劍冷然一聲,在那弓身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九商卻不給他反應的機會,一招踏雪飛鴻持劍躍起,整個人便同鴻雁一般掠起,上來竟是不要命的架勢,出劍之時大喝道:“明之快走!”

那人面色淩冽起來,五指狠狠在弦上劃過,嗡然之聲如同昆侖壓頂之勢,逼得九商不得不低下身子來,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劍尖直直自頂上便要貫穿而下!那人卻不慌不忙,反轉了弓身,一抵一翻,擊中了九商的右臂。

“啪”,不過鈍鈍的一聲響,九商放佛重又體味了一回當年被梓衿困在石窟中那般無助,一陣刺痛後只覺手腳發軟,面色煞白地倚在了程雲亭的肩上。

真真是天外又有天!九商緊緊盯住對方那褐中偏黃的眸子,放佛是上好的琥珀,其中的譏誚確實明明白白地。自己同明之難道要為人魚肉了麽……那人不過短短幾步,她已然心念電轉,各色都思慮了一回。虎族人一雙眸子倒不是這般模樣,可瞧他的身手功夫,若不是虎族之人,又是來自何處?虎嘯嶺又怎地能容下這般上大有來頭之人?他如何能有這般厲害的身手?按說九商已然習得了狐族的最高心法,且在冰晶閣中修煉良多,如今若重回崎木嶺,梓衿不一定便能輕松贏得了她。可面前之人不但精於音攻,身手亦十分不凡!

“篤、篤、篤……”那人在面前已然三步之遙,如今她竟連月華劍都無法舉起。程雲亭只能勉力扶著她,可九商從他那汗津津的掌上亦知曉,明之已然被那音攻傷到了。便在此時,九商竟還能聽到先前那白衣女子的敲擊聲。仍舊是那般平和,放佛方才在她身後發生的一場惡鬥根本不曾存在過。

“月華劍?”那人忽然出聲奇道。九商見他認出了劍名,並不肯答話,又運了一回內力,平素裏輕盈若雪的月華劍仍然沈如昆侖,九商堪堪舉到眉心,再一回垂了下去。

“你識得楓雪嶺的胡眉娘?”那人見九商額上現出了細細的汗珠兒,見她滿臉倔色,咬著唇不肯答話,忽然輕輕一笑,繞過九商同程雲亭,徑自朝那白衣女子去走去。他身上放佛帶著無形的威壓,如今這一來,九商二人不約而同喘了一口氣,皆從對方眼中瞧出了些擔憂。

“櫻娘,今日可安好?”那人半跪坐在先前那白衣女子面前柔聲道。九商緊緊握住程雲亭的手,悄悄放開神識來探察四周,認命地苦笑了一番——這四周的陣法已然換了布置,如今竟是半點門道都瞧不出。若是帶著明之避入芙蓉莊……對方的威力深不可測,若是再次變幻陣法,將芙蓉莊擠壓到無處遁形,那可真真是丟了根本。如此一來,九商倒也算鎮定,伏在程雲亭肩頭低聲耳語道:“咱們且歇著——一時半會是沒法出去的了。此人如今似乎無敵意。”

程雲亭依言,扶著九商順勢在草茵上坐下。那些綠油油的莖葉似乎十分憤怒,四處伸展,紛紛躲避不及。只聽得先前那黃褐色眸子之人又溫柔道:“櫻娘,今日可是能歇著了?”

九商低聲道:“這小娘子好生奇怪,竟似瞧不見亦聽不見一般。”程雲亭捏了一把汗,瞧見九商輕輕眨了眨眼,又不停地調養著吸納,曉得她有數,便將一顆心放回了腔子裏。卻聽到一把清和的聲音道:“今日卻只剩一些些了,彥郎可是等著心焦了?”那“篤篤”聲恰恰作了她這番話的註角。

那喚作紇郎的伸出手來,愛撫地將她頭上散開的發細細攏在一處,道:“我怎地會心焦?今日可被嚇得狠了?那兩個不懂事的,方才已然被我教訓過,你喜不喜歡?”

櫻娘的聲音裏似乎多了些薄責:“甚麽喜不喜歡的,你總是這般,不過是迷了路的行者,卻要唬人家一唬。”她手起章落,一聲聲敲在那放佛是心跳一般鉆入九商的耳朵。“這兩個孩兒倒有趣,瞧見我的模樣不曾尖叫懼怕。”

“有趣?”紇郎的聲音中似乎微微有些戰栗:“櫻娘,你可是覺著他二人有趣兒?”

九商忽然覺著手被一緊,程雲亭正屏住呼吸等著那櫻娘的答話。只聽得那“篤篤”聲中傳來櫻娘的聲音,平淡淡道:“這個自然。”

程雲亭微微松一口氣,那邊紇郎卻如孩童一般躍起,震得他頂上的樹葉簌簌響動,道:“櫻娘,你可真覺著他們有趣兒?”

九商本有些不以為然,如今聽得那紇郎這般歡喜,心下亦是一突。此人不會將自己同明之扣在此處作耍罷?她正有些忐忑,又聽那紇郎柔聲道:“櫻娘你且候著,我這便教他們同你一道耍,可好?”

九商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惱道:“這算甚麽!我等不過偶然路過此地,便要受你這般磋磨,這是甚麽道理?”那人不怒反笑,似乎不曾瞧見九商那“嗡嗡”顫動的月華劍尖,懶洋洋道:“我喚作彥紇,你二人能遇上我,亦算是三生有幸。”

九商慢慢逼近他,輕輕動一動手腕,挽出一朵劍花來,道:“我知你法力深不可測,可若我以死相拼,你只怕占不到什麽便宜。”

彥紇本懶懶地倚在櫻娘身前放置絹帛的那塊石頭上,聞言倒有些詫異:“瞧不出你還是個有些氣性的。這月華劍倒是好的,可惜在你手裏不過是塊通體亮堂些的頑石罷了。你先前那招可是‘踏雪飛鴻’?也只可惜,畫虎不成反類犬,教你使出來倒像‘肥鵝溪水’!”

九商只覺著一股熱血直往腦門上湧。她自然心知,自己使出來的劍招同冰晶閣中那些妙曼之姿相比,還是有些拙樸,但到底不失意蘊。如今竟被面前之人嘲諷得半點可取之處也無。她原先已然同程雲亭悄悄地咬了耳朵,暫且先由自己去引開那彥紇的眼睛,教明之去轄制住那喚作櫻娘的小娘子,以她為質,也好慢慢退出此地。可如今她被這彥紇三言兩語激得怒火中燒,且那彥紇並不肯離開櫻娘半步,真真教九商心頭放佛油煎地一般, 提了劍便朝彥紇處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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