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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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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程雲亭倒不曾料到這一出,忙挪到九商身側道:“若是方才……”

九商望著地下那赤紅的曠野花莖,低聲道“明之,你的意思便是強行餵了她剖心丸,好教她說出如何尋到青蘭階?再趁著她神智不清……”她擡手舉起一片肥厚的葉子來:“同當年那位渠郎一般,以葉為刀,取了她的血,好教我們速速離開這無人無煙的幽蘭谷?”

程雲亭被她說中心事,倒也坦然:“如今這樣耗下去,不是個辦法。瞧憫柔那模樣,若是肯將我二人放出去,只怕是天方夜譚。”

九商嘆道:“我何嘗不知?如今我心中自是如同烈火油煎一般——雖然再不曾做得那些噩夢怪夢,可心中總還是惴惴不安,放佛前方便是阿鼻地獄,卻總是蒙著一層薄薄的窗紙,教人日夜懸心。若是能早早到了楓雪嶺上,管它是甚麽刀山火海,咱們只管闖將過去,帶了阿娘出山,也好過在此處幹坐。”她將手中那片葉子輕輕丟下,雖四處無風卻只見那葉子在空中打了個轉兒,沈沈地掉入郁汀溪中,不過是一眨眼功夫,便消失不見。

他二人皆有心思,誰都不曾關註到那片曠野花葉的去處。九商回望程雲亭道:“只是方才那位‘姑姑’只將渠郎的故事將了一半,雖然得了谷主之血,且尋到了青蘭階的蹤跡,可是他同那凡人女子的下場如何,‘姑姑’卻是只字不提,我總覺得沒那般簡單——若真是如此,當年那些鹿族中人便不會嘩變麽?”見程雲亭頗有些不解,她便細細道:“將那老谷主一般的如法炮制,取了血去尋青蘭階,豈不比那飛蛾撲火一般的自戕要好得多?”

程雲亭聞言神色亦凝重起來,好半晌才嘆氣道:“到底還是我思慮不周——只是如今實在叫人焦心。困在此處半點消息也無,若是在外頭,還能請滄瀾王相助……”

這話倒是提點了九商,她忙忙將沙漠鼠取出,輕輕將那條細長的尾巴扯落。滄瀾當時細細囑咐過,若是她得知了二人有難,那沙漠鼠的雙眼必然會泛紅色。二人屏氣圍著那沙漠鼠半晌,卻半點消息也無,不由得洩了氣。那小鼠自有本事,咬著脫落的尾巴轉上半晌,又接的天衣無縫,倒教九商無奈地一笑。可按說這沙漠鼠見了郁汀溪,該好一陣躁動才是,如今卻是安之若素,躺在九商手掌心中翻轉著肚皮作耍。雖那只不過是個小機括頑意兒,卻做得如此憨態可掬,九商忍不住輕輕一笑,喚程雲亭道:“滄瀾是個有福的,她爹爹這般疼愛她,連這小玩意兒都……”

程雲亭卻截斷了她的話,語氣急促道:“九商,你可還記得先前在這幽蘭谷之上,步入罔行陣前遇到的那條溪流?”

九商將那沙漠鼠收入袖中,神色亦肅然起來:“你是說……先前那溪流面前,沙漠鼠毫無動靜;如今在這郁汀溪前,它亦是半點反應也無——可當初在錦玦嶺,它可是一罐水面前都嗅個不停!”

“難不成,先前那條溪與郁汀溪是同源?”程雲亭思索一番,又搖頭道:“這根本就沒有源頭,又和談同源?”

“無源之水……”九商輕聲細語,卻是一語道破玄機,將程雲亭驚得一震:“這水下,只怕有些古怪。”

程雲亭憶起自己先前涉水過溪去摘采天竺眼時,除了水流甚是寒涼,中間有了火焰石處滾熱外,並無甚奇特之處。他又試著將手探入溪流,仍一無所獲。九商沈沈嘆道:“定然沒那般簡單,這由頭還在憫柔身上。只是若咱們這般對她,同那渠郎又有甚分別?憫柔身上還有那‘姑姑’在,若是同她的回憶相疊,一時狂性大發,也未可知。”

程雲亭沈默半晌頹然道:“那咱們便在此處苦等?等憫柔甚麽時候回心轉意,好親手將我二人送出谷去?”

九商方要開口,忽然聽到遠遠傳來一聲淒厲的呼喊。她心中漏跳了一拍,那正是憫柔的聲音!程雲亭耳力不差,自然亦聽到了,他二人再不多言,展開身形找先前那聲音源頭奔去。九商遠遠瞧見憫柔放佛瘋魔了一般,那一襲黃衣在火紅的蝶蘭叢中四處穿梭,放佛身後有人追趕一般。

待得近前,九商這才聽見憫柔口中的淒厲笑聲:“若沒有我,又怎地會有你?你莫要以為離了我你還能獨活!哈哈!……”

“姑姑,我一直聽你的話不曾出谷,你為甚連我的貴客都要痛下殺手?”又是一個聲音,從同一個人口中傳出,說不出的詭異淒絕。

“貴客?那凡人郎君同那狐族妖女?哈哈哈,你莫不是在谷中待得久了,連腦袋都不甚好使了罷?何為客?他們若不是誤入,又怎肯見到你?自作多情!不信你且問問,他們還肯在這幽蘭谷內陪你多久!”

“啊!”憫柔忽然聲音淒厲,半邊臉瘋狂地扭曲起來,放佛遭受了極大的痛楚。另半邊臉卻是極為愜意,帶了些惡毒的興奮,那小小的酒窩兒愈來愈深。

“這……該如何?”程雲亭在蝶蘭叢外急的團團轉。他二人從來不曾見過這般架勢,如今該如何救出憫柔?“姑姑”同憫柔是一具身體,難道如今將她擊昏?他兀自焦躁遲疑,九商已然先他一步,躍入蝶蘭叢中,一記手刀劈了下來,只見憫柔身形微微一晃,便伏了下來,再無聲息。

“九商……”程雲亭一步步跨了過來,那蝶蘭放佛忽然長了眼睛,一朵朵朝他蜂擁而來。九商見狀,忙將一手拎起憫柔,一手抓住程雲亭,縱身一躍,將那些忽然開始瘋長的蝶蘭摔在身後。她這一路疾馳,直到沿著郁汀溪轉了個彎兒才停下。

“方才那一幕真是……”程雲亭使勁兒搓著有些麻木的面頰,又俯身瞧了一眼仍舊昏迷不醒的憫柔,忽然道:“我記得你先前摘下了囚龍草的花兒時,身後的樹木亦是瘋長不安,莫不是這幽蘭谷同上頭有甚麽聯系不成?”

九商也凝起了眉頭:“若細細說來,那條溪流亦是無源之水,同郁汀溪大有異曲同工之處。只是如今咱們知道了也無用,還是要先找到出谷的法子……”她正說著,忽然身邊的憫柔“嚶嚀”一聲,醒轉了過來,九商忙對程雲亭施了個眼色,二人一道並肩而立,望著依舊臥在草茵上的憫柔

憫柔只覺頭痛欲裂,加之脖頸上放佛挨了重重一擊,她心中卻有數,知道若不是這一下子,只怕姑姑就將自己的元神滅盡。可便也是方才,她攫取了姑姑神識中的一些東西。她原本眼前搖搖晃晃,放佛有無數人影隱隱綽綽,待得她瞧清了面前嚴陣以待的二人, 心中雖苦澀,可望著程雲亭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她卻忽然道:“九商,程郎君,跟我走!”

不知是甚麽力氣支撐著她,教憫柔咬著牙站起身來。九商忙要上前去扶,卻被她閃了開來。程雲亭心裏微微有些異樣,又見憫柔的目光朝自己投過來,忽然有如芒刺在背。

憫柔沈默著,步速卻極快,放佛怕甚麽自身後追趕上來一般。程雲亭同九商緊緊在後跟上。那郁汀溪此時倒有了些溪流的模樣,叮叮咚咚,十分歡快地模樣。他三人行得一陣,又來到那株孤零零的翠蘭前。

憫柔俯下身子,咬破手指,一點點滴在那丟了花骨朵兒的翠蘭傷處。那翠蘭赤紅的根莖上光華大盛,緊接著郁汀溪中的水“咕嘟嘟”冒氣泡來,放佛先前的火焰石將溪水蒸得沸騰了一般。九商同程雲亭皆瞪大了眼睛,不過一會兒,那郁汀溪中便現出了一層層水階來,波光搖曳,卻有如實質。

憫柔見他二人都無動作,澀笑一聲,擡腳便朝那水階上踏去。那水階在她足下微微晃了一晃,九商挨得近,甚至能瞧見她足尖點上去時漾出的點點漣漪。憫柔順著水階朝下行了兩步,聽得身後仍悄然一片,回首啞聲道:“青蘭階便在郁汀溪裏,怎地,你們都不敢下來?”她放佛自嘲一般笑一笑:“姑姑不是說了,那渠郎雖有谷主之血,卻不知非要谷主本人親自引入,終究飛灰湮滅……你們怕甚麽?不管怎地,我總在你們前頭引著,有甚麽也先沖著我來!”

九商瞧她的神色,並無半點虛假,心下有些歉然。雖不知為甚憫柔放佛變了個人一般,竟在他們面前打開了她先前口口聲聲稱作“神跡”的青蘭階,可如今機不可失,她微微一握緊程雲亭的手,便隨著憫柔拾級而下。

雙足甫一落上那水階,九商便覺著刺骨的寒意襲來。她體內滾動的乃是極陰之氣,自然能扛得住,可憫柔是如何能在此坦然自若的?足下的水階並不十分牢靠,微微有些晃動,放佛行在鄂華嶺的天梯之上。下方更是只有一片瀲灩水光,瞧不見底。憫柔那鵝黃色的裙裾如同一盞孤燈,在搖曳蕩漾的水紋中,教九商同程雲亭微微有些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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