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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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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九商頹然道:“如今之計,只能如此了。”她牽一牽嘴角,試圖扯出一個笑來,可左手腕又火燒火燎地痛了起來,憫柔見她神色有異,再細細查看了她先前的傷痕,凝眉道:“怎地會如此?”她口氣中有些惶然:“以前的囚龍草,從來不會這般性烈……”

待得程雲亭亦發覺不對勁時,九商已然快軟倒在滿地的蘭花之中。待得他將九商抱穩,才發覺九商的唇色有些發青,面頰亦漸漸鼓得高了起來。這哪裏是失血,分明是中毒!程雲亭不禁暗暗懊悔為甚會相信面前這個方才結識的陸憫柔,若不是她先前那句寬慰,自己只怕早便發覺了九商的不對勁!他急急地從袖袋裏取出為數不多的丸藥來,將一粒百草丸塞入九商口中。這百草丸不過是權宜之計,這囚龍草到底是個甚麽毒物,自己還半點把握也無!

憫柔在一側,亦被九商那浮腫的臉唬了一跳,只是喃喃道:“怎地會這般?”她再癡傻,也曉得面前這俊秀郎君的滔天怒火中有一半針對自己,頗是委屈——她怎地想不到,為甚那藥泉旁的石縫中,愛咬人的囚龍草竟會有了如此毒性?且這毒性潛伏得如此之久……

百草丸藥力漸漸發作起來,九商這才面上多了幾絲血色,吃力地轉了頭寬慰程雲亭道:“無事。”她見憫柔一臉羞愧的模樣,方想說上兩句寬慰寬慰,卻被程雲亭一把按住,急道:“九商!”九商低了頭,這才發覺他還按著自己的脈絡,想來是在尋病由。她由著程雲亭擺弄,眼前漸漸又模糊起來,放佛軟綿綿怎地都做不得自己身子的主。似乎有些細碎的小冰棱在血液中左支右絀,尋不著出路,她想逆轉經脈將它們逼出,可是那些冰棱十分狡猾,教她怎地都追逐不到。

“蛇毒?”程雲亭埋頭半晌,將手從九商的腕部取了下來。再擡首時,他面上多了絲茫然,若真是蛇毒,他自然不怕,當初滄瀾身上的蛇王之毒便是自己解的。可如今……芙蓉莊已封,九商雖醒卻依舊神智混沌,他去哪裏找白絲荊和銅瓜子?又去哪裏找煉丹爐?他傾盡了袖袋,卻只找到少得可憐的藥材,不由得雙眼發紅。憫柔瞧見他那般癲狂模樣,心下亦有些懼怕,忙道:“郁汀溪旁有些古怪草藥,就是不知可對九商的癥狀……”

程雲亭此時哪裏肯離開九商半步,聞言頭都不肯擡半點,一手扶著九商,一手挑揀著傾灑於地那些為數不多的幾種草藥。憫柔輕輕一跺腳,轉身便走,再回來時那鵝黃色的寬大裙裾裏兜著滿滿奇形怪狀的各色草,還有幾朵粉嫩的花兒。她攜著一陣幽蘭香,簌簌走近,輕聲喚道:“程郎君?”

程雲亭聽到動靜,手上仍舊不停,將一枚清心丸捏碎了,又將一枚補血丸掰作兩半。他心中有氣,恨不得這喚作陸憫柔的家夥離得遠遠地——雖然九商中毒之事同對方無幹。可當憫柔低了身子,半跪在九商面前時,程雲亭瞧見了她裙裾中兜著慢慢的花草,不由得眼前一亮。這陸小娘子帶回來的有不少是能克蛇毒的,其中竟有天竺眼!

程雲亭來不及道歉,忙上前去取了兩枝來,掐斷了根莖,將那翠色的汁液滴入九商口中。這天竺眼是蛇毒的克星,若是配上了白絲荊,只怕這毒性立馬便能消退。先有百草丸,後有天竺眼,兩者的藥力混在一處,九商面上的浮腫漸漸消去了些,又睜眼道:“我這是……明之……”

程雲亭忙道:“九商,你且好生歇著,這時莫要運勁,莫要用力。”他輕輕抱起九商,覆又進了那草屋,將九商在先前那張藤椅上安置下。有了天竺眼,九商身上的毒自然不成問題,不過幾日調養一回,便可痊愈。只是……他心下的疑惑一絲絲浮了出來,若是真中了蛇毒,為甚九商開始並無反應,直到她試著運轉懸浮術時那毒才慢慢現了出來?只是如今九商略略好了一些,不宜太過勞慮,憫柔雖方才助了自己一臂之力,可到底還不是個知根知底的,故而這些念頭不過在他心裏一輪,程雲亭便將這些個疑慮又咽了回去。

憫柔見九商有了知覺,心下亦歡喜,忙道:“九商,程……郎君,你們可是腹中饑餓了?”程雲亭本想到自己有滄瀾所贈幹糧之物,方要推辭,再一想,那些均被九商收在芙蓉莊中,他輕嘆一口氣道:“如此還要勞煩陸小娘子了。”憫柔微微一笑,面上兩個小酒窩兒隱隱現了出來:“哪裏算勞煩,這幽蘭谷裏太過清凈,正要多幾個人過來‘勞煩勞煩’才好呢。”

待得憫柔再進了屋來時,九商先自吃了一驚——她托著一只大大的白瓷盤,上面盡是各色蘭花!雖然她如今身子依然綿軟遲鈍,可仍舊能聞到那些蘭花幽幽的清香,放佛是方才摘采下來的。憫柔小心翼翼將那白瓷盤置放下來,素手拈了一朵遞到九商口邊道:“九商,你且嘗嘗?”

九商左手動彈不得,另一條胳膊虛浮無力,便眼巴巴地望向程雲亭。程雲亭因了九商還有些毒在身,怕誤事了相克的東西,故而不懂聲色地將那朵艷紅色的花兒接了過來,道:“九商方才服了天竺眼的汁液,只怕要隔半盞茶的功夫才能進食,陸小娘子這片心意便由我來領罷。”說罷便將那蘭花遞入口中。說來也怪,程雲亭本以為又澀又苦,入口卻是清甜無比,教人精神為之一振。當年他隨著師傅一道游歷,年幼不知事,見了甚麽便往口中塞,大好山川中不知多少花兒草兒盡數被自己糟蹋了。教程雲亭記得最深的便是其中一種蘭花,喚作“蝶蘭”,亦是這般艷麗瑰紅,瞧著嬌怯可人,入口卻澀然無比。程雲亭記得清楚,自己誤食了那蝶蘭後,當下差些沒將黃膽汁都吐了出來。師傅當時替自己順氣,又擡手替自己擦去口邊的汙跡,搖頭笑嘆道:“小家夥只瞧著顏色艷麗的覺著養眼,殊不知只有至純之物入口才能甘甜。”如今回想起來,花兒到處有,可師傅卻仙去了。

程雲亭噙著那蘭花的一段根莖,正楞楞地發呆,半晌聽到憫柔遲疑道:“程郎君?”他一楞之下,這才意識到自己走了神,忙掩飾地一笑,道:“這花兒口味倒是極好,我品著有些岑木果的味兒。”

九商在鄂華嶺上倒是食過岑木果,那味兒的甘甜放佛還在舌尖上打轉兒,聞言忙笑道:“既然如此,憫柔你也給我一口兒。”正自說話間,程雲亭已然在身子中運轉了一個小周天,發覺並無大礙,便也默許了。憫柔自白瓷盤裏又挑出一朵來笑道:“我從未嘗過岑木果,卻聽姑姑說起過,說岑木花開起來,漫山遍嶺上盡是鵝粉色的小花兒,星星點點,美得如同崎木嶺上的鉆石林……”

“憫柔,你可親眼見過鉆石林?”九商略有些詫異。陸憫柔許久不出幽蘭谷,若是見過鉆石林,定然亦是許久之前的事。

“這倒不曾……”憫柔微微有些尷尬,“這亦是聽姑姑說起……”她的頭漸漸垂了下去,幾乎快低到了那些花中,喃喃道:“我從不曾見過鉆石林裏那些星星點點閃耀的模樣,更不曾見過岑木花開的時候……不過我私下裏想著,或許都差不離,都是一般的熙熙攘攘……”

程雲亭同九商對望一眼,心中皆有些感慨。一個正值青春韶華的妙齡小娘子,自小被困在這空無一人的幽蘭谷中,甚麽就連這靈毓山中的各色景致要靠著旁人之口講述給自己聽,確實惹人心疼。

“鉆石林不過是片碎石灘罷了,若有了陽光照耀,才能‘星星點點’,且那裏頭設了陣法,若是一個心智搖晃,只怕……”程雲亭想到了自己在鉆石林裏喪了神智,滿手鮮血淋漓的模樣,忽然心中一陣寒意,不願在說下去。憫柔正聽得津津有味,程雲亭卻住了口,忙道:“鉆石林算是崎木嶺的私有,設下陣法來亦是為了防那些貪得無厭之人……”她覷見程雲亭面色青白,放佛是想到甚麽極不堪的往事一般,忙換了口風,自那白瓷盤中取出一朵乳白色的來,遞給九商道:“這是我極愛的,可惜谷裏太少,百株裏找到一株便算是萬幸。”

盛情難卻,九商便張口噙住那白色蘭花來,細細咀嚼一回,倒覺得有些牛乳的滋味,笑道:“果然口味極好。”程雲亭忙接過憫柔手中的白瓷盤道:“怎敢勞煩了谷中主人,這點子小事還是由我來罷。”他挑揀一回,餵九商吃了幾口,自己又吃了一些,才想到憫柔一口未動。待得他捧了盤子轉了身來,這才瞧見憫柔在一旁欣羨的眼光。他有些羞赧,訥訥道:“陸小娘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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