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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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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這裏暗自思量,那黝黑的青年郎君可不幹了。只聽得他冷冷道:“閣下是狐族中人?為甚要來我崎木嶺搗亂?方才笑得如此猖狂,難道不是過來挑釁的?”

程雲亭本不是好鬥之人,只是事關九商,難免關心則亂,情急之中撐著站起身道:“若是惹了郎君清修,還望恕罪則個。我等並非有意……”

他話未曾說完,只聽那人重重哼了一聲,放佛又驚訝,又不屑:“竟然是個凡人!你靠了這只狐貍溜進靈毓山,還想到我崎木嶺上撒野不成?”

九商不管人如何待她,她都能靜著頭腦從容對答,只是方才那人的話中字字句句是對明之的侮辱,她只覺得心中一熱,似乎不經頭腦便脫口而出道:“誰似你們狼族,每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成日介唯恐天下不亂!”

那膚色黝黑之人面上漸漸浮出了些怒氣,剛要反唇相譏,忽然又聽得一個聲音道:“梓衿,你就是這般婆婆媽媽!和這等賤人有甚麽好說的?不如直接擊殺了痛快!”

九商循聲望去,是個短小精幹的漢子,從遠處的石頭上脫跳而來。她心中一沈,聽得那漢子的口氣,只怕面前一場惡戰是避免不了的。她穩了穩心神,咬咬牙拔下發間的月華簪,一晃之下化作長劍,將程雲亭護在身後。那短小精幹的漢子一楞,隨後哈哈大笑起來:“身為男子,竟藏身於婦人之後!”

九商明顯感覺程雲亭的呼吸粗重起來。她怕夜長夢多,若是激得明之帶傷出手,只怕是一發不可收拾。其實,她自己心中半分把握也無。對面那被稱作梓衿的狼族人,既然能看出人的元身來,說明法力至少不在自己之下。另外那短小精幹的脫跳漢子也絕不是好擒下的。

九商心思轉動如輪,硬抗自是不行的,如今之計,帶著明之快快脫身才是上策。她一咬牙,趁著對方不察,速速捏了訣將月華劍氣逼出,狠狠擊在水面之上。只見劍氣激飛一陣巨浪,呼啦啦向對方撲去。

梓衿似乎沒料到九商這般性烈,側身一避,另外那個稱作越赫的狼族人卻舉起雙掌,猛地回擊到巨浪之上。不料那浪頭並未反撲回去,反而在空中迅速凝做一團,旋即炸裂開來,越赫不曾見過這般詭異的打法,忙忙抱了頭躍入玄石溪中,饒是如此,還是被那下墜之勢猛烈的水花震得肌肉酸痛。

待到過了這一遭,越赫從溪水中浮了出來,剛剛那塊玄石之上哪裏還有那女子和小白臉兒的蹤影?看到梓衿解開身側結界,他不由得跺足,同兄長恨道:“你為甚不去追?”

梓衿瞧了一眼弟弟,漠然道:“哪裏追去?若不是你這一掌,那小狐貍使的最多是個障眼法,咱們還能瞧到他二人的蹤跡。你這一下子擊了下去,反而將自己的氣力融了進去,那浪頭不炸開迷了你的眼便是怪事!依你這般火爆性格,將來定然是要吃大虧的!”

越赫聽得對方那女子元身竟是只狐貍,不由得咬牙道:“我早曉得那些個狐貍都不是甚麽好東西,一個個鬼心眼兒比玄石溪底下的石頭還多!”他越想越來氣,恨道:“當年咱們還小,我記得也是只狐貍,到處亂竄,跑入咱們的地盤不說,還將大哥的手臂咬傷!天下的狐貍們都不是好東西!”

梓衿看著弟弟暴跳如雷,想著剛剛那女子的顰眉,忽然一下子掉入了很久遠的記憶裏。方才那小狐貍拔簪化劍時,他就覺得那神情十分熟悉。雖有惶恐不安,但是更多的是堅韌同無畏。他不自覺地伸出手來去撫住自己的手臂,那裏還有一塊疤痕。

梓衿回想起來,當初,自己同阿弟越赫一同去鉆石林那一帶頑兒,兄弟二人正鬥個熱鬧,忽地發現遠處有團毛茸茸的東西伏在地下,在一片亮閃閃中十二分顯眼。阿弟調皮,非要上去看個究竟不可。

雖說這鉆石林千百年來歸屬與狼族的地盤,可終究擋不住外族人經過。只要取的不多不貪者,這方面狼族向來秉著“不癡不聾,不做阿家翁”的法則。再者,那鉆石林也絕非易進易出之地。若是取得多了,背負不動、精疲力竭者,自然也會付出代價——自個兒化作那鉆石林中閃亮亮的一粒。只是阿弟生性調皮莽撞,非要前去。他硬攔不住,又怕阿弟冒冒失失惹下甚麽禍事來,只得陪著一道前去。

他二人走近前,發現那地下伏著的竟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狐貍。那小狐貍眼睛水汪汪的十分迷人,小臉兒尖尖的,十分惹人憐愛。

一旁的阿弟卻沒有他這般早熟,年紀輕輕就有這等憐香惜玉之心,只管用靴子去踢那狐貍,口內嚷嚷道:“給爺爺翻個肚皮耍來!”阿弟想來,那小狐貍自然是未能化作人形的,隨便欺辱欺辱也沒甚麽了不起。

不料,那狐貍旋了個身,竟化作一個粉嫩嫩的小姑娘。她亮晶晶的眼神瞧著阿弟,十分警惕,又有些嘲弄的意思在眼裏閃爍著。阿弟先是覺得無趣,又來十分不甘心,一時間公子脾氣上來,便喝罵不絕:“這鉆石林是咱們狼族的地盤,你一個狐貍跑來作甚?小心爺爺敲斷了你的腿,剝下你這張好皮!”阿弟一面講,一面將自己扯上前來,那意思,是教自己替他做主欺負那小狐貍。

他當時看了那小姑娘粉嫩嫩的臉頰,其實手心早已因了緊張而攥了一把汗。可在一旁的阿弟扯得自己半幅袖子都快落了下來,他只得硬著頭皮裝模作樣地恐嚇道:“這裏本不該你來!”他一面恐嚇,一面揮著小小的拳頭。那小狐貍倒不怎麽害怕,還沖著自己撇撇嘴。那模樣落在阿弟眼裏倒是挑釁了:“梓衿,揍他!”

他原不想動那小狐貍,只是阿弟在一側跳個不停。他生怕阿弟暴躁起來,反而教那小狐貍吃大苦頭,於是故意當著阿弟的面,伸出手來要推那小姑娘一把。當時,她的眼中也是有驚恐的,不過更多的是“你敢動我試試”的神色。阿弟在一旁催促,自己手臂剛伸了出去,就被那小姑娘一口咬住!他痛的大叫,連術法都忘了使,只是本能地連連甩了好些下。那小姑娘眼神倔強得很,但終究敵不過自己力氣大,被他甩開數丈遠去,變回元身逃走了。

那日回去,阿弟怕自己告狀,搶先對爹娘大讚了自己一通,說是為了護弟弟才被咬上。他想不到一向莽撞的阿弟還有這般細膩的心思,也便就此揭過,只是私下教訓弟弟以後莫要欺淩弱小。後來傷雖是好了,可是留了疤痕,阿娘看了心痛,想用法術替自己將疤痕消了去,爹爹卻不讓,說疤痕是男子漢的勳章——即使是被一只可惡的小狐貍咬下來的。

想到往事,梓衿竟然臉上帶出了一絲絲笑容。越赫在一邊吐沫星兒四濺,從當年那狐貍的無恥之處,講到剛剛帶著小白臉兒逃跑的狐貍的可恨之處,正手舞足蹈講得起勁兒,回過頭來募地一瞧,瞧見兄長口角噙笑,神色溫和,很明顯不是在瞧著自己,不由得惱了:“梓衿!你到底在幹啥呢!可有聽到我說話?”

梓衿不答話,只是斂了笑容,瞟了這魯莽弟弟一眼。他在玄石之上一個轉身,身法奇快,須臾之間就消失不見了。越赫委委屈屈跟在他身後跳躍著,活像個大孩子一般,很快也消失在玄石溪的轉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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