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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府(二)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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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聽聞哥哥噩耗,她突然嚎嚎大哭。

她悔恨自己以前兄妹情薄的行為,對哥哥十分內疚——雖然靈麒性命都消失了,她的內疚對靈麒起不到任何作用。

鳳女轉而又恨起鴻冥來,她和他相愛,她又和她有殺兄之仇,相愛相殺,可怎麽是好,怎麽是好……

鳳女整天沒事就在魔界糾結,今日想起來靈麒不在了,她可以重返陸上看一看了。鳳女就去家鄉東荒走了一遭,睹舊景更傷情,愛恨交加,心肝肺腑全部交瘁。

鳳女從東荒回魔界,碰巧正面撞見如來。她就喊:“佛陀,站住!”

如來在蓮花座上轉回,靜聽座下鳳女傾訴。

鳳女糾結低泣,將自己對魔君鴻冥又愛又恨的心事全部向如來訴出。

“善哉善哉,離。”如來以一字解答鳳女,告訴她遠離鴻冥,就能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鳳女聽了,卻尋思,她離不開鴻冥:一是她都隨鴻冥墮魔了。若是離開鴻冥,三界中難免閑言碎語,有些目光,她承受不了。二是魔君鴻冥是三界中最強的男子,而她是距離鴻冥最親近的女子……

鳳女想到這,就笑著微微揚起了頭。她說:“我愛魔尊,又怎麽舍得離開他呢?”

“女施主舍不得,並非是愛殿下。”如來似乎一語就說穿了她。

鳳女心一慌,但旋即穩住:“佛陀真是一番謬論呀!我如何不愛魔尊,興許我並沒過多深情。但現在同我最親近的男子就是魔尊。那麽,就等同於我愛他,我正深愛著他呢!”

她緩緩說出來,心也平緩下來,越來越覺得自己說得有道理。

鳳女再問如來:“佛陀,我與魔尊的恩怨,究竟該怎麽是好啊?”

“冤冤相報無盡,女施主不如放下,無恩無怨,使妄想心得解脫。”如來說完便乘蓮花座走了。

如來走後,鳳女飛了幾步,無意中發現了一只匕首。

這只匕首造得平凡,匕首上似乎也未施展任何法術,它靜靜地躺在茵茵綠草中,可是鳳女就是一眼就瞧見了它。

鳳女隨風降落草地,將匕首拾起來,收入她的羽衣長袖中。

善哉善哉。

鳳女再起風,飛回魔界。

鳳女見鴻冥坐在血海白骨上,琢磨不到他的表情。鳳女是到了魔界後才同鴻冥真正接觸的,最大的感受就是魔君極為寡言。鳳女走至近前,見魔君盯著個杯子瞧。

鳳女沒有親眼見過媚君,但她聽旁仙講過鴻冥在堂庭山頂失心發狂的樣子,便旋即猜測杯子與媚君有關。她心中旋即泛起酸意——想來她鳳女和鴻冥早有姻緣,那媚君卻後來勾}搭上來……

鳳女覺得自己委屈,就在鴻冥身邊坐著,表情痛苦且難過。

她等待著鴻冥的安慰,但是鴻冥一如既往極少同她說話。

鳳女心中的酸意就泛出雙唇,譏鴻冥說:“我哥哥好歹也經了她的身子了,你卻是連碰都沒碰著,何苦要替她做出副未亡人的樣子來?又是要做給誰看?”

鴻冥繼續玩他的杯子,根本不理會鳳女。

這就是鳳女最恨鴻冥的地方。

比他殺了靈麒還恨。

不管鳳女對鴻冥多麽深情,多麽深恨,她心裏腦海裏滿滿準備好千萬個故事,千萬種表情,千萬般預料鴻冥的反應,結果……鴻冥都不回應她。

就好比唱歌,不管她的嗓音是否真的動聽,她沈浸在自己的歌聲中,那麽便可認識自己的聲音是十足十動力。然後呢,然後她需要一個人在旁邊喝彩,歌者才會得到滿足。若那旁聽者是她欲獻唱之人,則更錦上添花。

可事實上,鳳女一曲又一曲唱完,魔君在旁不置可否,連一個表情都不呈現給她。甚至鳳女連魔君究竟聽沒聽她唱歌都不知道。

鳳女覺得她自己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魔君鴻冥。

魔界中聲色犬馬,眾小魔五欲毫不掩飾,任其放}縱。獨有魔君鴻冥,他唯做三件事,一是喝喝酒和血水,二是殺殺神魔人,三是不知道在做什麽事的靜坐。

魔君鴻冥很奇怪呢,他甚至沒有諸魔皆有的色}欲。

這讓身為魔君“妻子”的鳳女很沒面子。

這一天鳳女回到自己住處,還在想魔君沒有色}欲的事情,他對她不動情,對所有魔女都沒有興趣,怎麽才能引起他的興趣呢?

不如針對鴻冥的喜好,造一個專為勾}引他而生的人偶?

用什麽造呢?

鳳女想到自己今天早上在凡間撿到的那把匕首。

鳳女取天灰地水,混海中鮮血,地上白骨,造出一個面容姣好,身材豐{滿有致,有血有肉卻沒有靈魂的女人胚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冥冥的指引下,將胚形的容貌身形,處處皆雕成了媚君的樣子——那是媚君死時,將自己的靈魂潛藏在一顆僥幸心上,匕首刺進心臟,她的靈魂又悄悄依附上匕尖。為了不被神仙們發現,生出不必要的枝節,媚君自我封印千年以求偷生。終於,她遇上一具胚形,當然毫不猶豫鉆了進去。

鳳女要是知道媚君的靈魂已潛入胚形,就不會再給這具胚形註入一股媚氣,並給胚形取名作“鳳煉媚”。

鳳女告訴自己造出的鳳煉媚:她是媚姬,她只需要媚骨就夠了。她的天職就是永無止境地媚惑魔君,勾}誘魔君們玩}弄她的身子,踐}踏她的一切。

鳳女甚至在媚姬的身體裏施了法術:倘若魔君碰了媚姬的身子,歡愉之時,他的動作越具有侮}辱}性,媚姬的身子就會愈發開心,做出更加沒有廉}恥的動作。

尊嚴和真情是什麽?

鳳女告訴媚姬,那是媚姬永遠都不需要,也不該具有的兩樣東西。

媚君的靈魂在媚姬的身子暗罵了鳳女一聲:呸。

鳳女得意洋洋將自己的作品鳳煉媚帶到鴻冥面前。

媚君千年後又重新見到鴻冥,頃刻間,她的靈魂在胚形內渾濁模糊。媚君激動自己一顆僥幸之心竟真能得僥幸,現在鴻冥是魔不是天帝,她亦已向他表明清心急。她和他再無任何阻礙顧忌,終於可以廝守。

媚君興奮得就欲沖破束縛,讓自己的靈魂和胚形融合,以身心靈魂完整的形態面對鴻冥。

卻發現她的靈魂和胚形融合不了。

她滿魂滿魄疑惑,又再試著融合了幾次,發現真的無法控制這具胚形。

而且就連鳳女註入的那一股媚君看不上眼的媚氣,她也融合不了,她的靈魂不得不與那股媚氣共存。

奇怪了……在媚君看來,鳳女的法術並不高,鳳女造出來的胚形也並不高明,媚君輕輕松松就能鉆進去……

算了,先不管,先同鴻冥相認,媚君想。

媚君欲控制媚姬張開嘴巴喚鴻冥,但是媚姬不發聲。

媚君急得靈魂在胚形裏來回游走,無比糟心。

就在這個時候,赤鴻冥輕喚了她一聲:“音奴……”

他的尾音無比綿長,帶著他數千年的思念。

媚君的靈魂聞聲在胚形中僵住。她透過胚形去望鴻冥,見他怔忪的臉上獨有雙眸熠熠,似照了萬年的寒星,深情亮光不褪,亦不曾蒙灰,無須擦拭。

媚君望著一酸,靈魂中蒸出氣淚。彌漫在媚姬體內,鴻冥看不見。

鴻冥不僅看不見,他也不知道媚姬有曲音奴的靈魂。

他怔忪過後,回過神來,對媚姬頓生惱怒和厭惡:他心中只有媚君,造出個跟她一模一樣的的人偶也替代不了!

“胡鬧。”鴻冥這一年多來第一次跟鳳女說了句話。

他斥責完鳳女,冷漠轉身離去。

媚君的心魂情魄困在胚形裏,說不得話,眼睜睜看赤鴻冥越走越遠,他一襲飄渺紅衣,在她的視線裏變得越來越小。

媚君本能地想去追趕鴻冥。

她的靈魂急急往前,欲沖破胚形!沖到胚形外面,鴻冥見到她的靈魂,自然會明白。

媚君卻發現她的靈魂不但無法融合胚形,而且也無法沖出去。

她明明是輕松就能鉆進來的,可是要再出來,卻發現胚形中多了另外一種法術,阻止她脫形。

媚君的靈魂被囚禁在胚形裏了。

善哉善哉。

媚君正在神傷,忽然她感受到媚姬的右臂擡起,伸手自扇了一巴掌。

媚姬不由自主,是鳳女在控制著她。鳳女甚至控制著胚形,迫使胚形開口,說:“奴姬沒用,奴姬不夠騷,沒有勾到魔尊。”

媚姬說話,媚君的靈魂竟被迫牽引一痛。

媚君這會沒有再“呸”鳳女了,她隱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54愛恨情仇命裏去(十)

媚君的憂慮只是剛剛開始。她待在胚形裏,漸漸遇到更多的麻煩:媚君的靈魂在胚形裏不可控的逐漸變弱。

胚形仿佛一鼎不知不覺化骨化魂的熔爐,暗中將媚君吞噬。

媚君出不去,避不開,自然不肯坐著等死。她百般嘗試,最初試圖靜下來,仔細分析這胚形中的第三股力量來自何方,然後對癥下藥,將它化解。

但媚君很快發現,這第三股力量並不來自神仙,也並不來自妖怪——憑她豐富的閱歷,竟找不到根源,覓不到化解之法。

究竟來自何方呢?一定是在她自我封印於匕首中這段未知歲月裏,新出來的事物。媚君一想魂冷:她失去意識的這千年裏,只多出個魔界,多出個魔君。

媚君不願相信是鴻冥在對她下手,便放棄化解第三股力量。她退而求其次,不治根本只治表征,改尋制止胚形繼續吞噬她靈魂的方法。

媚君最後發現,胚形吞噬她的原因,和制止胚形吞噬的方法,皆十分可悲。

鳳女操控胚形,讓媚姬天天變著花樣去勾}誘鴻冥。以媚君的經歷和性子,她對鳳女的手段完全看不上眼,便在胚形裏湧動反抗,不願順從鳳女的操控。

就是這不願順從,引發胚形開始吞噬她。

媚君越是反抗,越是肆意,靈魂就會被吞噬得越厲害。對於鳳女的操控,媚君甚至冷眼旁觀都不行,唯有溫順服從,說鳳女要求媚姬說的話,做鳳女要求媚姬做的事,胚形才會停止吞噬她的靈魂。

天長地久,千年萬年,媚君數點清傲,還有她骨子裏綻出來的乖張偏執之氣,漸被統統磨平。

她千百勾}誘鴻冥,卻無法說出來一句真相,她對鴻冥說了上萬句情話,但全部都是違心。

她最想說的那句“鴻冥,我是音奴啊”,媚姬就是不開口發聲——媚君甚至都不敢在胚形內暗喊,因為一喊,胚形又開始吞噬她。

媚君在胚形裏常常暗想,倘若她再具有一具能夠自主控制的身體,定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執拗又低不下頭,愛著鴻冥卻口是心非,還在堂庭山頂玩那種心驚動魄的表白方式。

若她能再自如開口,一定會珍惜每分每秒機會,將她對他的愛全部如實說出。

事到如今,媚君的銳氣,就好像滄海桑田過後的小華之山,嶙峋巒峰被磨成光}滑平地。

這一日,媚君在胚形裏又違心依照鳳女指令行事,用愚蠢的方式“不慎”跌落血海,企圖以衣衫濕透貼在身上,現出凹凸有致身形的方式誘}惑鴻冥。

但鳳女的“不慎”實在太愚蠢,鴻冥一眼就看破媚姬是故意為之——他不知道媚姬有媚君的靈魂,對她更加反感,愈發遠離。

媚君在胚形裏不敢喊,也不敢對鳳女的做法有異議,她甚至暗呸一聲都不敢,因為那麽做代表著不順從。

媚姬的身體嗆水掙紮,最後姿勢狼狽地自爬上岸。媚君在胚形裏望著這具濕漉漉的軀殼,渾身媚氣卻不天然。

媚君突然覺得她跟這具軀殼一樣蠢。

她為了制止自己的靈魂被吞噬,溫順服從,永無止境地媚惑鴻冥,勾}誘鴻冥來玩}弄她的身子,踐}踏她的一切。她銳氣全無,說好聽點是靜如止水,說不好聽是靜如死水。

媚君在這一刻驚覺:潛移默化中,其實她早以另一種方式沒了靈魂!

下一秒,媚君暗讚這第三股力量真是太過厲害,深謀不可測。

正巧這時鳳女又開始操控她,媚君便決定放手一搏。

媚君先順從鳳女的意思,和媚姬一道連連問鴻冥:“你為何不救我上岸?你真忍心看著我活活淹死?”

她還趴在地上,話語和眉眼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令人生憐。

但是鴻冥根本不答話,他至始至終定坐在白骨上,對媚姬視若無睹。

媚君一把抓著鴻冥的左腿,扯著他的紅衣,繼續依照鳳女的指令重覆問他:“你為何不救我上岸?你真忍心看著我活活淹死?魔尊,我對你這一萬年來的心思你當真不明白?真不動情?”

“本座既然不喜歡你,就不會同你過多牽扯。”鴻冥平視遠方,不看媚君,他素來隱忍,卻已不想掩飾對媚姬的不耐煩:“本座不會對女子動手,你自覺放開本座衣袍吧,”

“你為何如此絕情死心?還要苦苦想著那個妖女?”這句話一問出,雖無胚形吞噬,媚君卻覺萬蟲蝕魂,萬箭穿心。

鳳女卻緊接著操控媚姬又問:“我對你這樣好,你為何不肯將我當做她?”

此話一出,鴻冥想起鳳女造這人偶非要遵循曲音奴的樣子,不由回答媚姬的聲音更冷幾分:“不行,本座心中唯有她。便是和她長得一樣,聲音一樣,神情一樣,也不行。她就是她,任何女子都替代不了。”

媚君在胚形裏聽得悲喜交加。

“為什麽替代不了?”鳳女卻還要蠢蠢地讓她問。

“因為你空有胚形,不具備她的心,她的魂。”鴻冥俯瞰趴在地上的女子,用無比嫌棄的目光說:“本座很厭惡你效仿她。”

他的目光和話語徑直打在她臉上,媚君在體內一陣恍惚。這一瞬,她竟錯覺自己和媚姬渾然一體,心碎無以覆加。

媚君強打精神,才清醒下來。

“本座不會再同你多講,也不想再見到你。”鴻冥終忍不住扒開媚姬的手,他背過身去:“你莫要再惡我的心情。”

鴻冥死心眼,只覺自己既然不愛這個媚姬,媚姬又對他念念不舍,那麽當遠離她,跟她少產生糾葛。以免無情似多情,不喜歡媚姬卻又耗著她,反將她耽,反將她害。

胚形內,第三股力量沒有任何動作,那一股鳳女註入的媚氣卻開始急速絞纏媚君,媚君半響才能努力鎮定靈魂。

鳳女的操控,迫使媚君隨身體坐起來,從後面緊緊抱住鴻冥:“尊主,請別這樣說!”

她的臉頰剛抵上鴻冥的後背上,鴻冥的身形立馬消失不見。

鳳女沒有再下指令,於是媚姬的身體就繼續保持著原有的姿勢,抱著空氣。

媚君在軀體裏,第一次自發自願地說出順從的話。她用無比痛苦卻又無比欣慰的語氣對已經消失的鴻冥說:“我的世間唯有你,你想我對你有多深情,我就會有多深情。我永不離不拋你,但你若厭了倦了,可隨時將我遺之棄之。”

媚君發現她的預料果然不錯,只要她說的是順從的話,是可以自主操控媚姬發生的。

媚君趕緊再說:“尊主,媚姬是你享樂的人偶,慰藉的人偶。別憂慮我會難過,我只是一具軀殼,從不懂痛苦是什麽。”

媚君說得很痛苦,恍惚間她又覺得自己就是媚姬。但她一說完,第三股力量就漸弱,媚姬的靈魂占了上風,機不可失,她趕緊出口:“正紅、赤鳥、小崽子壞……”

第三股力量反應過來,扼住媚姬的咽喉,媚君再不能操控媚姬發聲,她的靈魂頓時急劇被胚形吞噬。

雖然媚君最後“透了”兩個字沒有來得及說出,但是逐漸遠離的鴻冥聽到前面那段話,驟然明白。

他在剎那之間折返,跪地扶住媚君:“音奴!”

她是他的音奴!

媚君在意識消逝前聽到鴻冥這一聲呼喚,欣慰一笑。

鴻冥的這一聲呼喚忘情而毫無防備,同樣為鳳女聽到,但鳳女卻瞬間誤解,以為是鴻冥終於肯將媚姬當做曲音奴的替身。

鳳女洋洋得意,得意自己終於成功了。

鳳女心情好,出魔界上陸地上去玩。

結果她一上去就碰到了如來。

“佛陀,真是趕早不如趕巧。我今兒正高興呢,就遇著了你!”鳳女興高采烈地走過去,告知如來:鴻冥終於肯動情。

鳳女自然不肯說鴻冥動情的對象是人偶,而不是她鳳女真身。她只對如來道:“魔尊終於肯放下媚君那妖女了!真真太好了!”

如來於蓮花寶座上垂目:“如有泡影,世間女子皆是媚君,皆是枯骨,皆是夢幻。”

鳳女不大懂,但她說:“嗯,我明白了。”

如來再道:“若下界眾生能同女施主這般明白,方真大德大善。”

鳳女知道如來說的“下界”是指“魔界”,旋即噗嗤一笑。她心情好,說話就沒顧忌太多,就笑如來道:“佛陀你還要去感化下界啊,也不怕魔尊再殺你!”

如來慈眉善目,面上毫無怒氣。

如來說:“陛下暫時還沒有通透,女施主若是有造化之心,可勸下界眾生上來聽法。”

“嗯,我明白了。”鳳女旋即接口。

鳳女回魔界,發現昏迷的媚姬躺在鴻冥懷裏,鴻冥凝視媚姬的目光,是鳳女從未見過的繾綣溫柔。

這一刻,鳳女真想派鴻冥上去聽法。

但是她派不動他,便決定派媚姬上去。

媚姬醒來,鳳女就操控她離開鴻冥的懷抱。

鴻冥本能地就伸手一牽,將媚姬拽住。他眼中的惶恐和不舍,看在鳳女眼裏,覺得比他鮮紅的衣裳還要紮眼。

鳳女就使用全部法術,強行迫使媚姬遠遠離開鴻冥。

鴻冥對待媚君沒有使用法術,所以她一掙脫,就輕輕松松離開了他。鴻冥的手臂懸在空中僵了會:媚君還是要離開他麽?還是不願意同他在一起?

鴻冥腦海中不能忘卻堂庭之山的表白,認定媚君重獲新生,他又已入魔,天兵亦被他殺盡,兩人間再無嫌隙阻礙,媚君沒有理由還不肯同他在一起。

鴻冥回憶起方才媚君那句“正紅、赤鳥、小崽子壞”,話都沒有說完,似極為努力才能出聲。

鴻冥頓疑事有蹊蹺。

他反剪起雙手到背後,他也不追趕媚姬,只暗中記住媚姬遠去的方向,她往黑天上走,似乎是要沖出黑天上陸地上去。

媚姬的身影在鴻冥的視線中消失,他才冷聲開口,對鳳女道:“鳳女,你將她予我。”

鳳女一聽心中暗笑。洋洋得意之下,她的言語不自覺的輕飄:“我為什麽要把鳳煉媚給你?她可是我煉出來的。”鳳女的嘴角禁不住對鴻冥勾起來:“魔尊要是想要她……那魔尊你,拿什麽同我交換呢?”

鴻冥漠然看著鳳女,口氣平淡,卻無形中給人不能商榷的感覺:“本座想要誰,就要誰。”他告訴鳳女:“本座無須與你交換。”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周末愉快,周一見!文快完了,大概還有四到六章的樣子。

完結正文後我打算寫一章柳月池的番外。

55愛恨情仇命裏去(十一)

鳳女一時被鴻冥的話嗆住,心中暗恨。她咬牙尋思怎麽反駁鴻冥,想了半天想不出來。

鳳女生生憋堵一口氣,憋到死。

鳳女再一擡眼,發現鴻冥正冷冷盯著她。他的目光算不上銳利,但是自帶了一股懾人氣勢,迫得鳳女瞬間不敢恨了。

鳳女心頭打鼓:魔尊這是怎麽了……

她一揚下巴,嘲笑鴻冥:“不就是一個人偶,至於麽?你要,我轉手給你便是!”

鴻冥的目光依舊冷寒,平和的聲音含有無形的命令:“以後,你遠離她。”

鴻冥仔細分析媚君昏迷前,醒來後迥異的反應,還有媚君說到一半就不能再開口的話,鴻冥肯定媚君是被人脅迫控制了。

控制媚君的能有誰?

自然只有造出胚形的鳳女。

鴻冥不能確認鳳女是否知道媚君附身於胚形,但他必須要出言警告鳳女——方才媚君離開黑天去往陸地,將會是鳳女最後一次操控媚君。以後,她再也近不得媚君的身。

“你若是做了傷害她的事,本座絕不輕饒你。”鴻冥聲色嚴厲,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鳳女本能地就抖了一下,身子甚寒。過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鴻冥為了一具人偶要挾她,她堂堂靈感仰的女兒,魔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次尊,還鴻冥心裏還不及一具胚形?!

鳳女碎過很多次的心,又一次碎得稀裏嘩啦。

鳳女不敢數落鴻冥,就掩面跑走,去找其他小魔傾訴自己的委屈。

鴻冥不追鳳女,不去管她。他獨坐血海邊,望著黑天和陸地交界之處,等媚君回來。

天界一天,凡間一年,而凡間一天,又是魔界一年,所以鴻冥孤坐了半年,才等得媚君回來。

媚君回來的時候興高采烈,盈盈嫵媚的笑就掛在臉上。她翩躚走來,渾身照人的光彩自然散發,瞬間就迷了鴻冥的雙目。

他目不轉睛,再也不移。

鴻冥等不及,縱身躍起,飛近黑天頂處接住媚君。他輕柔牽起媚君的手,指尖穿過她的指縫,緊緊相嵌。

鴻冥溫柔地牽媚君下來,側首問她:“遇著了什麽事麽,竟這般高興?”

鴻冥才問完,他和媚君就正好落地。佇立在白骨路上,鴻冥猶豫數秒,將手繞到媚君背後,改牽做擁,環摟住她。媚君的身子軟綿綿的,就像他一顆一面對媚君就柔化了的心。

他霎時就忘記了自己的問題,更想不起要等待媚君的答案,自己又對她說:“音奴,能再與你重逢,我亦極為高興。”

魔尊的語氣軟得像正泡在蜜水裏,溺著不肯上岸。

“終能與你在一起,我自然是高興。”媚君順勢就靠在鴻冥懷裏,頭擱在他胸膛,更近一些:“但我今天高興,是還有另外一件喜事。”

鴻冥感受到媚君貼緊,就把手臂縮一些,兩者身子粘貼,不留一厘一毫的距離。

鴻冥問媚君:“什麽喜事?”

媚君在胚形裏被限制了萬年,已盡知有情男女能面對面說話的不易。終於重新擁有了發聲的機會,媚君便對鴻冥無話不言:“鴻冥,你知道麽?我當年在堂庭之山自盡,其實亡的只是肉身。我將自己的三魂七魄俱潛進匕首內,等待時機便的心身。只是我沒有料到,這具身軀是鳳女所造,裏頭莫名多了一股力量,控制著我,令我不能同你相認。之前萬年,我一直想告訴你‘我就是音奴啊’!可是這股力量就是扼著我,我的話就是無法從嗓子裏發出來。”

鴻冥沈眸:果然他猜得不錯,之前是鳳女控制了媚君。

鴻冥就攬緊媚君的腰肢:“我知。”他又鄭重道:“你放心,我已經警告了鳳女,她以後不敢再控制你。”

鴻冥想到一事,就問媚君:“鳳女操控你去陸地上做什麽,你可有被她傷著?”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鳳女發現我施計同你相認了,便遣我去陸地上,欲將你我分開……”媚君說這話的時候隱隱覺得不對:鳳女之前種種愚蠢舉動,分析起來,她並不像是知情媚君藏在胚形裏的人。

不過媚君心裏頭正高興著,便沒將這半點漏洞往深處想。她繼續剛才的話題:“反正我被鳳女操控著,在陸地上越走越遠。我在胚形裏面,感覺胚形的雙腳都麻了,可就是停不下來。身不由己,直到我遇著一個奇怪的男人。”

鴻冥先聽“奇怪”,立刻皺眉替媚君擔心,後來又聽到“男人”,他心一緊。

鴻冥望向前方,反正萬萬年酸風醋雨,遠比眼前這血海寬廣。他就壓下那一點小情緒,問媚君:“嗯,那人……怎麽奇怪了?”

“也不知道他是仙是妖,竟有六丈金身,坐在蓮花寶座上,面目莊嚴和善,似乎天生就帶著一股慈悲力量,能去邪存真。胚形一靠近他,鳳女的力量就弱了,就像……”媚君挑挑眉,說話也不客氣:“就像鳳女施在胚形上的法力遇著天敵,瞬間抱頭鼠竄,落荒而逃。”

“呵——”鴻冥禁不住笑一聲,若是旁人說話這般尖銳,他定生厭煩。但媚君這麽說,卻不曉得為何,只覺她珊珊可愛。

“鳳女的法術消失了,胚形的雙腳也終於能停下來。我就和胚形一起坐在草地上歇息,旁邊有許多凡人,他們也坐在草地上,聽那金身男人講些怪怪的話語。”媚君一揚頭,拿眼去仰望鴻冥,真誠道:“不過他的話雖然聽著怪怪,但仔細想卻很有道理。而且聽後能讓人身心清凈,遠離一切困擾,本來我萬年不能跟你說話,是因為胚形裏有股力量始終壓制吞噬著我,但是聽金身男人講話,這股力量慢慢就弱了。”

媚君離開鴻冥的身子,高高牽起他的手,笑靨如花轉了一圈:“你瞧,我現在不僅身由己控,還可以同你自如講心中欲講之話!我要擡手就擡手,想出聲就出聲,豈不是今日最大的喜事?”

鴻冥瞧媚君舉著他的手翩翩一轉,身形灑脫又嫵媚,引得他心中絲絲綿綿,滿心要溺死在她的媚笑中。

媚君偏還對他再笑濃三分:“那金身男子的確講得好,連天上無根的天花聽他講話,都紛紛亂墜。”媚君一手搭著鴻冥的手,一手比劃:“遍地皆是花瓣,獨有他寶座周圍三丈見方,片花不沾身。”說到這,媚君斂了笑:“我遠遠望著天花亂墜,唯他金身獨潔,配其莊嚴寶相,不由肅然起敬。”

“的確是這樣。”鴻冥讚同媚君的觀點。他對如來的印象一直不錯,殺神殺仙卻不肯殺佛,便是因為對如來始終存有數分敬重。

鴻冥想起同如來堂庭山谷的談話,便對媚君抒懷道:“佛陀熾盛,有般若智慧。”天花不沾身,是因為他無懼、無疚、無憂,亦無任何雜念。”

鴻冥欣賞如來的理念,他自己也差一點就成了佛。

不過一念成魔,他亦無悔。

鴻冥又真心實意建議媚君:“佛陀講的話多有裨益,你以後不妨多聽聽,應是不會錯的。”

“佛陀?”媚君微微歪頭,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佛”這個稱謂。

鴻冥便將如來成佛的經過告訴媚君,連他同如來堂庭山谷相識,打算立地成佛卻一念成魔的往事,也一並告訴媚君。

有心無意,鴻冥並沒有將自己差點殺佛的事情告訴媚君。

媚君聽鴻冥講完,這才知在她封印在匕首內的歲月中,誕生了這樣一位如來。

媚君頷首,昔時清傲之氣又回來數分:“這麽聽來,佛陀倒不似諸神偽善,卻是真善。”

鴻冥釋然而笑,坦然認錯:“我以前做赤帝的時候,是頂頂第一偽善的神仙。”

偽善,假正經,終於自食其果,眼睜睜看她在面前受}辱自盡。

媚君嗔鴻冥一眼,伸指戳了戳他的額頭。

鴻冥卻一把抓住媚君的手指,瞧她指甲是自然肉色,就問媚君:“怎麽不塗正紅?”

他又溫柔道:“還是塗正紅好看。”

媚君聞言,她被鴻冥執握的那根手指就勾下去,指尖在他掌心圈圈繞繞:“那你……幫我塗。”

她的聲音和她的指尖一樣撓得鴻冥癢癢。

鴻冥彎下腰,捋袖將臂探向旁邊的血海。他指尖沾點點鮮血,仔細又溫柔地塗在媚君指甲上。

這是鴻冥首次做如此細膩之事,卻完成的極好,興許是因為他本就是個細膩的人。

“可喜歡?”鴻冥問媚君。

“喜歡。”媚君讚道,她繼而並攏五指端詳:“但是指甲雖好——”媚君話鋒一轉:“卻不及你這一襲紅衣顏色正。”

媚君含情一笑,眼中狡黠俱被鴻冥捕捉到。

鴻冥就伸手在她心房的位置畫畫:“心裏是不是多想些了事,沒有告訴我?”冷漠又強大的魔君,此刻的聲音卻變得既低且微,語氣弱弱的,像個商量央求的孩子:“音奴啊,別讓我再猜你的心……猜來猜去猜錯了,我們又要耽擱多少年。”

耽擱多少年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為他不會再讓這樣的錯誤發生。

鴻冥所說的話,正是媚君這些年同樣意識到的問題。她就如實相告:“我只是想你這一襲紅衣真是好看,只是……只是當日我取你頰色作桃花的時候,就想要是這顏色穿在你身上,該有多好看。卻想著你那樣的身份,只怕不能。”

媚君淺淺嘆了一口氣:“再後來,我聽說你貴為赤帝之子,都不肯穿紅,天宴上突兀一身白,我……更是打消了自己奢望的念頭。直到又一年,我生辰的時候正好在北荒某條溪邊閉目養神,忽然收到雲關的消息,說他正在同你相聚,說你穿了一襲紅衣,我當時就在溪邊落下淚來。”

“哭什麽……”媚君雖是敘述舊事,鴻冥卻情不自禁擡手拭拭她的眼角,穿過重重歲月,趕去萬年前為她拭淚。

雖是來不及,卻仍要趕去。

“哭、哭我又高興又難過啊!”媚君自嘲地笑:“高興我願望成真,難過我怎麽身在北荒,沒有親眼見你穿紅。”媚君不知不覺就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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