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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油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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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已經開了春, 歲晏房中依然日夜燒著炭盆,滿室溫熱。

歲晏不知是嚇的還是熱的, 額角全是汗水,將散落的長發沾濕貼在臉兩側,微弱的喘息。

君景行被他這兩句話說的, 竟然無端起了一身冷汗。

“忘……忘歸。”君景行屈膝坐在床榻旁,唯恐嚇到了他, 小心翼翼道,“K。D。T。C。你二哥和太子還好好的, 我這就讓人去叫歲珣將軍過來,好不好?”

歲晏抱著膝蓋, 魔怔似的搖頭:“你在騙我, 連你都在騙我……”

君景行道:“我沒有騙你,我這就讓人去喚他。”

他正要起身出門,歲晏卻瘋了似的撲上來, 一把抓住君景行,嘶聲道:“月見……月見!你去哪裏?!你要去哪裏?連你也要走了嗎?”

他滿臉都是驚恐和絕望,抓著君景行的手前所未有的有力。

君景行忙安撫他:“我只是去幫你喚你二哥, 我不走, 馬上就回來……”

歲晏突然又發起火來:“我誰都不要!他們都是假的, 我只要你!”

君景行愕然。

歲晏沖他吼過之後, 似乎想起來了什麽,立刻變臉似的恢覆到方才慌亂的模樣,抓著君景行的手不願松開。

他苦苦哀求道:“月見, 月見,我只有你了,連你也要離開我嗎?我、我方才到處都找不到你,你去哪裏了?”

君景行直接楞住了,久久不知如何反應。

歲晏渾身都在抖,害怕又期待地看著他:“我……你是不是總是罵我不肯吃藥,我咳……我馬上就吃,我聽你的話,你的毒……我也不偷了……”

他說著,跪爬著將床榻前的小暗格給打開,雙手發抖地去翻裏面的東西,嘴裏喃喃著:“毒……毒被我藏在這裏了……就、就在這兒……”

君景行呆怔地看著他,喃喃道:“忘歸……”

歲晏還在找他前世藏的毒,手忙腳亂翻了半天卻什麽都沒尋到。

他呆坐在床榻上,垂眸看著自己手指上的扳指,片刻後才仿佛想起了什麽,直接怔在原地。

君景行看到他終於安靜下來了,才試探著道:“忘歸,你……醒了嗎?”

歲晏呆呆看著手指的翠綠扳指,喃喃道:“嗯。”

君景行終於松了一口氣:“你要嚇死我了,那我現在去尋歲珣將軍……”

歲晏徹底安靜了下來,他盯著扳指半天,才垂著頭去撿床上被他翻出來的小東西。

君景行心又提起來了。

歲晏輕聲道:“不必打擾哥哥,我沒事。”

君景行眉頭皺起,難得起了真火:“你剛才那個樣子叫沒事嗎?”

歲晏將之前歲珣給他雕的小木馬放在暗格裏,又失神地呆了片刻,才道:“我沒事,你回去睡覺吧。”

君景行:“你……”

歲晏道:“出去。”

君景行:“忘歸……”

歲晏擡眸看他,琉璃似的眸子沒有絲毫光亮,一字一頓無情無感:“君景行,我說,出去。”

君景行還未見過歲晏這麽冷言對自己說話,楞了片刻,唯恐再刺激到他,才轉身離開了。

歲晏呆怔地坐在榻上,片刻後才掙紮爬起來,將盒子裏的蠟燭全都翻了出來,抖著手一一點著。

很快,滿室白光一片。

歲晏坐在床上,雙目失神地盯著虛空,不知在想什麽。

半個多時辰後,端明崇匆匆而來,瞧見房間中亮如白晝,楞了一下才走進去。

“阿晏?”

他撩著簾子去了內室,看見歲晏正坐在床頭,垂著眸看書。

他聽見端明崇的聲音,擡起頭來,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殿下來了?”

端明崇走過去,疑惑道:“你怎麽還沒睡?”

往常這個時候,歲晏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歲晏沖他一眨眼,笑道:“知道殿下今日要過來,我在等你啊。”

有了這句話,端明崇心都化了,哪裏還顧得上心頭一點疑惑。

他笑著走上前,將歲晏手中的書抽走,道:“我怎麽不知道你還如此好學,這書……”

端明崇低頭一看,封面上碩大幾個字映入眼簾——當朝太子同歲安侯的兩三事。

端明崇:“……”

端明崇手一抖,險些把書給扔了。

歲晏笑得眸子彎彎:“寫的很不錯,提神極了。”

端明崇繃著臉將書塞到了袖子裏,故作鎮定道:“沒收了。”

歲晏:“別啊別啊,好不容易讓無墨幫我搶到的。”

端明崇彈了他腦門一記,笑道:“這種書你也看,下回不準了。”

歲晏只好癟嘴。

端明崇草草收拾一番,上塌擁著歲晏,道:“睡吧。”

歲晏聽到這句話本能地一抖,雖然很輕微,但是還是被端明崇察覺了。

“怎麽了?”

歲晏往他懷裏縮了縮,小聲道:“有點冷,你再抱緊一點。”

端明崇雖然覺得奇怪,又追問了一遍,但是歲晏只說冷,他也無法,只得將他擁得更緊了。

片刻後,端明崇昏昏沈沈地睡去,直到他的呼吸平穩後,本來緊閉雙眼熟睡的歲晏卻悄無聲息張開了眼睛。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端明崇的睡顏,似乎怎麽都看不夠。

歲晏心想:“我開始記不得他了……”

他剛醒時,真的將夢中前世當成了現實,而重生後的現實當成了一場荒唐大夢。

許是上一世太過慘烈,他下意識的還是不敢相信這一世的眾多宛如美夢之事能落到自己身上。

歲晏心道我配嗎?

他來來回回地心想著“我記不得他了”,越想越絕望,饒是疲倦地下一刻就要闔上眼睛,他還是強行撐著,盯著端明崇那張臉瞧個不停。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時,端明崇便清醒過來。

端明崇眉峰一動,盯著他看了一夜的歲晏立刻閉上眼睛,裝作熟睡的樣子往端明崇懷裏蹭了蹭。

端明崇低頭看了歲晏一眼,溫柔笑了笑,又擁了他一會,才輕手輕腳地下了塌。

歲晏聽著外室端明崇穿衣洗漱的動靜,睜著眼睛看著手指上的扳指,不知再想什麽。

直到外室的動靜停止,歲晏才從床上爬起來。

前來伺候的海棠將熱水端進來,本以為還要等上半個時辰自家少爺才會醒,誰知剛一進門,歲晏早已穿戴整齊坐在軟椅上等著了。

海棠詫異道:“少爺,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歲晏笑了笑,道:“睡不著,躺著也無趣,便起來走走。”

海棠也沒在意,“哦”了一聲,伺候他洗漱。

侯府之外,君景行躬身進了東宮的馬車,偏頭看了一眼侯府的牌匾,才將簾子甩下。

馬車緩緩動了。

端明崇端坐在馬車中,袖子裏鼓鼓囊囊藏著東西,他擡眸看了君景行一眼,道:“有什麽要事非得現在說嗎?”

君景行方才無意中看到了端明崇袖子裏露出一角的書,頓時面有菜色——那本書這半個月以來歲晏時時刻刻不離手,一眼就能瞧出是那本有辱斯文的話本。

也不知太子將這本書拿來,是覺得受到冒犯打算毀屍滅跡,還是打算留著自己看。

君景行面無表情地將視線放空,道:“侯爺讓我不要將此事告知殿下,但是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他再這樣熬下去,遲早會油盡燈枯。”

端明崇正不著痕跡地將話本往袖子裏邊塞,聞言手一抖,眉頭緊皺地看著他。

君景行深吸一口氣,覺得就算之後歲晏殺了他,他也不後悔今日攔下端明崇。

“仔細說說。”

被人賣了還不知的歲晏正蹲在院子裏把君景行房裏的草藥搬出來曬著,他不太懂君景行研藥配藥的那一套,便將竹簍裏的藥都搬了出來,滿滿當當曬了滿院子。

他本來是閑來無事想給自己找些事情做,誰知曬得有點多,而且還把竹簍放得有些低,在院子裏啃草的兔子全都蹦上去一頓撲騰。

藥灑了一地。

歲晏忙去抓兔子,但是抓了一只另外一只又蹦上去,藥全灑了個幹凈不說,自己反倒累得滿頭大汗。

他一夜沒睡,本就疲倦,這麽下來簡直都想直接倒下去睡個昏天暗地。

歲晏蹲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臉強打起精神來。

“只要不睡就沒事。”

兔子在他身旁蹦來蹦去,有的還趴在他衣擺上,三瓣嘴嚼著未幹的草藥津津有味。

歲晏看著腳邊的兔子吃得這麽開心,歪著頭看了半天才神使鬼差地撿了一棵草藥,小心翼翼地湊到唇邊咬了一口。

只咬了一口,歲晏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只覺得令人發指的味道彌漫在唇齒間,刺激得他渾身發麻 ,險些直接蹦起來。

腳邊兔子依然自然自得地啃著。

歲晏皺著眉伸出舌頭吐了吐,後知後覺地發現方才的疲倦早已一掃而空。

歲晏驚奇地看著手裏的草藥,心道這個才是提神的最佳神物嗎?

他自覺找到了良方,歡天喜地地將草藥裝了一兜。

同君景行分開後,端明崇神不守舍地上了朝,幫著皇帝處理好近幾日的政事時頻頻出錯,惹得眾臣看他的眼神極其奇怪。

端明崇揉了揉眉心,凝神飛快將瑣事處理好,沒等那些翰林院的臣子圍上來便飛快地出了宮。

侯府裏歲晏正蹲在地上撿藥,一旁是氣得直按胸口的君景行。

不過可能是今日告密之事讓君景行難得有些心虛,也沒怎麽罵歲晏,更沒有讓他去撿地上的藥,但是歲晏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十分自覺地蹲地上去撿。

君景行看他垂著眸一點點仔細地撿藥,氣消了後又跑上前試探著道:“侯爺,這些小事,就用不著你親自動手了,我來吧。”

歲晏邊撿邊漫不經心道:“我打翻的自然要我來撿,倒是你,今兒怎麽對我這麽好?我還以為你要氣瘋了把我揍一頓。”

君景行道:“原本是有這個打算來著。”

歲晏:“……”

歲晏幽幽看他:“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嗎?”

君景行立刻心虛地直擺手:“哪、哪兒能啊?侯爺可別瞎猜,平白汙人清白。”

歲晏狐疑地看著他,末了才又低下頭撿藥,道:“算了,饒了你,只要你不在太子那瞎說,我都能放過你。”

君景行更加心虛。

而此時端明崇從院門口進來,瞧見歲晏蹲在地上撿藥,眉頭一皺。

“阿晏?”

歲晏一看到他,忙沖他招手:“殿下。”

端明崇走過來,將他從地上拉起來,道:“這事兒你怎麽親自做?府裏沒下人嗎?”

歲晏嘴一撇,指著君景行道:“是他,他自個把藥給打翻了,便把我抓來給他撿藥,還說不撿就給我熬苦藥。”

君景行:“……”

作者有話要說:  君景行: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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