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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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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外, 皇子府。

下人引著一個粗布麻衣的老人穿過長廊入了內院,態度十分恭敬。

端如望早已在內院等著, 聽到腳步聲他微微偏頭,將手中正在修剪盆栽的剪刀放下。

下人行禮,道:“殿下, 江南名醫錢神醫到了。”

白須白發的錢神醫挎著個小藥箱,瞧見端如望忙跪下哆哆嗦嗦地行禮:“草民見過……皇子殿下。”

端如望一擺手, 一旁的下人忙將人扶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

端如望目不轉睛瞧著他,片刻才道:“你真能醫治得了我五皇弟的病?”

端熹晨中毒已經大半個月了, 除了那次發瘋之外還是一動都不能動,神色倒像是發了狂一樣滿臉猙獰痛苦。

皇榜幾乎貼到各城角落裏去了, 揭皇榜的大夫不計其數, 卻沒一個能有法子的。

錢神醫忙道:“據皇榜上皇子殿下的癥狀,估摸著有八成是中了一種罕見的蛇毒,這才致使渾身僵直, 動彈不得。”

“蛇毒?”端如望想了想,道,“那你有法子解嗎?”

錢神醫似乎有些為難:“能解是能解, 但是……”

他欲言又止。

端如望淡淡道:“直說便是。”

錢神醫道:“就是這法子有些虎狼, 怕是對身子有損, 而且……”

他頓了頓, 像是怕端如望動怒,很快便道:“而且一旦開始醫治,這藥就再也不能停下了。”

端如望來了興致, 手撐著側臉,似笑非笑道:“就像是五石散這樣上癮的毒物?”

錢神醫忙道:“是這樣,每日服以濃藥,再點上用各種虎狼之藥調配出的藥香,不過七日便能上癮,雖然能解皇子殿下身上的奇毒,但是往後卻是再也離不得那藥香了。”

“離不開……”端如望低聲輕笑,喃喃道,“離不開正好,他那種性子,讓他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等死才是最不能忍受的吧。”

錢神醫遲疑道:“殿下?”

端如望淡淡道:“那你就帶著皇榜進宮吧,但是切記不要將藥香上癮之事告知其他人。”

一旁的下人擔憂道:“殿下,若是太醫院的人瞧出來了……”

錢神醫本是個懦弱性子,但是聽到有人質疑他的醫術,頓時有些不滿:“這藥香是我家祖上三代相傳下來的方子,還從未有人知曉配方和藥效,就算太醫醫術再高超,也只能看出來是解毒方。”

下人忙低眸後退一步,沒再插嘴。

端如望道:“那便按照我說的去做吧。”

錢神醫遲疑了一下,又道:“那若是被人知曉呢?”

端如望笑了:“端熹晨這一病,可不是什麽江湖大夫都能去探脈的,太子每日往他那跑,自然是要負責這大夫的接引,你到時候跟著太子去醫治,日後皇帝問起來,你便說……”

錢神醫擡起頭,渾濁的眼睛看著他,目露疑惑。

端如望道:“你就說,你事先已經告訴了太子這藥香可致上癮的風險,是太子要你繼續醫治的。”

錢神醫一哆嗦,顫聲道:“這這這……皇子殿下……這攀咬太子……”

端如望瞥了他一眼,道:“按照我說的做,否則你孫女的下場,我可就不能保證了。”

錢神醫渾身一顫,半晌才哆嗦著起身行禮:“是。”

東宮。

歲晏沒有系披風,一襲紫色錦衫將整個人襯得無比消瘦,他臉色蒼白地走出偏殿,遠遠瞧見一襲墨綠色華服的女人不顧所有人阻攔,直直朝著他沖來。

歲晏腦子不太清晰,見到此人來勢洶洶,躲也沒躲,雙手交叉抱著小臂,長身玉立站在原地。

寧貴妃被皇帝寵了這麽多年,美貌自然是絕色傾城的,饒是她怒火中燒,那張臉蛋照樣美艷萬分。

只見那美艷的女人走到歲晏面前,怒目而視,二話不說便直接一個巴掌甩了過來。

“啪”的一聲。

歲晏反應極快,伸手直接抓住了寧貴妃的手腕,擋住了她怒氣沖沖的巴掌。

寧貴妃楞了一下,接著就見抓著她手腕的少年另外一只手猛地朝她的臉上一巴掌甩了過來。

她在後宮橫行慣了,就連皇後也要讓她幾分,從未有人敢打她,當即嚇得一閉眼。

眾人一陣驚呼。

歲晏的手停在了那張美艷臉蛋的一寸處。

寧貴妃沒感受到疼痛,忙張開眼睛,瞧見沒有挨打,立刻一把甩開歲晏的手,怒得幾乎要噴火:“歲忘歸!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本宮動手?!你還懂不懂有沒有規矩,有沒有家教了?!”

歲晏茫然地看著她:“見過寧貴妃娘娘,方才我見您一見面就拿掌心朝著我的臉,我還當這是後宮新的行禮方式,便入鄉隨俗地照做了,原來,甩別人的臉,就……就算是沒規矩家教嗎?那您方才……”

寧貴妃:“……”

一旁的宮人都低頭忍笑。

寧貴妃本是想直接給他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就被歲晏這麽簡單粗暴地撅了蹄子,臉上當即有些掛不住。

在歲晏身旁伺候的宮人不卑不亢地行禮道:“貴妃娘娘,小侯爺是在東宮養病的,他身子骨弱,平日裏磕著碰著太子殿下都要心疼半日,這會正是進藥的時候,怕是不能陪娘娘長談。”

寧貴妃怒道:“狗奴才,這哪裏有你說話的份?!”

她囂張跋扈慣了,似乎又想要甩人耳光,一旁的歲晏輕飄飄地伸出手,張開五指漫不經心看了看,她嚇得立刻縮回了手,只能用眼神惡狠狠地剜了那宮人一眼。

皇後和寧貴妃自來不合,連帶著東宮的人都不喜她,此時見她吃癟,全都低頭憋笑。

歲晏可不想這麽快讓她走,道:“不用喝藥也死不了,忘歸有的是時間陪娘娘長談,談到天亮都沒關系。”

寧貴妃:“……”

所有人:“……”

這還是他們頭一回見到竟然有人這麽堂而皇之地同皇帝的女人說葷話,僵了片刻之後,想笑又不敢笑,全都憋得臉通紅。

寧貴妃怔在原地,半天才怒罵道:“你瘋了不成?!”

歲晏才反應過來,歪了歪頭喃喃道:“哦,對,這話不能說。”

歲晏平日裏便有能讓人氣出三味真火的本事,此時犯了病也不遑讓,從頭到尾他只說了兩句話,寧貴妃的臉都要氣歪了。

歲晏現在看東西都是模糊的,他輕聲道:“娘娘今日來找忘歸,有要事嗎?”

寧貴妃深吸一口氣,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熹晨前段時間還好好的,自從你去過一次後,他便像是發了狂一樣,你敢說不是你下毒暗害他?”

歲晏“哦”了一聲:“證據呢?”

寧貴妃沒想到他能這麽冷靜,尖叫道:“這還需要證據嗎?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來了!”

簡而言之,就是沒有證據。

一旁的池塘裏已化了冰,幾條錦鯉在中游來游去。

歲晏被她吵得耳朵疼,他緩慢走了幾步,坐在了池塘邊青玉石砌成的石欄上,打算坐著聽她好好說話。

寧貴妃氣得按胸口。

不過她不愧是受皇帝寵愛並且在深宮中縱橫那麽多年的女人,見這一套行不通,急喘了幾口氣,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起來。

歲晏坐在石欄上,垂眸看著池塘中的錦鯉,在寧貴妃收拾情緒時,朝一旁的宮人道:“中午能吃魚嗎?”

宮人想笑又不敢笑,強行忍著,道:“小侯爺想吃魚,那奴才就讓廚房做全魚宴。”

歲晏點點頭,又道:“好無趣啊,拿點魚餌過來。”

宮人顛顛地跑去拿魚餌了。

寧貴妃:“……”

寧貴妃覺得自己剛強行壓下去的火又有重新竄起來的趨勢,她又深吸一口氣,冷聲道:“小侯爺,本宮這就開門見山地說了,往日裏熹晨對你是有不軌之意,但是他年紀還小,罪不至此,還望你看在陛下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

歲晏眼前全是游來游去的紅色錦鯉,耳畔的聲音也有些朦朧,他心想:“哦,下馬威不成,就換計策了。”

但是他現在腦子實在是太不清晰,腦子裏想什麽嘴裏就說什麽,話一出口,寧貴妃臉都綠了。

歲晏還不知道自己說出心中所想,漫不經心地拿著宮人送來的魚餌餵魚,輕聲道:“我沒有害他。”

寧貴妃:“可是他……”

歲晏聽到她又要拿明眼人來說事,輕輕一偏頭,道:“那我若是現在直接從這裏跳下去,明眼人是不是也是一眼就能瞧出來是你把我逼下去的?”

寧貴妃:“……”

宮人:“……”

歲晏歪頭,面上一派風輕雲淡:“你……你剛一見面就要打我,之後還要誣陷我謀害皇子,要是擱著旁人受到這樣的屈辱,早就羞憤得一頭撞死了,我跳個塘應該不過分吧。”

寧貴妃咬牙切齒地瞪著他,半天才壓低聲音道:“你就不怕本宮去陛下那裏告你一狀嗎?”

“哦,”歲晏說,“貴妃娘娘去和陛下說,五皇子這些年是如何貪圖美色仗勢欺人的,告訴他五殿下手裏到底有多少條孩子的人命,再告訴陛下,他膽大包天到敢覬覦朝臣之子。”

寧貴妃一楞。

歲晏看著她,輕聲道:“然後再說,我是被他猥褻受辱而暗中記恨才下毒害他的,是嗎?”

寧貴妃突然有些站不穩,這些話她當然不可能對皇帝說,端熹晨這段時日的狼狽樣子早就讓皇帝起了不滿之意,若是再將這種事情抖出去,完全失去了皇帝才庇護,那他還能有命活嗎?

歲晏若有所思:“若是貴妃娘娘真的想將這種事情當做證據說與皇上聽,倒是能帶我一起前去作證旁聽,反正我不要臉皮,也有的是時間。”

寧貴妃被身後的侍女扶著,艱難道:“你……你就不怕旁人如何說你嗎?”

歲晏道:“旁人說我什麽,同我有什麽關系,我活著又不是為了他們。”

寧貴妃自從見到歲晏之後,便被他一路牽著鼻子走。

像是瘋狗一樣胡亂攀咬的貴妃,以及面容憔悴始終輕聲細語的小侯爺,一旁無數宮人就算再沒有眼力勁也能瞧出來是誰處於劣勢。

寧貴妃難堪至極,不過也徹底冷靜了下來,正待開口,從遠處疾跑過來一個宮人,來不及下跪行禮便急聲道:“娘娘,太子殿下好像尋到了能醫治五殿下的神醫,現在正在寢殿診脈!”

寧貴妃愛子如命,一聽也來不及找歲晏的茬,直接帶著人匆匆地走了。

歲晏依然坐在石欄上灑魚餌,半天才轉過頭來,茫然道:“人呢?”

宮人眉開眼笑道:“小侯爺,貴妃娘娘已經走了多時了。”

歲晏頓時有些失望,他還沒說幾句話呢那女人怎麽就這麽快走了,太不經氣了吧。

宮人道:“小侯爺,藥煎好了,該進藥了。”

歲晏搖了搖頭,自顧自地站了起來:“不、不喝藥,我乏了,想去睡覺。”

他說著,不管宮人的阻攔,搖搖晃晃去了偏殿,連衣服都沒脫便縮進了被子裏,沒一會便昏昏沈沈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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