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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老人精,林家,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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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娘說著便開始抹起眼淚來,一雙因長年繡花而愈發昏黯細小的眼裏,浸出沈重的擔憂和心酸。

“小寶兒啊,你說說看,這要坊子真的大改了,莫說那還在吃奶的小子,我那跟你差不多大也該嫁人的小鳥就沒一分嫁妝了,到時候去了公婆家,還不給被人笑話欺負死……”

輕悠忙掏出手帕塞到洪大娘手裏,輕聲安慰,“洪大娘,您先別難過。別的坊子是別的坊子,我們天錦是我們天錦。爹爹一直都很看重老人,你們該是知道的,他對洋人的機械也非常審慎。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拖到現在,連林家倡導的洋服料子進口連鎖也沒參加。”

洪大娘聽著這口氣,面上稍安,可心頭卻很清明,就說是拖到最後,也沒有下錠子說不會改,遂一驅身子握住了輕悠的手,“小寶兒,你也是要嫁人的姑娘,應該最懂這份兒!這要是我和你洪大叔都被下了,那我們家肯定就完了!”

“洪大娘,這事兒還沒到最後一步,一切都還有希望的。您別急,我回頭幫你打探打探。”

洪大娘嗚咽聲一停,瞪大了一雙縫兒眼,“小寶兒,你可說的是真的?你真會幫我和你洪叔說話,讓我們留下來?”

輕悠的心思瞬即百轉,她很清楚眼前面對的工人比之前在港城面對的那些又大大不一樣了,港城裏人員流動極大的那些公司裏的工人多數是出來打工,早已經習慣了日新月異的變化,能夠輕易接受被裁掉,沒有那種吃大鍋飯一直吃一輩子的保穩守舊思想。

眼前的洪大娘和那天見過的多數老人一樣,就如織田亞夫之前特別強調過的這個年齡階段,特別恐懼變動、變革、改變,一旦碰上了就像要革他們的老命一樣痛苦難受,稍有不慎就可能弄個寧為玉碎。

她只是說了句幫忙打探,洪大娘立即就順桿爬了將問題升級為幫忙留下。

“洪大娘,我是真的想幫你。可那天我和大哥來坊子裏,看到的情況,以及最近這半年來的生產銷售數據,都有些古怪。讓我拿不定主意……”

她露出了為難疑惑的表情,目的還是為了將當日巡視時掩飾在假象下的真相給刨出來。

洪大娘自是個老人精,推言拖語地磨蹭了一會兒,輕悠回家的時間到了,便說要告辭。洪大娘仍沒得到個確切的答案,面上露了急。輕悠又將包裏早準備好的一個裝滿了銀元的荷包塞進洪大娘手中,中懇地安慰了她幾句就要出包子店。

洪大娘掂著那足足夠自家三個月各種用度的銀錢,心頭那層出門時被丈夫特意布下的防衛,終於潰散,忙追上輕悠又透露了不少事,才匆匆離去。

……

辭別洪大娘後,輕悠並沒如先言所說回家,而是繞到了城中繁華街區,走在衣飾衣料店和成衣洋裝店最多的一條街上,一邊思索著洪大所說的“真相”。

——你四哥早前被大公子查出私挪公款,你爹就把他趕出坊子了。你洪大叔之前一直與你四哥交好,之前他因出了清華先生那事被趕出來,就一直住在我家。我們一直以為他挪用了公款都是拿去賭坊孝敬那老板娘惠姐,但後來聽說你爹已經幫他把賭債償清了,可他還是一有空就偷偷往那裏鉆,也不知道往裏面又輸了多少錢?

這繞來繞去的一大圈兒,問題又落到了自家人頭上。正如織田亞夫早前猜測的一樣,這給坊子裏通風報信做準備的正是四哥。

前後還有不少矛盾想不通。譬如,小叔說四哥欠了賭坊錢才被追打,而四娘和洪大娘都卻暗示說四哥跟賭坊有密切私交,這其中迷團太多,矛盾重,他們的話可信度都不高,卻也都有些線索可循。

畢竟,這涉及利益的事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人人都會把自己放在一個方便駁取利益的立場上,以借機博取別人更多的關註和同情,同時也達到混淆視聽的效果。

一聲清脆的釘鈴聲響起,那是時下流行的店門銅鈴報鳴聲。

輕悠擡頭看去,一扇裝飾得極具歐式風情的格子店門被打開,裏面走出些衣飾靚麗摩登的男女,目光再朝那家店面上方招牌處看去,藍底白字寫著“雪憶洋服店”,左方還有個燙金泥塑二字“錦笙”,正是林家的連鎖衣飾店。

透過透明的玻璃窗,裏面的陳列布置一目了然,處處都透露著濃重的西洋風情,一進門左右兩側都是衣著時尚的人偶模特,正向的接待櫃臺以雪白的橡木制成,背墻上同樣展示著設計得極時尚的店面招牌名,周圍飾以方棱形白框格,每個格子飾以一塊顏色靚麗圖案精美的布緞,讓人一進門就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最新潮的衣飾時尚氣息。

雖然這幾年從姜愷之獲得的林家的消息極少,卻是每一分都教人艷羨驚嘆。這種純西洋風情的服飾店,正是林雪憶一手打造的。比起港城那裏的規模,這裏當真是更大更具規模氣派了。

之前他們巡街時,聽大哥說,林家的生意現在做得極大,從最初兩家並駕齊驅,兩年前林家借著在華南開拓出了大市場的雄厚資歷奪得芙蓉城紡織行會會長,就遠遠地甩開了曾以“麒麟錦”壓著他們多年自家天錦坊。

輕悠看得出神,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靠在了店前的馬路邊上,車上下來的一行人裏,一位著長袖袖團紋唐式綢衫、長臉白面、身材瘦長的中年男人一眼就看到了她,臉上閃過一抹訝然後,立即端上一臉客套的笑容,朝隨後下來的一身著合身西裝的威嚴中年人低語了一句,那中年人朝輕悠這方看來,唐服男人先走了過來。

“這不是軒轅家的小七嗎?呵呵,這有幾年沒見了,真是越發出挑了呀!喲,記不得包叔叔了麽?四年前,誰像個哪咤三太子踩著風火輪似地沖進咱們店裏,拉著雪憶小姐就又哭又求著要跟著去東晁留學。忘啦?包叔可還幫你說過幾句好話呢!”

輕悠開始懵懂得不行,經這一提,立即有了印象,忙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包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當時林雪憶介紹的這位包叔本也是錦笙織造坊的看場老人,跟洪大叔一樣的職位。沒想到這林家已經改革這兩年,包叔還能出現在此。

當下腦中靈光一閃,遂套起話來。

“包叔,您現在哪裏高就呢?”

“自然還是為咱家林老爺看場子唄!”

“可我聽說林伯伯已經改革坊子,引進了機械紡織機,您……”

這時,那西裝革覆的中年人走上來,看清輕悠的模樣時,嚴肅的面容上也浮上一絲溫和,輕悠立即親切地喚了聲“林伯伯”,此人正是錦笙織造坊的大家長林伯源,即林仲森的大哥。

林伯源跟軒轅清華素來關系不錯,對輕悠也相當熟悉,頗為親切道,“寶丫頭,你包叔可了不得。這廠裏引進的新機械,其他看場都摸不熟,他就有那個精神跟著那美國來的工程師起早探黑地學習,琢磨,不然咱們林氏可就損失了一員大將啊!”

說著,親切地拍了拍包叔的肩頭,包叔口上連謙虛著,眼中卻不減自得之光。

如此說來,做為舊坊子看場老人的包叔,那就是一成功轉型的新時代管理者的代表了。

兩位長者邀請輕悠進店裏坐坐聊,輕悠正起興想了解更多情況,便從善如流。她借用自己在兩人心目中最早的印象,活潑好奇愛提問,不經意地就店裏諸多情況,旁敲側擊地套了不少話來。

當包叔問起天錦坊的改革情況時,輕悠先是一異,遂稱他們家規所限,自己並不知道情況,此次回來也是看望受傷養病的軒轅清華。

眼見天色將暗時,輕悠想起出門時跟織田亞夫約好的時間早過了,要再不回去準得挨罵,遂要辭行。

林伯源笑說許久不見,想要請小侄女吃頓晚餐,輕悠婉然謝絕了。不想這又提起她帶了新姑爺回家的事,問什麽時候能喝她喜酒。

這林家和軒轅家雖有些世交,但畢竟是競爭對手,其中關系自然不是那麽單純親和的。且又是一家住城東、一家住城西,他們家對自家的消息似乎過於靈通了一些,心下便有了些計較。

輕悠故做羞澀地說兒女婚事都由父母拿主義,自己不敢胡說。又透露了一句,父兄最近為坊子裏的事忙碌,還抽不出太多時間管她。

包叔眼角掃了下林伯源,笑道,“我早前就聽你大哥說過你們天錦坊也要引進西式設備了,恭喜啊!你回頭也跟他說一聲,若是人員培訓、現身說法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我老包,到底是一個行會的老哥們兒了。現在時局又這麽亂,生意不好做,大家同行自要互相幫襯著。”

輕悠心下又憂又喜,面上卻欣喜若狂般地應下了,才告辭離開。

當她一走,林伯源嘆息,“這小丫頭看樣子還是那麽單純,只是可惜了當年……”

包叔卻收回了先前那副和藹親切,“大老爺,過去的事就別提了。不管怎樣,當前這個亂世能自保就算不錯了。幸好,咱們家雪憶小姐完璧歸趙,回來後還給咱們林家帶了這麽大的財氣,這才是可喜可賀的事兒啊!”

林伯源遂一笑,“老包,你這話說到我心坎上了。前日我才收到雪憶的電報,說自打她這洋服店的名氣打出來後,向家那上上下下對她可滿意得不得了,估計最遲今年元旦就要跟向家老幺訂婚了。這樣,我也有臉向早逝的小妹交待了。”

包叔連聲應承,話後,便借口轉至店後門,招來忠心小廝,傳話道,“馬上帶話給小姐和二老爺,就說軒轅家小七回來了。稍後事宜,急需再議!”

……

不出所料,輕悠方才坐著新型的洋包車往回家的方向趕,便看來路上跑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忙叫停了車。

來人正是十一郎,一看到她,眼中也不免透露出又急又氣的神色,喘了口氣卻又將那股子怒火強壓下了,口氣硬梆梆地說,“小姐,少爺見你久不回家,怕你出事,已經開著車和你大哥分頭去坊子裏、城裏尋你去了。”

輕悠尷尬地“呀”了一聲,忙賠了聲道歉,又想去坊子裏尋回人來,就被十一郎怪責地瞪了一眼,阻止了,叫她回家等人。

輕悠幹笑著,“十一郎,對不起啦,你別生氣,回頭我跟亞夫解釋,他不敢罰你的。”

事實上,之前本來十一郎是派來跟著她去赴約,不過中途她見他總是心不在焉,知道他心頭一直緊系著亞夫的安危,便說服他去醫院接亞夫,接完人後再來包子店接她也不遲。結果她臨時起意亂晃,害人家撲了個空,這會兒沒個好臉色也是她自己食言而肥。

輕悠索性辭了洋包車,跟著十一郎徒步慢慢往回走,一邊張望有否出來找人的,一邊搭話。

“十一郎,我走後,林家的錦笙織造坊在東晁發展的情況如何,你知道嗎?”

十一郎冷冰冰地掃她一眼,還是那副看她不順眼的表情,她討好地傻笑,以為他一定又像以往一樣三緘其口。

不想卻照實給了不少信息,“自您走後,少爺十分傷心,很長段時間沒在京都城供職。看在你的面子上,少爺也沒怎麽動錦笙,但少爺也著實不喜林雪憶那女人,故而沒有特別扶持他們。”

呃,也就這一句,立見真章了啊。

沒有特別扶持,這裏面的文章可大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林雪憶好像是在她離開東晁沒多久就跟著向蘭溪回了國。此前那幾個月裏,正是東晁軍在亞國吃了大敗仗,國內氣氛肯定不怎麽好,只要在東晁的行會裏做點手腳,或者在出口貨物的報備單上壓上一壓,不出一個月,他們就會倍感吃力了。

林雪憶,以前她歷事少仍覺得是個相當聰明的姐姐,但現在心裏卻有了太多的顧慮。故而也不敢輕易答應包叔的殷情,還稱要回家先告之父兄為拖詞。畢竟,這樣的時局,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地幫你,更何況,林家和軒轅家,向來是明裏暗裏的競爭者。

輕悠正尋思著,十一郎突然又說了一句,“聽說,林雪憶就要嫁給向蘭溪了。”

“呀?”

“你不知道?向蘭溪當初被少爺廢了雙手,是林雪憶救他的。林雪憶那陣子屢次想借給你送東西進荻宮,都被門房擋在外面,沒事兒似乎就在宮外游蕩。否則,也不會那麽湊巧。之後,她就一直在向蘭溪的學校公寓裏照顧向蘭溪,行逕極其親密。”

輕悠默然無語,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兒,或許,更多的還是看清一個人後的嘆息無奈。

十一郎冷哼一聲,“這個女人,絕不是什麽好鳥兒!”

輕悠轉過眼,“十一郎,你都會罵亞國話了呀!呵呵,這鳥兒你跟誰學的?”

十一郎倏地紅了臉,轉頭不理輕悠。輕悠故意使壞地,一路逗弄。

快到家門時,遠遠瞧著紅燈籠都掛上了,突然一道燈光從他們身後掃過,還打著喇叭響,又刺耳又急躁,一下沖過來停在了他們身邊。

輕悠舉手擋著那刺眼的光芒,只聽車門砰地一聲重響,隱約中看到一道人影飛也似地朝自己撲過來,下一秒就被人死死扣著肩頭,一通怒吼。

“你這個笨蛋,這麽長時間你到底跑哪去了。明明約好的時間地點,你竟敢給我先跑掉。你是不是現在膽兒養肥了,還是皮癢了,竟敢如此亂來!”

“你兇什麽兇啊!人家就是臨時起意,去街上走走看看,還套到不少消息呢!這不是已經好好回來了嘛,真是的,人家耳朵都痛了。”

“我還敢狡辨,你這個笨蛋,你是不是存心要急死我才滿意,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時局有多亂,你竟然把十一郎也給我支回來!”

兩人當著左右街坊就吵了起來,小孩子們繞著看漂亮大汽車,正捧著碗的男人女人蹲在門坊下指點評說。

男人一個戾眼橫掃,嚇得眾人急忙轉過了腦袋,可眼角兒還掛著那處勁兒,就見漂亮男人一氣之下將女人一撈,像米袋似地扛上肩頭,大步進了門,還邊走邊打屁股,惹得屋裏內外都看了頓笑話。

後面跟著的軒轅寶仁看得直嘆,問十一郎,是不是這兩人時常這般大吼小叫地吵鬧?

十一郎立即為自家少爺洗刷冤白,“只要小姐服軟認錯,少爺一般不會失態動怒。”

“那也不能這麽說,我還以為亞夫脾氣很好。如此看來,也不盡然。”當哥哥的自然更偏向自家妹子,雖然明知妹妹素行不良。

“大公子,這只是例外。”

軒轅寶仁一笑,“不管怎樣,看得出來,亞夫是真的很擔心我家小七,我這做大哥的也放心了。”

十一郎抿嘴不語,卻是急追著那兩人進了大門。

……

亞夫扛著輕悠,沒有直接回屋,卻鉆進了一處偏僻的假山洞裏。

“啊,你……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一片昏黯的小洞穴裏,只見著男人森亮逼人的目光,她瞬間從頭麻到腳趾尖兒,心跳聲大得快要掙破了胸膛。

“你說呢?”裂開的唇角,白得刺眼。

“我……我怎麽知道,你放開,我要出去!娘還等著我們吃飯呢!”這小心肝兒快逮不住了。

“不急,等咱倆的帳清算了,再說。”一雙手臂將她困住。

“啊,你幹什麽……不要,亞夫你瘋了!”

“天幹氣躁憋了這許多天,我的確快憋瘋了。”

“你住手,住手,不能在這裏,會被人發現,哦……”

“不會,我已經觀察過很多次,這裏是你們家唯一的死角,尋常沒人經過,這個時候大家都忙著準備晚飯,更不會有人。”

“啊?”這男人……

她被緊緊壓在他身上,半掛半掉,僅那一根小棍子哪裏支得住,危險系數簡直突爆點兒。

“乖乖的,我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唔,亞夫,你你……你……不要臉!”忽覺一股涼風從腳下竄上來,嚇得她差點兒尖叫。

他的動作簡直神速得令人咋人,直將她翻了個身,“寶寶,做這事,向來都不需要臉,只需要你的小嘴……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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