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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蕭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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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一統天下的時候,一定沒有猜測過後來的局面。比如後世的書文,要如何撰寫他的過去。就好像一千個讀者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般,他的好壞總有不同的評說。

比如說其實中一——《艷唐OL》的這位游戲策劃。

唐太宗李世民弒兄逼宮之後,開啟了萬古流芳的貞觀之治。拋開太子建成是否庸碌無聞,或是秦王李世民是否英明神武,故事已成定局,而後續的展開,便在這位游戲策劃的腦子裏,構築起了一個難以理解的發展路線來。

首當其沖要提起的,就是和氏璧。

李世民沒有和氏璧,他有些惴惴不安。自從玄武門一役,他便在想這些事情。按理來說,他及冠之年,力拔山兮氣蓋世,胸中包涵著曠世經綸,無與倫比的治國良策。焉能恐懼凡夫俗子的議論?可是大明宮的日子太安逸了,抑或說他實在太幸運了。他的社稷安穩,妃嬪美貌,臣子忠誠,作為帝王的一切生活都太稱心如意。所以他開始不安起來。他不安這竊取而來的江山,名不正言不順,若一千年兩千年以後,黃沙蓋去皇陵,英雄都是枯骨。大家會不會說——啊,他是一個竊國的男人。

他躺在錦繡的龍榻上面,從來沒有如此苛求過,想要有一方定命的玉璽。於是他甄選世上最精妙的玉石,邀昭天下最厲害的工匠,想要打造屬於他的玉璽。那一對魚目混珠的假印,便誕生在這個時候。

當然荒誕而可笑的是,後世的史書上,評點他這一作為,稱為“聊以自*”。

坐在宣政殿裏頭的李世民,似乎覺得心安一些。凡事講究的是更替變新,縱使沒有和氏璧,他依舊是大唐的皇帝。他一手拿著一方玉印,淩眉掃了一番寧靜的大明宮,將那對玉印小心翼翼地放進錦盒裏。

直到有一天。

那天李世民下朝不久,將其中一方玉印打發去了神策軍頭。事情乃是如此這般,因諸下官吏查察,京兆府尹雖無朝權,卻據守長安,中飽私囊久矣。神策軍是他的心腹,是他刀槍不入銅墻鐵壁百毒不侵的權柄構架裏面,最依靠的一寸肱骨。他將玉印遣去了神策軍府上,挑揀局外之人行事。領印的人,未曾見過,卻曉得似是登基之後,層層篩選的翹楚,現今戍守南疆。

那人將事情辦得極其妥帖與漂亮。

京兆府尹之位,說大卻蓋不過天去,說小卻與長安每一寸關卡息息相關。李淵留下來的朝廷,是一盤大棋,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哪怕是螻蟻之力,亦可掀起狂瀾萬丈。李世民是聰明人,他的聰明太大,大得有些可怕。正是因為如此,他選擇了最直接的辦法——私遣神策軍精騎,繞開六部審查問案,避開權貴,迅速了解此事。

殺。

那人將事情辦得極其妥帖與漂亮,前後只用了一日。太陽升起落下,便聽聞了捷報。

麾下竟有如此悍將,若不得重用,豈非一大損失?思定如此,李世民遂邀其宮中一敘。來者,乃一青年,唱過萬歲,繁禮而過,兩人憑坐而看。思來想去,竟無打發閑暇之事,便喚:“卿與朕手談一局。”

手談博弈,環環相扣,乃是推敲一人心思的至快捷徑。那青年後生一身玄黑,執黑子,狹眸黑發,身無半分狠厲之氣,城府深不可測。李世民有心琢磨其所想,心中百轉千回,靜默無言,已落子半壁江山。

“卿以為,朕棋藝幾何?”

青年撚一枚黑子,擒於下頜摩挲,挑眉:“君上棋勢兇猛,嚴絲合縫,頗有詭譎之態,著實拜服。”

李世民輕睨那枚黑子,端茶呷口,旋緩緩而道:“卿亦不俗。運籌帷幄之中,環環相扣,謀天逆命。”

“君上謬讚。”

“卿今戍南疆,國之肱骨,委為人臣,著實屈才。嗯?”

但見得青年幾分哂然,輕闔眼瞼,須臾輕勾嘴角,兩分和煦笑容於面。溫聲道:“不敢。大丈夫持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自當忠於社稷,不枉一生火樹銀花。”那笑容溫潤得宛如一塊璞玉,被輕輕抹去了塵埃。

他的野心不明顯,句句避開鋒芒,表的是衷心耿耿。權柄是一把雙刃劍,李世民再為清楚不過。他的王位坐得看似安穩,卻有些兢兢戰戰。他害怕大權旁落,害怕官吏昏庸,害怕麾下再無賢能。

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作到極致,便會物極必反。

這兩三往來之間,李世民已作了決定。將這玉印,暫托於此人,從而掌控大明宮外細微之事。他將玉印裝在錦盒裏,小心翼翼交給青年,喚輦而離。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那麽蹊蹺與不可思議。當他後腳剛至紫宸殿,便聞聽,宮中失竊了。被竊的不是旁的,正是他留下的另一方玉印。現今,兩枚玉印都不在手,李世民有些難以按捺。

究竟何人,作死作到了天子腳下來?

他是那麽的謹慎,那麽細致入微地掌控著整個天下的風雲。卻被人攪了局面,簡直貽笑大方!他不能再將那青年詔回大明宮,這等於告訴了旁人,他有多麽焦慮,等於告訴旁人,被竊取的就是他的心頭之肉。

可是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他的預料之外。

月餘後,和氏璧竟被找到了。他的不安焦慮完全被打破,甚至有些難以理解。

從大隋的覆滅開始,隋煬帝楊廣被殺於揚州江都。蕭後攜太子元德帶傳國璽遁入漠北突厥,從此一去再無音訊。全天下卻沒有人知道,他李世民遣派李靖討伐突厥,為的便是那巴掌大的一塊兒石頭。

蕭皇後是個奇女子,她的美貌同一般的女子不同。她的美貌似乎不經朝代更替而轉變,不受戰亂的摧殘。她美得和那是時代格格不入,先後征服了六位九五之尊,擁有著後人無法企及的風流。此時此刻的李世民,沒有想到,史書上六位拜倒在蕭皇後石榴裙下帝王,他便是那最後一位。

太子元德生性溫和,不如蕭皇後一般深谙世故。若在現代,君子謙謙的貴族,應會招來天下美名。然而這位年輕太子的溫吞,只引來殺身之禍。他在丹青上幾乎留不下什麽名字,病猝於七月的一個滿樹繁花的下午,和一串看似華麗的謚號。

李世民斟酌了一番,決定調遣那黑衣的青年,隨李靖討伐突厥。一來,可以一窺此人中心與否,二來此人深谙帝王之道,不需提點,亦知事情變故。再不濟的,李世民還有江山萬裏坐擁,只消再挑揀一方美玉,琢成帝印。

於是捉筆。

【門下:昔宗周煌煌、威名遠揚;功臣昭昭,分封四方。突厥常恃其遐阻,屢擾疆場,肆行兇虐,種類乖離。朕君臨寰宇,志在含宏,不欲因彼危亂,絕其宗祀。而其悖逆,遽懷貳志。種落之內,人畜怨憤。遂創大義,即加剿絕。兵部尚書李靖,鹹才兼文武,寄深內外,必能克定遐方,任定襄道行軍總管,以張公瑾為副。並州都督李績、華州刺史柴紹、靈州大都督薛萬徹,統率十五萬軍。可量其事機,綏撫經略,分遣使人,明加曉諭。如有不遵明旨,敢興異志,即合精銳。隨便翦撲,盡威懷之道,稱朕意焉。 】

便是那浩浩蕩蕩的軍隊一路向去突厥。李靖善戰,可稱戰神,突厥嚴寒,四月盛雪。李靖選挑三千精騎,那黑衣的青年,一騎赤馬,將巧打了前鋒。那風雪刮得臉頰生疼,三千精騎哪一個卻不是千錘百煉的驍勇男兒。李靖打馬愈速,腦中百轉千回的各路思緒,從大業末年開始。他倏爾頗覺可笑,此一生征戰,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為的天下百姓安居樂業。為的是以戰止戰,以戰安民。

可是天下啊,哪有那麽多的聰慧之人。有的只有愚民。

凡是鏖戰,必用血肉之軀堆砌而成。如今為一方玉石,竟也需十餘萬人馬?他似乎覺得此時的帝王李世民,和當初那個與他同征江山的秦王有些不同了。他的溫潤如玉消失了,變得有些狠厲。他的寬厚仁慈消失了,甚至有些不擇手段。可是他又沒有變,因為他的初衷依然是安定天下啊。這些想法一晃而過,容不得他細想。

數夜過,區區三千軍馬,卻如一支離弦的箭,勢不可擋摧枯拉朽地殺入城內,連俘蕭後與楊正道。李靖清點軍務,這才發現。

唯獨不見和氏璧。

他撣去肩頭雪沫,側身看了看被擒的蕭皇後。那個女人縱使三番五次淪為階下囚,亦是端著母儀天下的尊貴,睥睨著這些在戰場最前廝殺的男人們。卒是最小的棋,歸將調遣。將是帝的棋子,聽令殺敵。

那些逐鹿中原的王侯,遣派手下悍將,征服天下。而這個女人只需在床笫之上,便能征服所有王侯。

李靖好似有些疑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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