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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是女官嗎?當初可是王上求著我侍奉王後的。”

禾木智氣結:“月娜,還有沒有王法?”

月娜嘟囔道:“既然將人搶了來,就好好待著,一忽兒陰一忽兒陽,一忽兒冷一忽兒熱,算什麽?”

禾木智臉都青了:“不是孤搶來的,是國師說,王後受命於天。”

月娜又是一聲嗤笑:“別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嗎?受命於天,人也不能從地底下冒出來吧?真是的,聽說王後酷愛戲水,我猜測是王上趁著王後河中沐浴,將人家搶回來的,那日清早一進去,王後未著寸縷。”

禾木智低了頭:“待王後睡著了,孤再回去。”

果真就在宮門外站著,待到裏面燈光暗了下去,方邁步進屋,輕手輕腳在姽婳床榻邊坐下,看著她沈睡中的容顏,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就那麽看著,一動不動。

正怔忪出神的時候,姽婳睜開了眼睛,看著他笑了:“一夜一日沒有合眼,不困倦嗎?

禾木智點點頭:“很困,卻睡不著。”

姽婳坐起身:“王上想不想吃些沅湘給的藥,可以昏睡五六個時辰,醒來後精神十足。”

禾木智扯扯唇角卻沒笑出來,好半天才說:“婳兒,是我的錯。”

姽婳搖搖頭:“收到麟安消息的時候,沒想好要不要跟你說,又看你對露佛得信任,我就自作主張了。”

禾木智低了頭:“婳兒,我……”

姽婳手指輕輕碰一下他的發梢,禾木智身子一僵,姽婳手已縮了回去,笑道:“你心裏知道就好,只是王上,我已被幽禁深宮,若是長安宮都不讓出去……”

禾木智拍拍額頭:“是我疏忽了,看誰敢幽禁你。”

姽婳一笑躺了回去:“睡吧。”

禾木智卻不動:“我們說說話。”

姽婳嗯了一聲,禾木智沈吟著:“婳兒來國師府前家在何方?可有親人?”

姽婳搖頭:“沒有了,先師憐我孤苦,收留了我。”

禾木智又問:“婳兒承繼國師衣缽,可是自願?”

姽婳道:“先師聖人慈心,豈會逼迫我。”

禾木智掩飾著心中失望:“那麽,婳兒跟沅湘一樣,一心向佛,準備一生都入佛門?”

姽婳笑道:“那倒不是,機緣巧合罷了。”

禾木智打個哈欠:“剛剛還精神十足,這會兒撐不住了,睡吧。”

姽婳答應一聲,禾木智起身踱步到自己床榻,躺了下去偷眼瞧著姽婳,臉上笑容怎麽也抑制不住。

禾木智帶著笑容進入夢鄉,又帶著笑容醒來,醒來時聽到姽婳在外面與月娜低低說話,聽不清說些什麽,只是感覺心中舒暢,就那麽躺著聽了很久。

用過早膳喝著清茶,隨口問月娜:“今日二十幾?”

月娜笑道:“二十三了,明日就是清明。”

禾木智看著姽婳:“婳兒,今日去采茶,可遲嗎?”

姽婳一笑:“不遲,王上準我出宮嗎?”

禾木智笑道:“我陪著王後同去。”

二人驅車來到國師府換了衣衫,出後門沿石階而上,石階盡頭處是羊腸小道,走著走著小道也沒了,漫山越冬的枯草間點綴著嫩綠的小苗,姽婳看禾木智停下腳步,笑道:“我來帶路吧。”

她折一根木棍撥開荒草前行,山林越來越深,古樹遮天蔽日,偶爾有飛禽掠過,在樹梢鳴叫,禾木智笑道:“果真清幽。”

穿過密林,前方懸崖峭壁處,有一顆粗大的茶樹,其上新綠點綴,清香撲鼻。

禾木智攔住姽婳:“此處太過危險,我去。”

姽婳笑道:“我每年都來,無事。”

竹簍背在身後,過去兩手抱住樹幹,兩腿盤住,敏捷往上攀爬,禾木智看得目瞪口呆。

他驚訝中,姽婳已置身樹冠,掐著葉尖揚聲道:“這采茶呀,就象鳳點頭,下手要輕要巧,不是誰都能采的。”

禾木智仰著頭,也不接她的話,不時提醒說:“婳兒小心些,小心些……”

一陣山風吹過,茶樹葉晃動,姽婳的裙裾隨著風翻飛,禾木智心突突跳著,跑到樹下張開雙臂:“婳兒,婳兒快下來。”

姽婳笑道:“剛采了一小半。”

禾木智答應著轉身欲要回去,一眼看到腳下萬仞絕壁峻峭矗立,翻騰的白色雲海空曠遼遠,似乎深不可測,就覺腸胃中開始翻騰,頭暈目眩中心悸不已,下意識後退幾步,跌坐在地上。

他試探著睜開眼,極目處群山低伏,他似乎置身孤峰之上,他想要大叫,卻喊不出聲,再一回頭,身下孤峰也無,自己坐在虛浮的雲朵之上,稍不小心就會墜落,摔得粉身碎骨。

他茫然擡頭去,哪有什麽茶樹,姽婳漂浮在空中,正翩然下落。

他驚駭得心跳如鼓,朝姽婳伸了伸手,就暈厥過去。

待他醒來時,掙開雙眼對上姽婳的眼,姽婳看他醒來抿了抿唇,扭臉說道:“沒事了吧?”

禾木智看看四周:“這是哪裏?出什麽事了?”

姽婳指指遠方的茶樹:“王上仔細想想。”

禾木智眨眨眼想起什麽,敷衍笑道:“孤頭疼,想不起來了。”

姽婳哦了一聲:“那王上可能站起?我們要盡快下山,日落前趕回王宮。”

禾木智看著已經向西的日頭,雙肘支撐著站了起來,姽婳將水囊遞給他,看他喝了幾口,又扔過一方繡帕:“額頭上都是冷汗,擦擦吧。”

禾木智覺得兩腿發軟,強撐著挪步,姽婳掏出幾枚野果:“這是五味果,我每次采茶都要帶幾顆,若是疲倦了,可醒腦提神。”

禾木智接過去咀嚼著,口中酸甜苦澀麻一一襲來,當下精神陡增,隨著姽婳下山,只是一路沈默,姽婳也不說話,只是時不時回頭看一眼禾木智,然後就扭臉偷笑。

回到宮中,姽婳自去沐浴換衣,禾木智一把揪過沅湘,拉到無人處惡狠狠問道:“給孤下了什麽藥,從實招來。”

李沅湘甩開他手嚷道:“誰給你下藥了,你怎麽了,有何癥狀?”

禾木智說句:“原來沒下藥啊,果真沒下藥嗎?”

李沅湘賭咒發誓道:“若下了藥,就讓佛祖厭棄我。”

禾木智哦了一聲,似乎有些失望。

晚膳後,李沅湘笑嘻嘻沖禾木智招手:“出來,我告訴你,你吃了什麽藥。”

禾木智跟著她出來,李沅湘哈哈笑起來:“姐姐不讓我說,我偏要說,堂堂王上,原來有畏高之癥,笑死我了。”

禾木智皺眉道:“什麽畏高之癥,一派胡言。”

李沅湘繪聲繪色:“我問姐姐怎麽只采了半罐茶葉,姐姐說,王上犯了畏高之癥,就下山了。你是不是胸悶心悸兩腿發軟一頭冷汗,對了,嚴重的還會有癔癥,比如說發覺山峰沒了,自己孤身一人正往下掉,或者……”

禾木智再不理她,自顧回屋去了。

回屋扭著臉不看姽婳,沐浴後出來也不看姽婳,就寢後臉沖著墻,只覺無比懊惱。

想著李沅湘的話,自出生後驕傲自信的禾木智,頭一次知道無地自容的感覺。

正難堪的時候,身後幽香撲鼻,一只柔軟的手搭上肩頭,禾木智想躲,身子卻挪不動……

姽婳笑道:“怎麽?難為情了?”

禾木智不說話,姽婳手已挪開,笑說道:“畏高癥呢,並不是膽小懦弱之故,是從娘胎裏帶來的毛病,再勇敢的人也難以克服。”

禾木智不說話,姽婳又笑道:“先師的一本書中有此記載,不信可以去看。”

禾木智一翻身:“當真?”

姽婳點點頭,禾木智看著她的笑容,又翻過身去,就算是娘胎裏帶來的,也太丟人了,況且當著婳兒的面,那些醜態都被她看了去。

姽婳一笑回床睡下了,禾木智一夜時夢時醒,睡得極不安穩。

作者有話要說:驕傲的王上,也有不足。。。話說俺的文是不是很難看,這數據,簡直慘不忍睹,慘不忍睹。。。

☆、雨前茶

第二日是清明,王宮照例祭祖,祭祖後禾木智就不見了蹤影。

之後接連許多日,他夜裏回來都汗涔涔的,姽婳以為他去離人谷練兵去了,不以為意。

很快就是二月二十八日,黃昏時分,禾木智早早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個罐子遞給姽婳:“害婳兒沒采夠明前茶,只好雨前茶充數。”

姽婳接過茶葉:“王上還在意畏高癥?後日就要科考,露佛得還在牢中。”

禾木智今日分外高興,坐下說道:“能采得這雨前茶,我就知足了。”

姽婳將茶葉放在案上:“看來王上心中已有定奪。”

禾木智笑道:“露佛得絞殺,闔府男子斬首,女子變賣為奴。”

姽婳手攥住了桌上瓷壇:“王上不覺,此舉太過嚴苛?”

禾木智擺擺手:“此次科舉阻力重重,正好拿露佛得開刀。婳兒聞聞茶葉香不香。”

姽婳揭開蓋子一聞:“青城山那顆茶樹上的?”

禾木智點點頭:“我爬上樹采的。”

姽婳狐疑道:“你不是?”

“畏高癥?娘胎裏帶的?”禾木智朗聲笑起來:“這些日子以來,為露佛得求情的,阻撓科舉的,為了避開他們,我每日都到青城山去,開頭還是嚇得要死,拿了繩子一頭綁在遠離懸崖的大樹上,一頭系在腰間,閉了眼睛猶不敢挪動半步,第二日慢慢敢閉著眼睛走過去,第三日睜開眼睛走到懸崖邊,又出現了癔癥,醒來時身子已吊在懸崖下,爬上來時天都黑透了,要不是那繩子……”

姽婳想起他最近有一日夜半方歸,疲憊而虛弱,沒有沐浴進屋就倒在床上,心裏若有小針刺過,微微疼了一下。

禾木智指指桌上瓷罐:“如是反覆,我終於敢閉著雙眼上樹了,後來慢慢睜開眼睛,卻不敢往下看,直到今日,終於把葉子都采了下來,采茶的時候,都依著婳兒所說,鳳點頭,對吧?”

禾木智說著,拇指食指做個姿勢,姽婳一笑:“今日采茶,腰間可綁了繩子?”

禾木智垮下臉來:“綁了,本想磨練到不綁繩子,可是明日要忙了,明年,明年一定……”

姽婳走過來在他面前蹲下身,手指碰一下他臉:“真是個傻子。”

禾木智俯首看著姽婳低語道:“婳兒覺得,我這次做得很好?”

姽婳點點頭:“做得很好。”

禾木智若得了獎賞的孩子一般,笑了起來。

姽婳站起身:“有沅湘藏好的雪水,我來給王上烹茶。”

禾木智看她起身忙碌,摸摸自己的臉,似乎指尖也染了她的清香。

茶香裊裊,姽婳捧一盞遞到禾木智手裏,禾木智正仔細品味,姽婳道:“王上,嚴懲露佛得,自然會震懾貴族,可他是三朝老臣,太過嚴苛,新科進士難免畏懼心寒。”

禾木智放下茶盞:“王後自小念佛,慈悲心腸,想要孤輕饒他們,王後說一聲就是,不用做出這等親密形狀。”

姽婳看著他半天沒有說話,只專註品茶,細細嘬飲著直到一盞見底,方笑道:“這茶雖不若明前茶清香,卻別有一股醇厚,王上說呢?”

禾木智默然,姽婳笑道:“王上的茶涼了,換一杯熱的吧。”

說著話又斟一盞,禾木智接過去:“婳兒,剛剛……”

姽婳笑道:“剛剛沒什麽,我只盡我的心,王上自管做王上要做的事。”

說完不待禾木智回答,起身沐浴去了。

沐浴後出來,禾木智已不見人影,只留桌案上冷茶幾盞。

姽婳搖頭自語:“浪費了這好茶。”

夜裏,禾木智待姽婳熟睡了方回,站在床前看著她,手指尖悄悄觸碰到她的掌心,依然是柔軟而溫暖,心中卻冰涼悵然,低低一嘆來到屋外,出了長安宮,在書房中默然坐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去永壽宮請安,一進門就聽到歡快的笑聲,有人沖了過來:“瑪依娜見過王上。”

素思在旁笑道:“瑪依娜頑皮,聽到王城有盛事,鬧著來湊熱鬧。”

禾木智笑笑:“長高不少。”

素思笑道:“也更漂亮了。”

禾木智不說話,瑪依娜道:“王上,怎麽不見渥基?”

素思也說:“這些日子功課很緊嗎?來了坐都不坐,請過安就走,問忙些什麽,也不說話。”

禾木智道:“他也該長進了,如此甚好。”

素思拉過瑪依娜的手:“王後去年七月進宮,再有四個多月就滿一年,到時候王上可再納一位可心的王後。”

禾木智搖頭:“一個就夠了。”

素思笑道:“母後知道你的心思,眼下這個並不可心,總要有個可心可意的陪著你,母後才放心,你自管忙碌,此事就交給母後操心,可好?”

禾木智不說話,瑪依娜好奇道:“這個王後不好嗎?為何要著急再納?”

素思摩挲著她的手:“貌醜聲啞性子又冷,別說王上,普通男子只怕都受不了。”

禾木智皺了眉頭,起身道:“昨夜沒回長安宮,我回去看看。”

素思看看瑪依娜:“你表妹好些日子沒來了,你們小時候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禾木智沒說話,瑪依娜笑道:“姑母記錯了,王上小時候滿腔抱負,才不屑跟我玩鬧,跟我好的是禾渥基。”

素思哦了一聲:“渥基小你三歲。”

瑪依娜咯咯笑道:“就是因為他小,比女孩兒還漂亮,又乖巧又黏人,才願意跟他玩鬧,當他是家裏的布娃娃了。”

禾木智一笑:“兒子回長安宮去。”

也不看素思,起身就走了,回到長安宮,姽婳正用早膳,看他進來笑道:“一起用吧。”

禾木智點點頭坐下了,也不動筷子看著姽婳道:“露佛得一事,我心裏已有定奪。”

姽婳點點頭:“那就好,用膳吧,涼了。”

用過早膳又烹了茶來,笑說道:“以前只知明前茶的好,如今方知雨前茶的香。”

禾木智嘆口氣:“那幾日定是瘋了,為了……”

姽婳遞過一盞茶:“為了什麽?”

禾木智抿了唇,半天方道:“為了婳兒,明年能喝到我親手采的明前茶。“

姽婳點點頭:“不錯,前兩年的好茶都給了王上,王上也該回報一二。”

禾木智盯著茶盞中裊裊冒出的香氣:“我欠你的,委實太多。”

姽婳搖頭:“你我之間,何來欠字。”

禾木智伸個懶腰:“昨夜一夜未睡,我歇會兒去。”

姽婳說了聲好,喚來月娜道:“渥基這幾日苦讀,之前采的茶給他送去。”

不想禾木智不依:“那是我最愛喝的,婳兒前兩年給的茶,把我嘴養刁了。”

姽婳笑道:“還跟渥基爭嗎?我倒覺得昨夜采來的更好。”

禾木智問聲為何,姽婳低頭笑道:“有王上的心意在其中。”

禾木智一喜捉住她手:“我的心意,婳兒可盡知嗎?”

姽婳不答話,只隨著他往裏屋而來,指指床榻道:“一個時辰後我叫你。”

禾木智躺下來猶未松開她手,姽婳隨他坐在床沿,笑說道:“睡吧。”

禾木智合上雙眼,以為難以入眠,不想很快沈入夢鄉,醒來時姽婳依然坐在床沿,正靜靜看書,看他翻個身,順手為他掖了掖被角,笑說道:“誰能想到,堂堂王上,睡著時竟孩子一般。”

禾木智緊閉著眼睛裝睡,直到姽婳推他喚他醒來。

他醒來起身道:“有些渴了。”

姽婳笑道:“這就烹茶去。”

茶端在手中,禾木智笑問道:“婳兒可曾見過瑪依娜?”

姽婳搖頭:“不曾見過。”

禾木智笑道:“是我的表妹,她要在永壽宮住些日子,婳兒若見了定喜愛她,是個嬌憨的姑娘。”

姽婳笑笑:“就是王太後之前中意的王後人選?”

禾木智饒有興味:“婳兒如何得知?”

姽婳笑道:“襄王有一次和渥基說起。”

禾木智點點頭,起身道:“我去書房去了。”

姽婳看著桌上喝了一口的茶,皺眉道:“昨夜到這會兒,浪費了許多,暴殄天物聖所哀,月娜過來……”

一個時辰後,禾木智書案上擺了滿滿一盤子的小餅,禾木智笑對月娜說道:“這樣的小餅,倒是頭一次見。”

月娜點點頭:“民女也是頭一次見,是王後親手所做,面粉裏揉了王上喝剩下的茶葉,王後說不忍浪費。

禾木智笑著拈起一塊,整個塞進嘴裏,大嚼著說道:“告訴王後,很香。”

月娜皺眉道:“王上,這吃相可真是,唉……”

作者有話要說:“明前茶”是清明節前采制的茶葉。“雨前茶”是清明後谷雨前采制的茶葉。

☆、君子蘭

王上親自主審露佛得,因證據確鑿定罪下獄,二月的最後一日問斬,其族人流放。

露佛得這根大樹一倒,上奏反對科考的人越來越少。

陽春三月,柳翊楚回到雅安王城,禾木智著其主考。

陸續有青年書生到來,禾木智一過問,皆是寒門子弟,知道親貴都在做無言反抗。

科舉前頭一日,薩蘇幼子朔駿來到王城,報名參加科考,禾木智大悅親自召見,問其可是偷著前來,朔駿君子謙謙:“我雖從小苦讀,自然要來一試。”

禾木智嘉許,以薩蘇的威望,他的兒子肯來,堪為親貴子弟表率。

果然,第二日淩晨又來了幾名親貴公子。

科考在柳翊楚主持下有序進行,三月底放榜,寒門子弟軒驍中了狀元,朔駿榜眼,探花乃一位叫做嵇斡的,禾木智問屬哪一部,柳翊楚笑道:“名冊中沒有,是臣特意關照進的考場,王上猜猜是誰。”

禾木智手指敲敲書案:“能令先生關照,又不入名冊,難道說……這小子不太可能啊。”

柳翊楚笑道:“正是四王爺。”

禾木智高興得擡腳出門,往沐陽宮而來,半路折到長安宮,進門大聲道:“渥基化名參加科考,婳兒猜猜,他成績如何?”

姽婳笑道:“總不會中了三甲吧?”

禾木智點頭:“探花,沒想到這小子爭氣,我準備給他個封號,婳兒看取個什麽字?”

姽婳笑道:“你希望他順遂安泰,不如就就取樂字。”

“樂王,很好。”禾木智牽起姽婳的手:“走,看看他去。”

來到沐陽宮,禾渥基正在寫字,瞧見兄嫂一起進來,忙起身迎接。

姽婳笑道:“渥基厲害,中了探花。”

禾渥基笑道:“果真?”

禾木智一板臉:“怎麽不是狀元?”

姽婳一拍他手:“行了,剛剛還讚賞有加,這會兒見了他又從嚴了。”

禾木智一笑:“可還想去中原游歷嗎?”

禾渥基喜出望外:“三哥不用我等到十五?”

禾木智搖頭:“從今日起,半日習文半日練武,足以防身了,就可前去。”

正說著話,王太後素思進來了,兩個姑娘一左一右扶著,一個是剛剛去報喜訊的李沅湘,另一個姑娘姽婳不認識,秀美杏眼身段高挑,臉龐有些黑紅,過來向禾木智行個禮,看著姽婳道:“這就是王後嗎?我看是個美人,姑母怎麽總說貌醜不足為後?”

素思裝作沒聽到,姽婳點點頭:“這位姑娘是?”

那姑娘爽朗笑道:“我叫做瑪依娜,是流沙部菩頂之女,王太後的侄女,王上的表妹,禾渥基的表姐。”

說著話跟姽婳行禮,姽婳回了禮,瑪依娜朝禾渥基招手:“臭蛋,還不過來拜見表姐?你就是中了探花,在我這兒也是臭蛋。”

眾人都笑起來,禾渥基紅著臉過來行禮,素思拉過他的手驕傲說道:“可真是出息了,先王若泉下有知,唉,待我見了他,再跟他分辨。”

李沅湘笑道:“王太後這話聽得我糊塗,先王既認為渥基有出息,跟他分辨什麽?”

素思冷哼一聲:“渥基生下來就女孩兒一般,粉嫩粉嫩的,待到周歲,一屋子的東西那個都不要,爬到一個女官腳下,掀起裙子摸人家繡鞋,女官躲閃,他就哭,不得已讓女官脫了鞋子,他才笑了。先王就說沒出息,我很氣,就跟王上說,定是你摸女官的腳,讓渥基瞧見了,那是我唯一一次頂撞先王,先王氣得三月沒理我。”

眾人都笑起來,素思問禾木智如何賞賜,禾木智笑說:“封號樂王,另建王府並賞賜土地。”

素思點點頭:“甚好,還有一樁,渥基該定親了吧?”

瑪依娜哈哈大笑道:“我還沒嫁人,臭蛋急什麽?姑母,再等兩年吧,毛孩子一個,怎麽娶妻生子?”

素思想想說也是,禾渥基笑道:“虧得表姐。”

瑪依娜朝他做個鬼臉:“小時候別人欺負你,不也是我護著你嗎?”

素思坐一會兒走了,禾木智和姽婳隨後也離去,禾渥基要瑪依娜留下,說是帶她出宮閑逛,李沅湘也要湊熱鬧,因她近日刻苦勞累,姽婳就由著她去。

三人出了王宮沿街亂逛,一路吵吵嚷嚷又吃又喝,幾位賣東西的大娘笑道:“這三個丫頭,一個賽一個俊。”

李沅湘和瑪依娜笑得差點背過氣去,吃的東西噴了對方一身。

禾渥基也不惱,笑嘻嘻說道:“自小就被人這麽誇讚,習慣了。”

逛了三個時辰,三個人腿都木了,禾渥基一眼瞧見襄王府大門,笑道:“二哥府裏最清雅了,我們進去歇歇。”

守門人一看是禾渥基,忙請了進去,原來永福宮呆著的幾名老仆還在,襄王府中一塵不染。管事過來湊趣道:“四王爺來了,記得四王爺愛看君子蘭,這幾日正好開花了。”

禾渥基說聲好,帶著李沅湘和瑪依娜進了花房,碧綠光亮的葉片晶瑩剔透,花朵嬌艷動人,李沅湘一聲歡呼,彎腰逐株觀賞,瑪依娜遠遠站著,吸一口氣笑道:“不只花朵美麗,葉片都如碧玉雕刻一般,果真不是俗物。”

禾渥基癱坐在木凳上笑道:“咦,表姐竟成了雅人。”

瑪依娜呸了一聲,李沅湘喊道:“剛剛管事不是說,四王爺最愛君子蘭嗎?”

禾渥基擺擺手:“其實我看不出好來,是二哥喜歡,我只是怕他無聊孤寂,陪他湊趣而已,二哥總說什麽,百花雖好不用問,唯有君子壓群芳,又說我花開後百花殺。”

李沅湘聽到禾渥基的話,心中一驚,禾紹元怎會如此?

禾渥基又道:“不過三哥的說法不同,三哥說君子謙謙,溫和有禮,有才而不驕,得志而不傲,居於谷而不卑,這才是君子蘭脫俗之處。”

李沅湘點點頭:“確實如此,襄王偏頗了。”

瑪依娜眨著眼睛聽著,似懂非懂。

三人歇息夠了,從襄王府出來已是午後,襄王府對面是一處竹林,因禾紹元喜愛竹子,當年建府時禾木智特意令人種植,如今已是郁郁蔥蔥。

竹林邊站著一位白衣少年,長身玉立風姿翩然,瑪依娜指了指:“這個人,難道是,君子蘭的花神嗎?”

李沅湘瞄一眼:“雅致罷了。”

禾渥基悄悄在李沅湘耳邊說:“表姐就喜歡這樣的男子,清瘦儒雅,在她眼裏,這樣的就是仙人。”

李沅湘點點頭,看看狀若呆癡的瑪依娜:“魂兒都被勾去了,如何是好?”

禾渥基一笑:“我有法子,夜裏不是有瓊林宴嗎?你照我的做就是。

當夜瓊林盛宴,王上王後款待眾位進士,禾木智親自拷問才學。

李沅湘拉了瑪依娜,換了女官衣裳,一左一右站在姽婳身旁,看這些青年人誰高誰矮,誰胖誰瘦,誰俊誰醜,更愛看他們被拷問得汗水淋漓的狼狽模樣。

瑪依娜卻直盯著一位斯文俊俏的男子,他面對王上拷問,坦然自若娓娓敘說,比狀元猶要自信幾分,就是禾渥基,也略略有些拘謹。

瑪依娜越看越歡喜,笑得彎了眉眼,李沅湘指著禾渥基看向瑪依娜,正搓著衣角無限嬌羞。

雙眸一轉,扯扯姽婳衣袖,姽婳順著瑪依娜的目光,看向玉樹臨風般的朔駿,再看看大大咧咧的瑪依娜,原來她喜歡這樣的男子。

瑪依娜中途退席,換了衣衫在宮門外等候。

好不容易宴席散了,眾人陸續向外走來,朔駿走在最後,旁人都三三兩兩相伴著低聲交談,唯獨他只身走在最後,與眾人格格不入,若群星捧著的皎月。

瑪依娜抑制著羞意朝他走了過去,微微屈膝道:“朔駿公子。”

朔駿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此次科考為了不至顯眼,有意收斂得了第二。

他認出是王後身旁的女官,回一禮道:“姑娘找在下?”

瑪依娜點點頭:“朔駿公子可喜愛君子蘭?”

朔駿有些意外,瑪依娜笑道:“襄王府中養殖數株名品,想請公子前往觀賞。”

朔駿笑笑:“多謝姑娘盛情,可是夜已深了。”

瑪依娜揚眉道:“我都不怕,公子怕了?”

她站在月光下,閃亮的雙眸若星兒一般,身上有好聞的清香,不若父親那些姬妾,一身的脂粉,朔駿輕輕點頭:“姑娘盛情難卻,走吧。”

瑪依娜一笑:“碧葉青青伴君生,多以純綠向來人。”

朔駿笑了,接口道:“一朝悄然花自放,嫵媚萬般溫柔心。”

二人相視一笑,朔駿道:“敢問姑娘芳名。”

瑪依娜笑道:“我叫做瑪依娜,乃是流沙部頭人菩頂之女。”

朔駿臉色大變:“你我素昧平生,姑娘還是請回吧,告辭。”

瑪依娜看著他疾步而走的背影,喃喃說道:“今科榜眼,日商部薩蘇之子朔駿,就是你了。我們改日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瑪依娜的愛情。。。

☆、賀新娘

各新科進士並未封官,而是陸續回到原籍,三月底,柳翊楚接替露佛得,成為領議政,幾個強大的部落得訊後暗自練兵,私下裏相互聯絡,一旦有變即起兵反抗。

因南部縣距離王城最遠,消息尚未傳到。

這日,禾紹元回來尋到後園,柳蘭芷正站在池塘邊,嘴裏低低念著:

誰道閑情拋棄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裏朱顏瘦。

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

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

禾紹元一笑走到她身後,柳蘭芷察覺背後有人,欲要轉身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掉進池塘,禾紹元一把拉住了,將她拽著遠離了岸邊,柳蘭芷待要掙開雙手,禾紹元一把將她抱在懷中,顫聲說道:“嚇死我了,蘭芷若掉進水裏,初春水寒,我……”

柳蘭芷掙紮著冷笑:“襄王何苦裝模作樣?”

禾紹元放開她,凝望著她,眼眸中的憂傷稍縱即逝,柳蘭芷心細,自然看到,心中一片茫然。

禾紹元一陣苦笑:“我傷蘭芷至深,難怪蘭芷不信我。”

柳蘭芷楞住:“你……”

禾紹元緊緊攥住她手:“隨我去個地方。”

禾紹元拉她去了花房,那是他常常獨自呆著的地方,柳蘭芷從未踏進一步。

禾紹元指著花畦,細長的綠色葉子中間,一簇簇黃花嬌羞綻放,他低低說道:“蘭芷知道嗎?這就是芷蘭,我頭一次見到蘭芷,就穿的這樣顏色的衣衫,可當時,我坐在木輪車上,不敢直視。”

柳蘭芷微微動容:“你……”

禾紹元長嘆道:“沅有芷兮澧有蘭,思美人兮未敢言。”

回身看向柳蘭芷,柳蘭芷低了頭:“我……”

劉紹元牽住她手,坐在花畦旁的木椅上。

“我的心思,從未言說,當日聽到柳先生欲將蘭芷許配於我,我欣喜若狂,第二日一早就上門提親,我知道蘭芷心中沒我,可我,寧願同床異夢,也要娶你,只要你能在我身旁,我就知足。

可是我的身子病弱,新婚之夜,看著美麗的蘭芷,有心無力,我……

後來,我知道蘭芷的心上人是王上,我嫉妒得快要發瘋,跟王上請了南陽為封地,因為此處離他最遠。

我四處尋醫問藥,可總是不成,我悔恨害了蘭芷終身,一次次對蘭芷說些傷人的話,我看著蘭芷日漸憔悴,心裏比蘭芷更為難受,只能常常呆在花房,把這些花當做蘭芷。

近日我的身子好轉,郎中告訴我已經可以行夫妻之禮,我興沖沖來找蘭芷,險些將蘭芷嚇得掉下河去,我那會兒,心跳似乎要停了,蘭芷,縱使你心中沒我,我相信終有一日,我們會……”

禾紹元握住柳蘭芷的手深情凝望,柳蘭芷望著他俊秀的臉,幽幽花香襲來,有些醉了。

迷離之際,禾紹元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蘭芷受的苦,餘生我將加倍補償。”

他的懷抱溫暖有力,柳蘭芷孤寂日久,若將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在他懷中越靠越近,眼淚慢慢滑落下來,滴在禾紹元肩頭。

禾紹元捧住她臉吻了上去,一滴滴吮去她的淚水,他的身上帶著芝蘭香氣,淺淺的淡淡的,柳蘭芷眼淚越流越急,禾紹元嘆著氣,更緊得將她摟在懷中,在耳邊輕喚著:“蘭芷,蘭芷,日後,再不會讓你哭。”

柳蘭芷伏在他懷中盡情哭泣,禾紹元輕拍著她的後背,低低吟誦:

玉縷青葳蕤,結為芳樹姿。

忽驚明月鉤,鉤出珊瑚枝。

灼灼不死花,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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