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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不願,做他人手上的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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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晚還沒楞神多久,就見月狐生自掌心凝聚一團妖術,張牙舞爪直攻謝聽雲命脈。

謝聽雲紋絲未動,連要躲的跡象都沒有。

躲在身後的雲晚頓時急了,站出來攔在男人面前,握拳正要反擊,卻被他抓住胳膊,同時,月狐生在咫尺間停下。

雲晚完全是懵逼的。

搞什麽?虛晃一槍?

“我不願,做他人手上的那把刀。”謝聽雲松開雲晚,同時收回絕世劍。

月狐生睜大的猩紅眼眸中滿是驚詫,手指在抖,燃燒於指尖的狐火一點點滅去,後退幾步,佝僂著後背匍匐於地。

雲晚看不見他的臉,感覺他在哭。

鋪散滿背的銀發好像一瞬間沒了光彩,只剩比月色還要孤冷的蒼涼。

謝聽雲斂眸,字眼毫無波瀾:“你腿上的傷不像是出於野獸,更像利器割裂。身為妖族,怎會被凡人刀劍所傷?”

月狐生把緊緊掩埋下的頭顱擡起。

他流的是血淚,印在蒼白若雪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雲晚搞不懂狀態,單純覺得這只狐貍郎君看起來有點無助。

不禁地抓住謝聽雲袖子,安靜看著他。

謝聽雲繼續道:“發現你的時候地上有打鬥掙紮過的痕跡,還有其餘者腳印,你以書童為借口引誘我們過來,不是為了殺我們;而是激我們殺你,我說的可對?”

雲晚倒吸口涼氣,“真、真的?”

月狐生胸腔劇烈起伏著,拍地而起:“是有如何?你們是昆侖宗正派弟子,我只是一介妖物,正道殺妖天經地義!你們有何下不去手的!”

癲狂沙啞的吼叫響徹整個雪崖洞。

謝聽雲不為所動:“我說過,我不會做別人手上那把刀。”

他心有蒼生,六界皆在蒼生之內。

人有人命,妖有妖途,手起刀落是多容易的事,可斬去的卻是一條命,三條魂。

雲晚醍醐灌頂。

她挑著仙糞喊半天都沒人買,最後錢管事就突然出現,那時雲晚就覺得他們的目的不單單是買糞,絕對另有其說;本以為是為了讓他們找月郎,可是……好像也並非如此。

雲晚想不通,索性直接問道:“你說,你是不是月郎?”

月狐生別開頭不肯回答,漂亮的嘴唇固執緊抿在一起。

雲晚又問:“你把人家夫君吃了?”

月狐生惱怒:“莫要胡說!我狐族只吃耗子不吃人。”

“……”你還不如吃人呢。

月狐生氣鼓鼓地雙手抱膝蜷縮在墻角。

謝聽雲不願啰嗦,“錢夫人為何殺你。”

雲晚瞪大眼睛,這句話讓她的內心遭遇到劇烈沖擊,忙不疊拉住謝聽雲,急問:“等等,什麽叫錢夫人殺他?錢夫人做的?”

謝聽雲淡淡一睨,那眼神簡直像是在鄙視雲晚的智商。

月狐生低低道:“她想求萬代長生永不老;我想要夫妻恩愛兩不疑。”

月狐族是狐族裏最無用的一族。

他們膽小敏感,他們多愁善感;他們弱小到只敢抓耗子吃。可是月狐族又是狐族裏最貌美的,未化人形的小狐貍可以殺死,剝下皮毛做一件最漂亮禦寒的狐裘,血能療傷;肉能治病,無數獵人湧入雪桉嶺,殺了一個又一個同族。

為自保,族人只得放出月狐吃人的傳言,在那之後,雪桉嶺成為四方禁地。

月狐生十五年前與夫人初見,那日風煙俱凈,天地共色,夫人持一柄油紙傘立於橋畔。月狐生心動,暗自修了狐族禁法,違背天地道義,強行幻作成人。

贅夫死後,月狐生順理成章成了她新納小夫君。

夫人對他真是好極了,夏日賞雨看花;冬日踏雪詠梅,但月狐生化人的時間一天比一天短,妖力一日比一日難聚攏,終在某天,他發現夫人在他的水裏下了對妖族致命的毒藥。

她早知狐生是妖,想殺他取丹,永葆長生。

月狐生順了夫人的意,前往雪桉嶺,自願中她事先布下的埋伏。

“她那侍衛……下不了手。”

月狐生一步一步教他如何取丹,未曾想嚇到那小廝,握著刀倉皇逃離。

月狐生本以為夫人會親自來,想著死前最後見一面也好,哪成想她還是怕他,怕那個謠言。

他瞥向兩人,苦笑:“估計侍衛告訴她我已經死了,可她怕雪桉嶺有我族人,不敢貿然踏入。又瞧你們是挑大糞沒什麽本事的外門弟子,這才讓你們進來搬我的屍首。”

雲晚:“……你這就有點不禮貌了。”

什麽叫挑大糞沒什麽本事的外門弟子?

這明明叫做資源合理回收,真是沒眼見。

月狐生笑得愈發苦澀:“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她不是真心,但想著……能和她做一日夫妻也是好的,哪怕恩愛是假,也足矣。”

雲晚臉蛋擰巴在一起,於心不忍,安慰道:“想開點,跨種族戀愛是沒有好結果的,以你的姿色,肯定一堆母狐貍追求你,振作起來。”

月狐生深深吸氣,艱難擡手搭放在腹部。

雪崖洞常年陰寒難以見光,他守著崖洞度過漫長歲月,那一盞盞明滅的狐火昭示著整個種族的宿命。

一聲哀嘆,妖丹緩緩自從他身體裏剝離。

雲晚全然想不到他竟能做到這個地步,甩開謝聽雲的手奔過去阻止,語氣不由激動:“你這是為何?快弄回去!弄回去聽到沒有!”

月狐生把手攤開在她的面前。

不同於其他妖族的金色內丹,月狐一族的妖丹是晶瑩剔透的銀,他們生在最骯臟的種族,卻凝聚著比人類還要純凈的顏色。

月狐生沖她笑:“就告訴夫人,你等斬去食人狐妖,剖腹未見月郎骨駭,只見得這枚妖丹,認她處置罷。”

雲晚怔怔地看著掌心那枚妖丹,一時間五味陳雜。

她和月狐生本是萍水相逢,然而此刻,心中卻像是有一把火燒灼,一直燒到喉嚨眼。

“你沒腦子是不是?”

雲晚想不明白。

愛情哪有命重要,他好好修煉,總比被人類玩弄的強。

雲晚覺得他傻,又覺得他可憐,是又氣又恨。

妖丹剝離後,他的身體難以支撐,氣息越來越虛弱:“夫人給我喝的藥名叫斷魂草,對人無害,對妖卻是劇毒,哪怕不取妖丹,我也活不了多久。”

錢夫人讓他在最虛弱的時候來到雪桉嶺,為的就是好動手。

月狐生眉眼安靜,嘴裏呢喃著,“未見霜雪化煙雨;卻看人間滿別離……”

夫人曾應允過,冬日後便去臨安賞花,看來……終究是等不到了。

頭頂的狐火漸漸滅下一盞。

月狐生眼裏的光點消散,身體變得透明,最後化作細微的塵土散在整個崖洞之中。

雲晚第一次正面死亡。

大活人就在她的面前死去,剎那間思緒空白一瞬,難以言喻的心情填塞整個胸膛。

她不理解,也不明白,想罵月狐生是個傻子,又覺得他過於清醒。

他想要夫人的愛,明知是假的也去了。

掌心間的那枚妖丹冰涼無比,竟比霜雪還要刺骨。

雲晚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想了想又扭過頭,撿起一顆石子走向崖動外。

謝聽雲什麽也沒說的跟著她。

雲晚徒手在雪地裏挖了個坑,把石頭放進去,又徒手劈開一根樹,削的工工整整往上面一茶,刻上狐生之墓四字,面無表情地跨上馬。

一路上,她什麽也沒說。

重新趕回錢府,錢夫人就在上座品茶。

她年近四十,依舊貌美。

錦衣華服,滿身珠翠,坐樣溫雅,端的大家風範。

瞧見兩人身後無人,錢夫人悲腔一瞬:“未找見我的月郎?”

她是天生的演員。

說話時尾音輕顫,淚意纏睫,愈掉不掉的好不惹人動容。

雲晚看她的眼神活像是要吃人。

她愛裝,雲晚可不愛裝:“月狐生自願取丹,讓我把妖丹帶回給你。許是怕你落別人偏見,還讓我騙你他是被狐族吃的。”

錢夫人表情驟變,看他們已經知道真相,也不想費那麽力氣裝下去,收起眼淚,拿起帕子拭去眼角淚水,精致面妝下的臉蛋勾挑出一一個有點刻薄,又有點不屑的表情,“哦?是嗎?”

雲晚冷冷地看著她。

錢夫人一聲冷笑:“那你們要如何?把我送官?還是稟報門內,讓昆侖宗主處置?”

六界之內,妖魔為惡,遇見該殺,這是不成文的規定。

錢夫人料定雲晚一個外門弟子那她沒有任何辦法,嗤笑兩聲,繞著她踱步:“還是……你替那狐妖報仇,殺了我?”

雲晚攥緊拳頭,“你騙他!他明明沒有害你之心!”

謝聽雲在後面拽著,雲晚依舊無法控制:“他死的時候都想著你,你怎能如此無情?!”

“無情?”錢夫人大笑三聲,像是聽過此生最好笑的笑話,“自古以來多得是女子被騙的錢財兩空,性命不保,可誰控訴過一句男子無情?”

“他想要愛,我給他;我求長生,他順我,我們兩相情願的事,到你這裏就成我無情?”

雲晚頓時無言。

錢夫人逼近,捏起她的下巴:“你是昆侖宗的,你可知你們剛入門踏上的那七千階石階叫什麽?”錢夫人咄咄逼人,一字一句,“叫做登、仙、路。”

她說:“從你們踏上那石梯開始,你們便入了長生道。你們一個個借斬妖之名取得金丹無數,怎麽到了凡人這裏就成了騙,就被說成無情?”

錢夫人勾唇一笑:“妖丹,拿來。”

雲晚攥緊妖丹,不肯給。

“拿來。”

雲晚還想要僵持,耳畔忽然響起謝聽雲的聲音:“給她。”

雲晚不可置信地看過去。

“給她。”他又重覆一遍。

雲晚把氣悶往肚子裏咽,狠狠把妖丹甩了過去。

錢夫人滿意地收起妖丹,命管事送來一個裝滿珠寶的小匣子,雲晚沒接,平靜道:“我的糞呢,我不賣你了。”

錢夫人有點倒胃口,擡手示意管事。

她跟著管家挑走糞,氣沖沖地轉身離開。

雲晚還和謝聽雲生悶氣,一眼都不想看他。

快出門時,後面忽然爆發出刺耳無比的尖叫,雲晚腳步驟停。

“臉、我的臉——!”

“好疼,我好疼,管家!讓他們別走!”

“讓他們回來!!”

透過窗欞,雲晚看見那頭被珠翠點綴的烏發變至銀白。

鏡中倒映出一張蒼老耷拉的面龐,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

謝聽雲遠遠凝視,神色淡漠:“凡魂怎可承妖命。”他看向雲晚,“她會如願長生,就以這等面貌。”

更可悲的是,就算她有心尋死,體內的妖丹也不會讓她順意。

人各有命,道理淺薄,可惜有許多人並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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