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朱厚照的對面，看到他手中竟然是那本《明朝那些事》，就是這本書說他是明朝最能鬧的皇帝……

但他正襟危坐，黑發如絲緞一般，讀書時臉上多了幾分沈穩，美如一幅工筆。

不過他一開口，畫面就立刻被破壞了，他笑著對我說：“如今的書，字體變化了，方向也反了過來，但看形似倒也能看懂。”

“你還真是好興致，看到書裏對你的評價了麽？”

“這本書說得倒也有趣，尤其是描寫太祖打天下的那段實在精彩，不過對朕的記載實在是讓人不悅。”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依舊在笑。

我接著說道：“你今天又叫我過來，是想讓我陪你看書麽？”

“朕怕姑娘覺得無聊，叫你到書房來散散心。”

我趁機說道：“你要是真心想讓我散心，就讓我出去走走。”

“這並不是不可，待朕想出行之時帶上你便可。”

“那就多謝了。”

我明知道自己是一個不可或缺的祭品，那麽任性一點也無所謂吧！

我走到書架面前，隨便拿了一本傳記，坐回椅子上真的開始看起書來。我一目十行，有節奏地翻動著書頁，但書的內容直接從眼前飄過，絲毫沒有讀進腦子裏。

我時不時擡頭看看窗外，天氣晴朗，從十層能看到遠處的景色全都是延綿的山林，這兒也許就像溫泉度假村一樣，又在哪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我就算逃出了酒店，自己也回不到S市裏，暫且放棄了沖出去的想法。

過了片刻，服務生敲門，送來了泡好的茶水，這個服務生明顯十分緊張，端著茶具的手瑟瑟發抖，清兒去接了過來，把兩個茶盅分別呈到朱厚照和我的面前。

我打開茶蓋聞了聞，好香的普洱，平常只有老爸喝茶的時候我偶爾才會喝一點。

我輕輕地啜飲了一口，舌尖有點兒麻，下意識地小聲嘟囔了一句：“好燙……”

聽到我的話，朱厚照的表情立刻變得十分嚴肅，眉心微皺，瞪著那個服務生，伸出一只手淩空一抓，無辜的服務生仿佛被什麽掐住喉嚨提了起來，浮到半空中，他抓著自己的喉嚨，雙腳亂蹬，痛苦地掙紮著，臉已經變成了豬肝色。

我急忙站起來大喊道：“朱厚照！你幹什麽！”

“連水溫都不會調的狗奴才，留著有什麽用？”我不知怎麽阻止他，在下一秒，服務生的脖子已經被擰斷了，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之前他對我的笑容都是假象，這才是他血液中流淌的本性，所謂的帝君，也是一個任性而為，視人命如草芥的暴君。

清兒面無表情地走上前來，她的力氣和她柔弱的身形不符，輕松地抱起了地上的屍體，向門外走去。

在走出辦公室門之前，她回頭對朱厚照幽幽地說道：“帝君，你再殺下去，恐怕就沒有人會服侍姑娘了。”

“既然這些人敢向鬼索求，那就該知道鬼是會殺人的。不過既然你這麽說，朕以後會盡量少殺一些人。”

清兒走出了房間，朱厚照又把手中的書本拿起來繼續看，仿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我沈默地坐回座位上，終於對這個男人感到了一絲恐懼，之前我還愚蠢地想要惹怒他，不知什麽是他的雷區，也許他突然不高興也會殺了我也說不定。

“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這會兒怎麽這麽安靜？”他又恢覆了一臉輕佻的笑容說道，我看著他說：“殺人對你來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吧，輕輕一動手，只是一具軀殼停止了呼吸……”

“朕於人世間在位時間雖然不長，但也曾征戰沙場，兩軍交戰，血流成河，馬革裹屍，你若問將士殺人簡單麽，你覺得他們會怎麽回答你？”

“現在是和平年代，這裏不是戰場，不能同日而語。”

“可在朕看來並無兩樣，殺人的權利，永遠掌握在強者手中，而所有的律法、刑部、軍隊，都是為了殺人而存在的。”

“可你說的這些殺，要麽是兩軍交戰，爭奪領土，要麽是犯罪之人應該受到的懲罰，應該說算得上是無可奈何的殺。”

“爭奪領土、懲戒犯人，這些都不過是掌權者為了維持統治必須要做的事情，所以到頭來，殺與否，都不過是強者在行使權利而已，就連律法，難道也不是強者制定的麽？”

“但是從古至今，律法都講究公平公正，否則當弱者無法生存的時候，就會聯合起來，揭竿起義。”

“哈哈，你說的也對，清兒好像也曾對朕說過類似的一番話，但似乎是許久以前的事了……”他若有所思地回憶著。

“哦？是麽？”我看著他說道，經過剛才一番討論，我對他的恐懼消散了許多，起碼我知道，他並不是以殺人為樂，而是根本不把殺人當作一回事，這對他來講就和在位時批閱奏章一樣……

“過去的清兒也和你一般，什麽都敢說，朕剛在黃泉撿到她的時候，她的魂魄已經快散了，但很快就活蹦亂跳，就像個小刺猬。”

他竟然主動提起了清兒的事情，我十分好奇，便主動問起：“我聽清兒說起過，你在奈落黃泉救了她，那是在地獄裏吧，她也是明朝女子麽？”

“不，清兒是前朝女子，看她初見時的裝束，想來應該是宋朝。”

“誒，你是明朝的皇帝，怎麽會遇到宋朝的……女鬼呢？”

“清兒那時在躲一個人，那人連死後都要翻遍地獄尋找她，倒也有點本事，據說當時那人堵在奈何橋頭，不想讓她喝下孟婆湯，鬧得地獄雞犬不寧，清兒從那之後就放棄了投胎，在地獄四處游蕩，生怕再碰見他，最後落魄成孤魂野鬼。朕剛剛辭世不久就在地獄遇見了清兒，便讓她一直留在身邊。”

“原來如此……”

死後這樣落魄的回憶，清兒確實也不好對我說。

“對了，你可知道她本名叫什麽，又怎麽會年紀輕輕就辭世了呢？”

朱厚照狡黠地一笑，說道：“她喜歡別人叫她清兒，若有人問起，朕會說她是朕的愛妃，並為她賜名為月姬。對了，她本姓逄，名月清，逄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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