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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忠心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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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蘇月見才幽幽醒來。

“姑娘醒了。”花楹聽得動靜一邊打帳一邊將她扶了起來,“姑娘可好些了?”

蘇月見輕輕嗯了聲,雖仍有些不適但也已不是太過難受。

花楹瞧她臉色尚佳,便知應無大礙,俏聲道,“奴婢給姑娘梳妝。”

“對了,陳大娘子已經走了,明日一早過來下聘迎采芯過門。”花楹說完,又小心試探了句,“采芯帶回院了,鬧著要見姑娘。”

蘇月見微怔,只須臾便淡聲道,“不見。”

花楹聞言眼睛一亮,笑容燦爛了幾分。

采芯這個時候求見,無非就是想求情,她就怕姑娘一時心軟去見了,種什麽因得什麽果,采芯落得這般結局都是她自個兒找的,怨不得旁人。

蘇月見的確沒有見采芯的心思,來龍去脈她已清楚,背叛了就是背叛了,沒必要再多費口舌。

頓了頓,她道,“人呢。”

花楹眨眨眼,遲疑片刻才反應過來蘇月見問的是誰,當即皺著眉道,“在門口立著呢。”

“菘藍打不過他,且姑娘沒下令也沒硬來,眼下兩人正在屋外大眼瞪小眼,白蘞姐姐怕二人又打起來,就在外頭盯著。”

蘇月見一怔,“動手了?”

花楹,“恩,動靜還挺大,瓦片都碎了幾塊。”

蘇月見,“...”

她這到底招惹了個什麽人回來。

厚著臉皮不走,竟還同她的人動起手來了。

蘇月見揉了揉眉心,頗有些無力。

菘藍打不過,想要強行將人趕走的可能便不大,那就只能講道理。

可她隱約覺得,她講不過那人。

主要是他臉皮厚。

“姑娘,三公子來了一趟,聽姑娘還未醒硬說要在外頭等,木槿姐姐招架不住,又怕那二人動手傷及三公子,便把人哄到了偏廳等著。”三公子便是陳小娘所出的庶子,但花楹提起他,神色間沒有半點不虞,反而還笑盈盈的,帶著幾分喜愛,“聽丫鬟說,點心都吃了兩盤了。”

三公子蘇零榆,今年剛七歲,生的跟蘇京墨似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按理說降香院應不歡迎他才是,只這位三公子與陳小娘陳二姑娘的性子全然不同,聰穎可愛,純善靈動,很是討人喜歡,也極愛黏著長姐,平日沒了功課總愛往降香院鉆。

反而與胞姐生疏了許多。

要說緣由,大約是他五歲那年寒冬時節不慎落入池塘,蘇銀朱急的原地直打轉,也不敢下去撈他,是蘇月見義無反顧紮進冰涼的池子救了他一命。

當時跟在姐弟二人身邊的都是貼身小丫鬟小廝,年紀尚小又不識水性,各個都慌了神著急忙慌的四處喊人,蘇零榆身邊的小廝倒是護主心切,明知不會水卻還是跟著跳了進去,後頭還是菘藍把人拽出來的。

要說蘇銀朱不會水倒也罷了,可偏偏她不僅會,且水性比蘇月見還要好上幾分,然最後跳進池子救弟弟的卻是小跑趕過來的蘇月見。

蘇京墨並不迂腐,對女兒的教導自來就沒有落下,除了學堂的課,他還請人教了姑娘們水性,他在京城時見過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教姑娘識水性也是想著姑娘們若真遇到了什麽事也好有自保的能力。

彼時蘇零榆年紀雖小,但奈何他早慧,又因是家中唯一的公子,很得蘇京墨關註疼愛,自會走路起就被蘇京墨帶在身邊,蘇京墨本就才情不凡,教一個稚子不在話下,耳濡目染下小小年紀的蘇零榆三歲就已識字,還會背一些簡單的詩文,懂得一些淺顯的為人處世的道理,更曉得知恩圖報。

姐弟兩都因此發了熱,一夜高燒不退,蘇零榆到底是男孩子,又跟著武師學了兩年餘,身體要比姑娘家強壯些。

他退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降香院看望長姐,硬是在床前守了一天,直到蘇月見醒來才在方嬤嬤的勸導下離開。

自那以後,蘇零榆便成了降香院的常客。

小郎君聰穎討喜,又知禮數,一口一個姐姐嬤嬤哄得降香院的下人都喜愛他,也將他與香蘭院其他的人分別對待。

蘇月見開始還不耐搭理他,但耐不住小郎君嘴甜,又時不時的獻殷勤,久而久之也就對這個弟弟多了幾分縱容。

此時聽人鬧著要見她,唇角也跟著彎了彎,“我去瞧瞧。”

說完又似是想起了什麽,臉色沈了沈,“還是將他帶進來吧。”

她差點忘了門外還立著一個厚臉皮的人。

她不想見他,見著就頭疼。

花楹應聲折身出了門,沒多久便又進來了。

身後跟著一個俊俏可愛的小郎君,手裏還捧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大姐。”小公子見著蘇月見眼睛一亮,笑容燦爛的喚了聲。

蘇月見嗯了聲,道,“今日下學早了些。”

蘇零榆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後,才板正著一張小臉道,“今日夫子身體不適,便提早下學了,不過布置了許多功課。”

“那你不好生在屋子裏做功課,耽誤了功課看夫子怎麽罰你。”蘇月見佯瞪他一眼道。

“我來給大姐送這個,送完就回去做功課。”蘇零榆將盒子推到蘇月見面前,急忙解釋道,“大姐放心,我不會偷懶的。”

蘇月見瞥了盒子一眼,“這是什麽呀?”

“這是晌午在徐夫子課上做的。”蘇零榆說完臉頰紅紅的,透著幾分忐忑,“徐夫子叫我們自由雕刻,我便刻了這個,這是我做的第一件成品。”

小郎君眼睛亮晶晶的,裏頭充滿了期待。

蘇月見眼裏的笑容柔和了幾分,邊打開盒子邊道,“第一件作品很值得紀念,你為何給我送來?”

“我...我當時就想著送給大姐,所以...”蘇零榆抿抿唇,沒再說下去。

蘇月見卻是聽懂了,挑了挑眉,“所以,是特意給我刻的?”

蘇零榆抿著唇點點頭,頰邊泛起兩個酒窩很是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蘇月見也沒忍著,當即伸手去捏了捏,“榆兒真是有心了。”

盒子裏是一朵紅木雕刻的梅花,工藝雖算不得好,但第一件成品能做到如此,已是很了不起。

蘇月見心中一暖,對上小郎君期待的目光,輕柔道,“謝謝榆兒,大姐很喜歡。”

蘇零榆頓時笑開,他就怕大姐嫌棄他做的不好。

小郎君乖巧的模樣惹的蘇月見心癢癢的,又上手捏了捏那水嫩的臉頰,直到泛了紅才松手,“快回去做功課吧。”

說完喚來木槿,讓她帶著蘇零榆去挑幾樣他愛吃的點心帶回去。

小郎君一邊臉紅撲撲的,雙眼又黑又亮,瞧著格外喜人。

但對有些人來說,卻莫名覺得有些礙眼。

比如,外頭立著的男人。

他是看著蘇零榆進的屋,自人進去後,裏頭便不時傳來姑娘的低笑。

眼下看著小郎君微紅的臉頰,眉頭更是皺的緊緊的。

她好像很喜歡這個小娃娃。

蘇零榆許是感覺到了那道異樣的目光,遂擡頭回望。

兩道視線相交片刻,竟都從彼此眼裏隱約看到了敵意。

待走出一段距離,蘇零榆才扯著木槿的衣袖問,“木槿姐姐,那個人是誰啊。”

他從來都沒見過,也不是府兵的打扮。

木槿怔了怔,笑著道,“是菘藍新尋來的護衛。”

蘇零榆皺眉,“那他以後就留下來了嗎?”

木槿,“不一定,得看姑娘留不留。”

蘇零榆抿唇點了點頭,沒再吭聲。

他覺得那個人不像是普通人。

而這邊,男人也在打聽蘇零榆,他看向菘藍,“那是誰?”

菘藍並不想理他,也覺得自己沒有義務回答他,遂冷冷的偏頭當做沒聽到。

男人也不繼續追問,就那麽直直的看著菘藍,似乎有種你不說我便一直盯著你的意思。

如此過了好半晌,還是白蘞受不了這詭異的氣氛,道,“府中三公子。”

男人微微一怔,道了聲謝便再沒開口。

原來是弟弟啊。

蘇月見有意將人晾著,只當他不存在,連晚飯也沒管他。

男人被完全忽視也不在意,就那麽一動不動的立著,半點不覺得有哪裏不妥。

很快,夜色降臨,寒風陣陣。

白蘞伺候蘇月見歇下後,還是忍不住道了句,“姑娘,夜裏外頭冷,他身上還有傷,不如先叫他回柴房?”

蘇月見冷哼了聲,“我又沒叫他站在那兒。”

白蘞無聲輕笑,知道她這是心軟了,遂落了帳出門相勸。

誰知男人一口回絕,說就在此處為姑娘守門。

白蘞勸了幾句勸不動只得作罷,倒是菘藍如臨大敵,喚了兩隊府兵輪流看守。

蘇月見聽到了外頭的動靜,火氣甚大。

他竟敢威脅她!

愛站站就是,關她何事。

就是站到天荒地老,她也不會留他。

蘇月見氣呼呼的拉了被子將自己蓋住,翻來覆去幾次,折騰累了才沈沈睡去。

次日一早醒來,丫鬟已捧了洗漱用具在床邊。

蘇月見楞了楞,才想起應是陳家人上門了,遂喚了聲白蘞起,安靜的任她們梳妝打扮。

待裝扮好,白蘞輕聲道,“姑娘,他還在門口。”

蘇月見神色一頓,而後冷哼了聲,“由他去。”

白蘞打量一眼她的面色,才又道,“昨日午飯便沒用,今兒一早給他送的吃食也沒動。”

蘇月見腳步一滯,唇角動了動,最終還是冷冷道,“愛吃不吃。”

用絕食來要挾她,以為她會心軟麽。

不可能!

蘇月見出門時目不斜視,全然當門口的人不存在。

男人的眸子從黯淡到期待,再到無光,待蘇月見的身影消失在轉角,他才收回視線,默默垂首。

對菘藍狠戾的飛刀子視而不見。

大約小半個時辰,蘇月見便打發完陳家人回了屋。

陳大娘子帶著媒婆送來聘禮,與陳二郎的八字,蘇月見自是瞧不上那點子東西,當場便淡淡撂了句,明日彩芯過門會將聘禮給她一並帶走。

陳大娘子臉色難看得很,卻又不得不陪著笑臉。

她寧願什麽都不要,娶親隊伍越張揚就越丟人!

然蘇月見本就是要她陳家丟人,自是怎麽張揚怎麽來。

第二日陳家喜驕上門,蘇月見硬是開了大門著人送彩芯出去,後頭跟著擡了不少大紅箱子,還請了二三十號人跟在迎親隊伍後頭敲鑼打鼓,喊著號子說叫陳家納妾註意避讓,沿路還灑銅錢喜糖,熱鬧得不得了。

那場面比一般人家娶妻還要隆重些。

很快,整個霖安無一不知陳家以正妻規格納了蘇大姑娘身邊的二等丫鬟為良妾,頓時嘲諷的嘲諷,看熱鬧的看熱鬧,還有不嫌事大的帶了賀禮要上門吃酒席。

陳家人面上無光,驕子一進門就落了門栓,將好事者盡數擋在了門外。

“喲,怎麽辦這麽大的事不叫人吃酒席啊,今日可是陳二郎的好日子,我這禮都備好了,哪有關門趕客的道理。”

“嗐,哪有納妾大張旗鼓辦酒席的啊。”

“啊?是納妾啊,這麽大陣仗,我還以為娶妻呢,哪家姑娘這麽有來頭。”

“是蘇大姑娘身邊的二等丫鬟,可不得給足了面子,聽說啊,這門親事還是陳大娘子親自帶著媒婆上門下聘禮求來的呢。”

“怪不得,原是蘇大姑娘身邊的丫鬟啊,合該如此,合該如此。”

“蘇大姑娘身邊的丫鬟可都貴重著呢,這還是他陳二郎高攀了。”

“的確是高攀了,也不曉得他陳二郎哪來的臉覬覦蘇大姑娘,去年提親還被蘇大人趕出來了,這事你們知道嗎。”

“哪能不知道啊,想娶蘇大姑娘,他陳二郎配麽。”

“有些人啊,就是沒有自知之明,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

“唉唉唉,這話可不對啊,我覺得癩蛤|蟆可比陳二郎順眼多了,別侮辱了人家癩蛤|蟆。”

“哈哈哈哈,對對對,陳二郎,開門啊,我們來祝賀你新婚大喜呢。”

“就是,開門開門……”



陳二郎得罪的人不少,看不慣他德行的人更多,奈何礙於知州府,他們也不敢去招惹。

今兒好不容易抓得這個把柄,還不可了勁兒的羞辱。

聽說,那群公子哥兒硬是著小廝在門外喊了一下午,到黃昏了才肯離去。

走之前還把賀禮放在陳家門口了,每份賀禮上都洋洋灑灑寫了一首詩,都是賀陳二郎夫妻和睦,百年好合的。

蘇月見聽了這些,只一笑而過。

倒是花楹有些不滿,“姑娘做做樣子得了,何必花費諸多擡了那麽多箱子去陳家。”

白蘞聞言莞爾,“你這傻丫頭,那箱子看著多,不過是把陳家送來的聘禮,一樣裝了一箱罷了。”

她們才不舍得添什麽妝呢。

花楹一楞,當即湊到蘇月見身邊錘肩揉腿,笑得無比燦爛,“姑娘英明。”

鬧了一陣,蘇月見才看了外頭一眼,不冷不淡道,“還是不吃?”

白蘞笑容一斂,搖搖頭,“沒有。”

不得不說,這人的性子也真是執拗,快兩天了滴水未沾,顆米未進,連腳步都沒有挪動一分。

這份毅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瞧蘇月見臉色沈了下來,幾個丫鬟都各自安靜了下來。

白蘞木槿不住的給花楹使眼色,花楹卻一臉不願。

她才不要替他求情呢。

可是,兩天不吃不喝不知道會不會餓死。

要真餓死了,傳出去也不好聽吧……

花楹咬咬唇,正欲開口,卻聽外頭有丫鬟稟報,老爺過來了。

花楹朝白蘞木槿無辜的癟癟嘴,不是她不求情,是還沒機會。

蘇京墨入院子後,第一眼便發現了立在蘇月見門口的陌生男人。

他楞了楞,問菘藍,“這是?”

他在官場數年,識人的眼力還是有幾分。

眼前的男人,長相非凡,氣質矜貴,哪怕面容蒼白憔悴了些,也掩蓋不住周身的貴氣。

菘藍沒想到蘇京墨會突然過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倒是一旁的男人突然出聲。

“我是姑娘新招的護衛。”

菘藍,“?”

蘇京墨也是一怔,看了眼他身上嶄新的衣裳,不輕不重道,“哦?”

他的視線在菘藍與男人面上來回巡視了一圈,才又道,“我怎麽瞧著你面色不大對。”

男人拱手面不改色道,“因做錯事惹了姑娘生氣。”

蘇京墨也不知信沒信,繼續道,“所以,你這是被罰站?”

男人,“是。”

蘇京墨看向菘藍,“是這樣?”

菘藍幾番欲言又止後,才點頭沈聲應道,“是。”

他總不能說是這人奪了姑娘清白。

蘇京墨似信非信的哦了聲,還想說什麽時蘇月見已經出來了。

“父親。”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剛好夠蘇月見聽見。

她瞪了眼男人,只覺得氣悶不已。

她何時答應他留下了,就敢在這兒大言不慚,是以為父親能做她的主?

“你叫什麽名字?”

蘇京墨朝蘇月見點了點頭,又看向男人道。

男人一怔,擡頭看向蘇月見。

他不記得。

蘇月見,“…”

她怎麽知道他叫什麽!

“父親過來可是有事?”蘇月見深吸一口氣,轉移了話題。

提起正事,蘇京墨便沒再追問,沈聲道,“你房裏有個丫鬟去了陳家,可是事出有因?”

他知道蘇月見向來不待見陳家的人,又怎麽可能將貼心的丫鬟送過去。

是以,不免想到了某些可能。

蘇月見袖中手指緊緊攥著,面上卻風輕雲淡道,“他們兩情相悅,我也不好攔著。”

蘇京墨提起的一顆心稍微放下,“原是如此。”

沒有什麽齷齪便好。

“即便如此,日後也與陳家人少些往來,尤其是大房的。”蘇京墨還是不放心的囑咐了句。

蘇月見頷首應下,“女兒知道。”

蘇京墨似是有什麽要事纏身,問了想問的便匆忙離開了。

臨走前又看了眼門口立著的男人,問蘇月見,“身份可清白?”

蘇月見垂首,“清白。”

才怪。

蘇京墨駐足沈疑片刻,又問,“武功如何?”

蘇月見咬咬牙,“尚可。”

“比之菘藍如何?”蘇京墨鍥而不舍追問。

蘇月見沒立刻回答,片刻後,菘藍主動道,“過之不及。”

雖然恨極了這人,但論武功,他確實遠不及。

蘇京墨眼睛亮了亮,松快笑了聲,“如此便好。”

頓了頓又朝蘇月見道,“罰也罰了,只要牽扯不大,便饒了他吧。”

而後又看著男人意味深長道,“只要,忠心即可。”

男人當即拱手,鄭重道,“別無二心。”

蘇京墨笑了笑,擺擺手道,“好生護著姑娘。”

說罷大步離開了。

蘇月見盯著蘇京墨疾步如飛的身影,皺了皺眉,直到再也瞧不見才收回視線。

她瞥向垂首立著的男人,好半晌才冷聲道,“你倒是聰明。”

男人靜默不做聲。

蘇月見冷哼了聲,轉身進了屋。

走到一半,才淡淡撂下一句,“進來吧。”

男人眼睛一亮,擡首應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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