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馳隱約覺得，最近這幾天關山似乎對那個叫新海秀的孩子過分上心了些。為了那孩子的合約忙前忙後, 甚至連夏至都沒能抽空去探望一回。若非深知關山對夏至是心如磐石絕無轉移, 他簡直要懷疑關山是不是另尋新歡了。

幸好, 就在唐馳暗自思考是否要抽出一點時間跟關山好好談談的時候，關山終於忙完了。手腳麻利的關山直接將唐馳也拉進了新海秀的病房, 然後扔出一份新海秀當年與日出事務所簽署的合約，開門見山地道：“你跟日出事務所的合約現在已轉入光影名下。”

新海秀在關山的目光示意下迅速拿起桌上的合約翻閱了一遍，見到當年母親喬雅麗作為他的監護人代替他簽下的名字, 他即刻流下淚來。“是的, 是這份……”

即便是在扶桑的娛樂圈裏, 日出事務所也只能算是二流。向外發展的無能，則必然導致對內壓榨的兇狠。尤其是對自家培養出來的培訓生而言, 事務所根本就與血汗工廠無異。比如這份由喬雅麗代為簽下的合約, 合約期限為十五年, 事務所與新海秀的收益分成前五年是九一分成, 中間五年是八二，最後五年是六四。而相對的, 在新海秀接受訓期間以及正式出道以後, 事務所在他身上所投入的所有經費都必須由新海秀自己買單, 哪怕是用了一張手紙也得給事務所錢！這種嚴苛殘酷的合約所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新海秀還未出道就已先欠了事務所一大筆錢，而如果新海秀出道後不能紅，高昂的違約金也絕對是他承擔不了的。那麽, 他人生中最珍貴的十五年就白白荒廢了。

新海秀看過合約後不久，唐馳就將那份合約拿了過來。隨手一番條款, 他就已忍不住呲牙咧嘴。光影旗下的藝人全由唐馳管理，光影的合約是什麽樣的沒人比他更清楚。別的不提，就這培訓期間，光影不但免費提供一切培訓資源還給培訓生發工資呢。“老關……”唐馳剛想提醒關山這份合約不能直接轉入光影名下，以免壞了光影的規矩。哪知這才說了兩個字，關山就已做手勢攔住了他。

只見關山望著新海秀溫和地道：“光影對旗下藝人不會像日出事務所那麽狠，你可以放心。這段時間你還是先養病，把身體養好再說。”

新海秀卻只紅著眼微微搖頭。“當年……簽約的時候事務所給過媽媽一筆簽約金，大概是在二百萬扶桑幣左右。我欠了事務所這麽多錢，他們不會輕易答應把合約賣給光影的。”

關山點點頭，事實的確如此。尤其光影還是華夏國數一數二的娛樂公司，光影自己找上門來，日出事務所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轉約價是五百萬，華夏幣。”

聽到這個價格，唐馳已心疼地直皺眉。新海秀早已前途盡毀，這五百萬華夏幣分明是給關山打水漂的。可關山竟還笑了笑。“幸虧你父母鬧地厲害，日出事務所也明白再耗下去，損失的不是光影是他們自己。”

“關先生，我不值這個價。這麽多錢，我、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清。”新海秀垂頭喪氣地道。

新海秀說的是大實話，關山卻依然那麽溫和。“我說過，你對夏至有救命之恩，光影一定會知恩圖報。現在你合約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你父母的問題……你想好要怎麽做了嗎？”

離開新海秀的病房，唐馳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道：“老關，你對新海秀是不是過分關照了？”

“我說過他是夏至的救命恩人。”關山平心靜氣地答。

“所以花錢幫他搞定了合約還不夠，還要花錢幫他擺平父母？”唐馳奇道。

關山微一蹙眉，隨口反詰。“你覺得夏至不值這個價？”

唐馳立時一噎，隔了片刻方續道：“如果關心夏至，為什麽一直不去見他？”

“……是他不想見我……他甚至，要自殺……就為了避開我。”關山垂著頭疲憊地靠在醫院走廊的墻壁上，看起來傷心欲絕。

唐馳又是一噎，久久方低聲喃喃：“他是病人……他……你跟病人計較什麽？”

關山無力地搖頭。“我不想再刺激他。”他靜默了一會才接著說道，“我跟心理醫生談過了，準備等夏至身體恢覆就送他去瑞士療養。新海秀那孩子很好，人品好、性格也堅韌，他外公外婆把他教地很好。正好他也有輕度抑郁，身世又跟夏至有相似的地方，而夏至也不討厭他，所以我準備把他一並送過去陪著夏至。心理醫生說過，有病友的陪伴，對夏至的治療有幫助。”

而這，也是關山一心一意幫助新海秀的真正緣由。出手相幫新海秀徹底解決他父母的問題是施恩，從日出事務所拿回他的合約反而是要挾，軟硬兼施，才能令新海秀死心塌地照顧、開解夏至。商海沈浮十數載，關山是太知道該如何將刀光劍影的金錢交易轉化為溫情脈脈的人情往來了。

唐馳聽聞關山對新海秀的安排，目光一轉，當下也明白了過來。“那麽你呢？”

關山沈默地望了唐馳一陣，眼底竟流露出一絲歉意來。“老唐，我已經簽名將名下的光影股份全部轉給夏至。”

唐馳仿佛是被關山照著腦門狠狠打了一拳，半晌才呆呆地擠出一句：“以後公司的發展你讓我跟夏至談？”

關山搖搖頭，低聲道：“我只是想給夏至一些保障。……他，他還年輕，不能因為退出就把這輩子都荒廢了。”

唐馳知道他該發火的。自己的好兄弟，一起白手起家奮鬥至今，結果這才走到半道上他就要撂挑子？可看著關山頹然的面孔，唐馳心中卻唯有憫然。“你準備扔下公司、扔下夏至、扔下我，一走了之？你也想逃走？”

關山還是搖頭。“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夏至的情況已暫時穩定，我想過了，你和老李先回國，光影不能沒人坐鎮。我和小簡留下，等解決了新海秀的事，送他們一起去瑞士。……以後，如果夏至不想見我，我可以離開公司。”

聽到關山這麽說，唐馳即刻松了口氣。夏至可算是關山和唐馳兩個一起帶大的，唐馳很清楚夏至的性情，他絕不會這麽狠心。“那行，我先回。寇鈞那段求婚視頻是得好好公關一下了。”

寇鈞向來說一不二，回國後果然火速買了鮮花和戒指找到女友陶陶任教的大學當眾跪地求饒並且求婚。然後，這段視頻就被圍觀的大學生們迅速發上了網。有的誇“癡情男兒”，有的罵“喪失尊嚴”，還有的嘲諷“為了頭條居然這麽拼命”，再加上因獲知男神婚訊吵嚷著要脫粉的，當真是一出好戲。夏至退出後，寇鈞就是光影的一哥，他在這個時候決定結婚，可想而知光影的公關部如今會有多麽地焦頭爛額。

“在你走之前，還請你幫個忙。”關山忙道。“找個機會，把轉移股權的文件給夏至簽名。”

唐馳聽了這話，半晌無語。直至關山又追問了一句“行不行？”唐馳方無力問道：“需要這麽著急做決定嗎？”

“你不明白……”關山正色答他，“光影也是夏至的事業，如果我留著光影，他或許永遠不想回國。我不希望他以後留在國外，畢竟人生地不熟，太寂寞了。”

唐馳冷著臉點點頭，再不想多說什麽了。關山此人，他能永遠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算計全世界，壞事做盡還能搏一個“好心紳士”的美名。可對著夏至，他就只剩下了算計自己的能耐。顯然，關山的戀愛腦從來就沒治好過。

三天後，夏至的身體狀況日趨穩定，轉入普通病房，唐馳也終於可以放心地回國了。臨走之前，當然要先去跟夏至告個別。

夏至對唐馳的離開倒也並不意外，只點頭道：“我雖然退出，光影卻還要繼續發展，馳哥也是該回去了。總忙我的事算什麽呢？”註意到唐馳頗有些欲言又止，他又乖乖地補上一句。“馳哥放心，我不會再喝酒也不會再想自殺了。”自己活著沒意思也就罷了，再把鈞哥也拖下水了，又怎麽對得起寇叔叔寇嬸嬸和陶陶姐呢？

唐馳嘆了一聲，上前來緊緊抱住夏至，用力在他單薄的後背上砸了兩下。“瑞士是個好地方，風景漂亮地一塌糊塗，你一定會喜歡。等你好起來，馳哥就什麽都不愁了！”

向來熱愛旅行的夏至這回卻沒什麽大反應，他只是順手扶住唐馳的肩頭，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來。“一定！”

唐馳見了這勉強的笑意心底就發沈。但關山交代的事拖延了三天，眼看這都快去機場了，唐馳知道，他是再也拖不下去了。只見他長吸一口氣，向後一伸手，站在他身後的李志毅即刻心領神會，將一份文件遞了過來。

“這是……你山哥交代的。”觸上夏至疑惑的眼神，不知為何，唐馳的語調竟又輕緩了許多。仿佛這不是一份夏至只要簽名就能平白獲得十數億身家的股權轉讓書，反而是一份要夏至自動放棄自己原有股份的棄權書。“只要你簽名，以後你就是光影的大老板。馳哥把文件帶回去公證生效，最遲下個星期就能發公開聲明。”

夏至接過文件翻閱了一下，直至親眼見到關山已事先簽名，他終是沈沈地吐出一口氣來。“所以，這就是他對我的補償？……他為什麽不自己來跟我說？”

“你想見他嗎，夏至？”唐馳迫不及待地發問。夏至入院近十天，唐馳就照顧了他近十天。這期間，關山不肯露面，夏至也不肯提到關山，實令唐馳無所適從無可奈何。

夏至目光遙遙，良久方道：“……我想早點去瑞士。”

“那這份文件？”

夏至提起筆在文件上劃了一個大叉，用力之猛，竟連特制的文件紙都戳破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夏至：去你媽的！

導演：去你媽的！說好的全部財產呢？

關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